《魔道祖师》同人文《挽情》——第3章

《魔道祖师》同人文《挽情》——第3章

【不与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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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城墙依然挺立着,年复一年,保卫这座城。朱红色的城门还是大大地开着,欢迎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进来这里,那些站在城门口的守卫修士,换了一批又一批,不复当年的面貌。


岁月变幻的是人是物,却变幻不了这座城,旧时的人都往这里过,也都从这里走。


车轮碾过青砖,轱辘轱辘地响着,街上的吆喝声,买卖声不断,讨价还价的声音,买了东西带着笑走的人,没买到东西去寻找下家的人。


和记忆里一样,江陵依旧是老样子。一如昔日繁华,人流往来熙熙攘攘,


魏无羡依旧是黑袍斗笠,随意地走在任何一个地方,穿梭在第一个角落,到处瞧着,却不走近,远远地看看,笑笑就走。


江陵最大的酒楼“流云居”,称得上是最风雅的去处,素来热闹得很。


可当魏无羡迈进酒楼时,小二在楼口轻飘飘拦住他,一脸笑意却眼神不屑:“客官,我们这里的位子都坐满了……”


魏无羡低头看看自己衣着,淡然一笑,扔过去一锭银子。


小二的笑容立即换了颜色,侍候着他上了楼,在靠窗可见街景的桌上坐了。


楼上地方不大,收拾得洁净清雅,魏无羡选得那个视野最开阔的位置。


要了几个小菜,细细蔻白的手执起杯子自斟自饮。


满街形色匆匆,尽是陌生面孔,或者衣衫敝旧,或者家无隔夜之粮,但无论如何,他们都知道自己从何来,往何去,将何为。


而他,在茫茫人海中等待着也许永远不会出现的人发现他,叫:“魏无羡”


是,他叫魏无羡,可是有名字又能怎样?再也没有人会对他喊出这个名字。


他没有刻意去找谁,没有刻意来江陵,云梦离江陵很近,樊城就在江陵范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活着,如果以后遇上了,便遇上吧。


在流云居枯坐一日,连小二都忍不住好奇的探头探脑了好几次,若不是那锭银子足够付账,只怕他便要疑心魏无羡是没银子吃霸王餐来着了。


日落西山,酒楼人渐渐少了,魏无羡叹息一声,会帐下楼。


缓慢地走在路上,走到一条街的拐角处,他站在那里,仔细端详脚下微红的泥土。当年射日之征,江陵一战,无数人的鲜血,渗进城脚下的黑色膏泥,殷赤之色,历数年不改。也是江陵一战后,修真界把他传得神乎其神,一人一笛可抵百万大军。那昔日鲜衣怒马的少年行迹,已被西风吹尽,了无陈迹。站在世人面前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夷陵老祖。


只是当时未曾想到,那个鲜亮的,意气飞扬,骄傲睥睨的年轻生命,终究注定了早早消逝。


他向后退了一步,捡起零落尘土的芭蕉花,心中暗自思量:落尘,落尘,既然来到这个世上,既然二世为人,那过去的便过去了。


一个紫色锦袍男子,负手悠悠踱步于河畔,注目着桨声里的华丽船舟,巧笑艳歌,乐声琴声在十里碧波之上荡漾。


你无法预料得到,你下一秒会遇到谁,但是你还是要往这前面走去,去遇到你该遇到的,和不该遇到的那些人,和那些事。但是,后来你可以想象,那些遇到的是不是一定会遇到,如果你转角拐弯了,是不是就永远都遇不到呢?


听到后边传来女子惊呼的声音,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人,她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道突兀的沉沉的男声,响起,“无妨。”


那声音偏是熟悉又陌生,好像在哪里听过,好像以前听过千千万万次。


江澄一愣又是一僵,才镇静地转过身去。他惊怔的看着那个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心惶不已。


这个身形,太熟悉,太相似。


只是,这会他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是前进还是该后退。


魏无羡缓缓抬头,目光落在前方的那一刻,至平静,至汹涌。


那人逆光而站,紫衣玉冠,挺拔俊美,目色沉沉。


突然的,他觉得自己也许不该来这里。魏无羡漠漠垂眸,从他身旁走过。


擦肩而过时,江澄突然一偏头。


如黑曜石般的瞳仁,惊电般穿空而来,瞬间劈进魏无羡躲藏于垂落纱幕之后的眼神中。


那样的目光,如利箭裂空,不容人闪避躲藏。


“站住。”


魏无羡的手指紧紧掐在掌心,面上平静依旧。


城中要道,来往众人络绎不绝,他俩就这么立在中央,换成往常,早有人呼喝,然而众人此时皆为这紫衣男子身上的凛然锐利的威势所摄,无人敢于喝斥一句,不自觉的屏息绕行。


而这四周无数注目他的人群,江澄亦似未曾知觉。


只是那么神情复杂的遥遥远望,有人试图沿着他的目光寻找那个终点,只看见一个头戴纱笠的黑袍人,端凝不动,层叠的衣袖袍角被长风带起。


他动了身形,缓步上前。


忽听闹市人群中爆出几声的尖叫,夹杂着马嘶和吆喝,不远处的人流像是被什么给分开了似的,唰地一下愣是空出了一条路,然后江澄便看见一匹马扬起四蹄,像疯了一样奔了过来。


道路中央的行人一见这情景,皆惊的四处乱,仓惶散逃,惶惶然如惊弓之鸟,江澄被挤挤推推,人潮喧涌,如层浪迭波,挡在他面前。


人潮拥挤,瞬间淹没了穿着再普通不过黑衣男子的身形。


魏无羡双袖一展,鬼魅般升起, 自挣扎慌乱四散的人群上空,掠过。一个半空倒转跃上马背,单手挽缰,回臂一勒,骏马一声长嘶,只听得马蹄声响,如箭般一路飞蹄。


江澄怔然而立,茫然伸手,那人却于稀薄日光中,头也不回的离去了,长衣漫卷飘然而去的背影,在光线中慢慢地由断变长,身影越来越远,最后人出了他的视线。


……


魏婴仰起头来,青石斑驳的城门上入眼可见两个斗大的字:樊城。字体遒劲有力,千载而下,仍能感到那凝重的笔力。


他缓缓道:“诺大一座樊城,却连一个守城的修士都没有……”


不但城门大开,任意由人进出,城楼之上,也无般个人影。


一股寒意森森地爬上了蓝思追的脊背,“非但如此,魏前辈不觉得这城中也过于安静了吗?”


没有小摊商贾的叫卖声,没有儿童嬉笑玩闹声,甚至没有鸡犬相鸣声。只有偶尔几声莺啼,婉转清丽,却更添静寂。


他们收到泽芜君的来报,樊城最近走失了不少人口,几乎空城……人呢,满满一城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石板路经年日久,坑坑洼洼,街道上,店铺林立,形形色色的招牌在阳光中默然静立。天空连一丝儿风都没有,整个城市仿佛深深陷入一场酣梦。


一行人顺着长街缓缓而行,家家门窗紧闭,户户无声无息。绿色的藤蔓爬满了院墙,碧绿鲜嫩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有开门的人家!”蓝景仪叫了一声,又兴奋又紧张。


一扇低矮的门微微敞开,看到的不过是一片黑暗。蓝思追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正要叩门,不料刚刚触及门板,那门欸乃一声,门扇自开。


“有人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低沉的喘息之声。


他的寒毛一寸寸地竖立,手立即摸上了腰间的长剑。


“是谁?”用足气力,他喝了一声。


那喘息之声却越发急切起来,似乎是有什么怪物即将夺门而出。


众人严阵以待。


一道黑色的闪电果然扑面而来,恍惚间雪亮的獠牙,黄绿色的眼睛,丰厚的毛发……


一旁的几个少年脸色惨变,忍不住惊呼:“小心!”


蓝忘机倏然出手,一柄雪亮长剑顷刻间蓝光闪烁,倏然刺向那黑色的怪物,没骨而入,殷红的血顿时抛洒出来,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冒出淡淡的青烟。


哐当!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回音久久不绝。


几人转身一看,不由得神色凝重。


一直张着大口的城门,猛然间关闭了,沉重的大门严丝合缝,宛如整块铁板铸就而成。


就像一只处心积虑的怪物,终于等到了它的猎物,开始悠然品尝。


四周静谧得可怕。


“哈……”一声得意的轻笑分明地耳边响起,令众人的血液几乎为之冻结。想要细听捕捉,那轻笑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办?” 金凌满面惊骇,瞪大乌溜溜的眼珠,


魏婴呵呵一笑,摸摸他的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莫怕莫怕。”


“都怪你,明知道这里是狐狸的圈套,偏要往里钻。”金凌哼哼道。


“你如何确定,这是狐狸的诡计?”魏婴笑着问。


“方才那扑出来毛茸茸的东西,可不就是一只黑狐狸?”他想起那血肉模糊的一团,忍不住干呕起来。


魏婴道:“你真的看清楚了?那是只狐狸,可也是一些小把戏罢了……”他方才查看了,那扑出的怪物被避尘刺入后,血肉消融,飞快地蜕成了一具骨架。他非常确定,那是幻术。


一只临死也无法发出发出声音的狐狸。


蓝景仪道:“不管是狐狸还是幻术,我们往下走说不定还有别的发现!”


魏婴悠然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这城中,到底是谁在捣鬼?”


温宁忽然道:“公子,快看!”


方才那狐狸倒下的地方却长出两株青翠欲滴的根苗来。流光闪烁间,那根苗忽忽生出枝叶,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或是攀树而上,或是占据屋檐,或是伸展到路上,雪白细长的根须,仿佛无数个灵敏的触角,偷窥着空气中的一举一动。


蓝忘机眉间微蹙,浅色的眸子环绕四周,低声说:“走,此处不宜久留。”


不知何时,紧紧关闭的门户窗口都随意洞开着,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静谧的长街上,拉得众人的影子十分细长,影影绰绰。


最后一抹斜辉散尽的时候,蓝景仪忽然指着道边的高墙上喃喃地说:“开花了……”


绿意逼人的高墙突然有了灿烂的颜色,先是一粒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颤巍巍打开了一片花瓣,两片……花蕾骄傲恣意地舒展开来,袒露着猩红的花蕊。这似乎是无声的命令,片刻传遍了全城,很快,一朵接一朵,一墙挨一墙,屋檐连着屋檐,连绵不绝,不一会功夫,四周已成一片花海。一团团浮动的红云,一波波摇曳的花海,迷人的芳香,沁人心脾……


蓝景仪喊道:“什么味道,不会有毒吧?”


魏婴蹙眉道:“不要吸入香气。”


众人警醒,皆用布巾蒙上了口鼻。夜色渐浓,不知何时周围升腾起迷蒙的红雾。


魏婴纤长的手一翻,一张燃阴符轻飘飘地朝前掷去。若是前方有什么怨气四溢的鬼怪东西,它就会燃烧起来,隐在暗处的蔓藤觉察了他的动作,立即反击,突然发难!


几人纷纷抽出长剑将藤蔓斩个七零八落。雾中,藤蔓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与五颜六色的剑气纠缠一起,似是无穷无尽。


金凌手中的剑未曾片刻停歇,他忍不住问魏无羡:“这些是什么鬼东西?我们该往哪儿走?”


“别慌,凝神应付。”魏婴甩手一道符咒飞出,打在蔓藤之上,腾腾烧了起来。


浓烈粘稠的墨绿色汁液从开始慢慢滴淌,所过之处,发出滋滋滋的声响,一股浓烈的焦臭味随即扑鼻而来。鼓胀的花苞失去了滋养,顿时萎缩,红色的花瓣发黑卷曲,就像被点燃的纸,很快就化为飞烟,消弭于无形。


只是这藤蔓如同原上青草,烧了又生。魏无羡蹙眉,不经意看到了一点光。


那一点光,如豆般昏暗,在红雾之中甚是朦胧。


“蓝湛,那边!”他向蓝忘机示意,很快众人也看到了那一点光晕。


他们往那方向疾驰,红雾忽然稀薄起来,好像遇到一种令它们畏惧的力量,纷纷退散。


夜色中,一座废弃的小庙出现在面前。


殿中的长案上,半截灯烛光火闪烁,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一行人不及细想躲进了小庙,再打下去,也是没完没了,必须找到破解方法。


大殿没有见到一个人影。魏婴细细看了一遍,香案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有一两处似是指印。高大耸立的佛像已经破败不堪,露出黄泥胚子来。大梁却是干净得很,一丝儿蜘蛛网的踪迹也不见。


少年们各自散开,查看地形,他们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那要命的藤蔓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


三个少年虽受了惊吓,却也是见惯世面的,很快安之如素。一时间破败的小庙,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大逃杀似乎烟消云散了。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长夜漫漫,这一切或许只是个开端。


魏婴和蓝忘机举着火把,顺着小庙转了一圈,发现这小庙倚着山崖峭壁修建,已有年月。后院几间小厢房早已经垮塌,化为瓦砾场,只剩一棵参天大树,枝干如铁,直剌剌地刺破苍穹,浓密的树荫在夜色中宛如张开的巨伞,黑黝黝的,形同泼墨。


蓝忘机将火把凑近,忽道:“魏婴,看。”


树干上,有一两处树皮微微卷曲,魏婴伸出洁白的手指摸了摸,树皮的碎屑应声而落。


“举高一点看看……”


蓝忘机依言举高火把。树干一路向上,隔段就有蹭过的痕迹。


两个人对视片刻,眼中俱是同样的猜想,魏婴道:“有东西曾经上过这棵树!”


蓝忘机脸上冷淡依旧,视线上移,或许那东西此刻就在这树顶之上,伺机而动。


蓝景仪问道:“那东西是什么? 是人,是妖?”


蓝思追道:“无论是什么,一定足够危险。那些缠人的藤蔓或许就是察觉到这危险足以致命,所以也不敢上前占领这座小庙。”


对付藤蔓已让人焦头烂额,他们不想再惊动另一个危险的敌人。只要等到天明日出,红雾或许就会散去,焉知不能找到出城之法?


小庙的地上横七竖八铺满了乱草堆,几人坐在草堆上,魏婴顺手拎出一个小酒坛,刚饮了几口。一根树藤突如其来凭空穿出,他眼疾手快的将手中的酒坛一掷,“哐当……”一声脆响,酒坛被穿破,酒水洒了一地。


魏婴抖了抖衣摆起身,“岂有此理,我的酒!”


蓝忘机紧紧抿唇,目光投向了跌成碎片的酒坛,将魏婴拉到身边。“可有伤到?”


魏婴挑眉一笑,“怎可能。”


蓝忘机不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力道又紧了些。


“难道,这酒竟为触须提供了养分不成?”魏婴紧紧盯着瓷片上的触须,他没有看错,这些触须还在生长,隐隐透出绿意,片刻间绽出一片绿叶,很快一根藤蔓长了出来,翠绿的叶子油亮发光,殷红的花苞蠢蠢欲萌。


几道冰灵的蓝色寒光闪过,藤蔓被避尘斩成数段。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连一直不出声的温宁也喃喃分析道:“藤蔓本不敢来小庙,现在这些沾染了水酒的藤蔓已经无所畏惧了。”


更多的藤蔓生长出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出红硕的花朵。


“烧了它们!快!”


温宁拿来了火把,丢了上去。


稻草见火就着,一时火苗窜得老高,烈焰熊熊燃烧。


蔓藤在伸延,又引燃地上的草堆,一时火光熊熊,眼见着整个小庙都要燃烧起来。


“出去!”蓝忘机断然说道。


冲到门外,又见门外红雾更浓,笑声隐隐。


一个黑影从树上飞快窜下来,速度非常之快,如灵猿,如鬼魅。


魏婴暗叫一声:来了!


“嘿嘿嘿……”黑影低沉的笑声仿佛来自幽冥地府,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朝大树后扫来。


不知何时,一轮满月突破红雾的阻挡,清冷的光辉散若流素,将小院照得明如白昼。


几个少年几乎停滞了呼吸。


这黑影……这黑影……究竟是人是鬼?


他身体佝偻,背上似是驮着一个背篓,看不清是何物。月光落在他的面孔上,投下一道阴影,将面孔划为诡异的两半,一半是如月般皎洁光亮,一半却是浓墨般黑暗。一双眼睛,闪着兽般幽幽光芒。


“你……们是……什么人?”月光下,黑影的声音就像生锈的铁片,缓慢凝滞,却令所有人为之一震,不是妖,也不是鬼,他是一个人!


魏婴道:“我们是过路的行人,不小心进入了樊城。方才有妖物缠身,才躲进小庙。”


“路人……”黑影似久未与人语,闻言偏头思索良久,方一字字道:“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谁想来这个鬼地方?等到天亮,我们就想法子出城。”蓝景仪嘴快,他好奇地打量着燃烧的树冠,抛出的问题可以连成串:“你一直住在这树上吗?”


“你是樊城人吗?”


“你身上背的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了?”


金凌在蓝景仪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想让他住嘴。


这黑影不知是敌是友,万一激怒了他,恐怕又是一场恶斗。


“你的话太多了……”月光下,黑影的目光扫向小庙,脸色骤变。


轰隆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地面也跟着抖动起来。


原来是小庙再也支撑不住烈焰焚烧,梁柱毁损,整个大殿坍塌下来。


黑影倏然飘进火场,消失在熊熊火光之中。


“这……又是一个不怕火的,不会又是什么精怪吧?”蓝景仪瞪直了眼睛。


“否。”蓝忘机平静道:“此人衣衫虽是破烂不堪,依稀能辨得是阴阳八卦之纹。”


蓝思追讶然,“含光君,你是说他原本穿的是一领道袍?莫非他是一个道士?”


“照此看,应是道士。只是这道士为何要栖身树冠,藤蔓为何又不敢招惹他?”魏婴觉得这其中必有文章。


“咦,他又回来了!”金凌惊呼一声。


果然,那黑影怀抱一物,从火中跳了出来。


他在空旷之处将那物小心安放,也不理会众人,只顾用残破的袖子细细擦拭上面的黑烟灰。动作是那般轻柔,那般温存,仿佛是在抚摸相爱甚深的情人。


魏婴只觉纳罕,与蓝忘机面面相觑。


那物,竟是一个半人高的白瓷坛,坛口似被木盖掩住,映着月光,光洁如雪,但别无奇特之处。他擦得那么认真仔细,众人情不自禁屏住声气,生怕惊动了他。


良久,他将白坛上擦得一尘不染,方抬起头来。


月光明明白白照亮了他的面孔,原来是个年方四十左右的男子,鼻子十分挺直阔大,胡须足有尺长,一头毛发因没有管束披拂在肩膀上,竟像长在他身上似的。


夜里看他黝黑干瘦,形容可怖,此刻他站直了身形,在火光的映照下,长须飘飘,竟有一番道骨仙风之感,魏婴颇觉意外。


众人打量着他,这怪人又何尝不是在打量众人?


他幽幽的目光先是魏婴身上梭巡良久,既而移到蓝忘机身上,恍惚一转,又瞅了一眼几个少年,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贫道乃是青城清风观道人凌虚子,各位恐怕不是寻常的路人吧?”


几句话的功夫,他的声音已经流利无碍。


蓝思追含笑拱手道:“原来是青城凌虚子道长,久闻其名,想不到今日在此地有缘得见,幸会,幸会!”


“你听说过我?”凌虚子似是讶异。


“青城清风观,天下何人不知,哪个不晓? 只怕是黄口小儿也听过道长的威名。”蓝思追神情自若,语意真挚。


魏婴暗暗佩服他能将马屁说得令人如此信服。他就没听说过什么青城清风观。更别说什么是凌虚子,空虚子。


可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了蓝思追的话,凌虚子的嘴角微微扬起,“凌虚子也是浪得虚名,江湖谬传罢了。来者是客,随我到后院来吧。”


冷寒入骨,温宁生起堆堆篝火,凌虚子奉上蒲团,蓝忘机坐到凌虚子对面,魏婴对那白瓷坛甚是好奇,略略靠近凌虚子。


篝火旺盛,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就着这火,凌虚子又取来煮茶的器皿,一时茶香袅袅,令人忘却方才惊心动魄的场面。


“贫道看几位公子器宇轩昂,身手不凡,绝不是普通的路人,看你们的衣着打扮,莫非是姑苏蓝氏的子弟?”


魏婴道:“道长好眼力。只不过我们哪里但得起道长的谬赞?倒是道长,这樊城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变成一座空城?”


“实不相瞒,数月之前我来到樊城,那时樊城人来人往,百业兴旺,虽比不上大城繁华,却别有一番富足景象,和乐安宁。不料这城中忽然发生一件奇事。”凌虚子瘦骨嶙峋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似飞鸟掠过水面泛起的波澜,转瞬即逝。


“哦?是什么奇事?”魏婴好奇地问。


凌虚子笑道:“公子莫急,待贫道细细说来。”


“这樊城原有一户小户人家,生了一个极美的女孩儿,家人呵护备至,珍之爱之,如同掌上明珠。这女孩儿就取名为长乐。长乐长到七八岁,玉雪可爱,更是聪慧可人。这一日长乐在门口玩耍,忽然来了一个女子……”凌虚子的浓眉微微上挑,眼中幽光一闪,“那女子见了长乐,却是抱起就跑……”


“这女子想必是个疯子?”金凌猜道。


凌虚子不置可否,继续道:“那长乐的家人碰巧都不在门口,等听到孩子喊叫,急急奔出来,却只看到一个红衣的背影在巷子口一闪,慌慌张张追出去,哪里还看得见孩子的踪影?”


“后来呢?”蓝景仪忍不住问。


“后来他们叫来左邻右舍,在巷子口分头去找,一路找去,那女子连同孩子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城中竟无人看见。”


“这就奇了……”蓝思追也听得入神,喃喃道,“莫非那女子是妖怪不成?”


“过了几日,终于找到孩子的下落,竟是在一座小庙之中……”凌虚子露出怜悯之色,“长乐的父母接到消息,急急忙忙赶出去,只看了一眼,就双双晕死过去!”


“那叫长乐的孩子……莫非……莫非是死了?”魏婴不由得看了一眼周遭,不会就是这座小庙吧?


“无量佛,那孩子虽是没死,却还不如死了……”凌虚子似是想到那副惨景,打了一个寒战,叹息连连。


“道长,快说啊。”金凌听到紧要处,连声催促。


“跟着长乐父母一道的还有邻居亲友,据说当时那孩子就躺在香案之上,身上未着寸缕。胸口一片血污,隐约还能看到一颗心突突地跳,四肢不知为何竟然齐齐被折断。那孩子痛苦不堪,在长案上不断地蠕动着,却始断不了气……”


凌虚子描摹入微,蓝景仪仿佛看到那极其恐怖的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意直透心底:“太残忍了!真是太残忍了!到底是何人能对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下此毒手?”


“那女子必定是一个没有人性的妖怪。”金凌断然道:“可曾找到那女子?”


凌虚子点头,“那女子无影无踪,跟上了天似的,本以为找不到了,谁料有人竟发现,有人半夜鬼鬼祟祟地在荒地里埋着什么……”


“可是那日所见的红衣?”魏婴和蓝忘机几乎是同时出口。


“不错,那人被当场抓住,正是一个女子,所埋之物,就是一件鲜艳夺目的红衣。那红衣之上,尤带着血迹斑斑……”


“这么说来,就是这女子当日抢走了长乐?”金凌皱起眉头,这毒妇真是手段残忍至极,平生未见。


“村民们将这女子捆起来,百般审问,那女子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笑。”


魏婴听罢,略感失望,若是妖怪,寻常人哪里能捆得起来?他继续听凌虚子道:“村民们审问了几日,大刑用遍,不说这女子究竟与长乐家有何恩怨,就连这女子姓什么叫什么都没问出来。”


魏婴长眉微蹙,心中暗想,这女子绝非常人。


“如此僵持几日,大伙一筹莫展,事情却有了转机。”


蓝忘机思量一瞬,道:“是何转机?”


“围观审讯的人中,有人认出原来他是从小被父母遗弃的哑女,流落到樊城乞讨长大,不知被谁坏了身子,竟然兀自生下了一个婴孩。那婴孩诞下不到三天就夭折,这哑女便有些疯疯癫癫……见到别的孩子就直勾勾地盯着,也不是一天半日了。”


“这么说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那虐待长乐的必定是这迷失了心智的哑女……可怜!可怜!”金凌微微叹息,不知是叹息这命运多舛的哑女,还是叹息无辜受虐的长乐。


“小公子猜得没错,那长乐奄奄一息,长乐的父母卧病在床,全靠邻居扶持,才不至家毁人亡。此事越传越广,激起城中百姓的义愤,纷纷要求立即处死哑女。”


“道长,这故事固然凄惨令人动容,可是我不明白这与樊城怪象又何关联?”魏婴继续一本正经的问道。


“公子问得好,贫道当时也未料到,这长乐被掳,哑女伏法,竟会给樊城引来一场弥天大祸。”凌虚子摇摇头,抚着长须。


寺庙外的一道长廊狭长幽深,风吹过房檐的瓦楞,呜咽的低鸣像悲歌,叫人毛骨悚然。


阴影里走出个人,宽袍大袖款款而来。在离门三尺远的地方站定了。皎洁的月光投在青砖地上,挺拔的身条儿被月色曳撒一衬,下半身显得尤其长。风掠过斗笠垂下的纱幕,露出他的半边脸,似阳春白雪又冷冽入骨。


他若幽灵般,竟无人察觉他的到来。


蓝思追正等着听下文,心中焦急,当下道:“请道长继续,到底引来什么弥天大祸?”


凌虚子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处决哑女那日,贫道也在场。”


那一日,天上一早就垂着黄云,堆积如山,重重叠叠地压住了日头。天照例是冷,冷得出奇。他从未遇到过这么冷的天,那股冷寒直要透到人的血肉里,钻到骨髓里。


街上的人却不怕冷,黑压压地挤在一起,压抑不住兴奋之情,翘首以盼。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激动叫道:“来了,来了!”


挨挨挤挤的人群忽然就似潮水分开了两条线,露出一条狭窄的过道来。一辆囚车,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行来。


囚车里,站着一个极年轻的女子,顶着满脸的血污,茫然地看着人群,忽然露出懵懂无知的笑容,激动地朝人群招起手来。


这笑容顿时引起了骚动和咒骂。


啪!啪!不知谁率先扔了两颗臭鸡蛋,砸在哑女的脸上,顿时蛋壳四分五裂,蛋黄滴滴答答从他蓬乱的头发尚流淌下来, 她显然受了痛,龇牙裂齿,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杀了妖女!”有人振臂高喊起来,一呼之下,百呼相应:“杀了妖女,为民除害!”


“妖女不除,民心难安!”


“妖女伏法,大快人心!”


“妖女冷血,人人得而诛之……”


人潮涌动,发疯般朝囚车涌来,有的手持长枪,有的握着短棒,就连妇孺儿童竟也拿了臭鸡蛋烂菜叶子,不管不顾想要挤到近前。


镇守樊城的修士们无法喝止,也无法阻拦,渐渐慌了神,索性弃了囚车,不管不顾。


大锤三下五下砸烂了囚车,凶残暴虐的女罪犯暴露在人群之前。


她瑟瑟发抖,却不忘扒拉着身上的菜叶,像小狗一样舔着红衣上的蛋液。


是的,那一日女犯穿的是一袭红衣。


传说中她就是穿着那身红衣,抢走了长乐,将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红衣已污,黑褐色的血渍却依旧夺目,依旧刺眼,激起了人们心头更深的恨与怒,这恨意与愤怒很快掀起滔天巨浪席卷人群,冷静的堤坝一溃千里……


数不尽的长枪齐举,刺向那令人痛恨的红衣,短棒纷飞,根根砸向那不配为人的躯体。屠夫割肉的尖刀,货郎担物的扁担,裁缝的长针,主妇的剪刀,还有孩子手中的烂菜叶、臭鸡蛋……轮番攻击下,女犯很快就没了声息——或许她本是哑女,本来就发不出任何声息。


只有鲜红的血流淌出来,染红了破烂的囚车木板,又滚落到地面,深深侵染冬日的泥土……


扑鼻的血腥味却令在场的人更加亢奋,他们竞相挑起女犯的一块块残肢,高高示众,展览着胜利。


群起而攻击的人们快慰无比,发出阵阵激动无比的欢呼:他们一起为小长乐报了仇,雪了恨。


这该死的妖女啊,就该千刀万剐,永世不得翻身!


凌虚子的声音时而缓慢,时而停顿,时而滔滔不绝,那日场中所见所感,描摹入微,如同身临其境,一时让人忘记他古怪的形貌和散发着余臭的手臂,只觉得此人不去当说书先生甚是可惜。


火堆旁的几人俱是沉默,神情各异。


蓝忘机微垂眼眸,魏婴若有所思,三个少年咬住了嘴唇,温宁托着下巴。


良久,蓝思追露出不忍之色:“就算是哑女所为,樊城中人也未免太残酷了……”


“诸位莫是认为此事不是哑女所为?”凌虚子听出他的话外之音。


“哑女口不能言,我总觉得单凭一件血衣就认定她是当日凶手,未免太轻率了一些。”魏婴目光闪动,微有疑色,他望向凌虚子,沉声问:“道长,我猜测,自那日之后法场血地之上,是否就生出这古怪的藤萝?”


“公子猜对了,那藤萝初时出现,众人以为是杂草而已,不以为意。谁料一夜之间,就占据了道路高墙,继而屋檐丛树。接着就有人无缘无故地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等到大家察觉这藤萝有古怪时,一切已经晚了。整座樊城都在藤萝的控制之之下,不到一月的功夫,已然成空城……”凌虚子忍不住长吁短叹。


蓝忘机盯着凌虚子,凝神审查他的表情,“如此说来,道长是这樊城中唯一的幸存者。尚有一事不解,不知你如何躲过藤萝的追杀?”


蓝忘机的疑问,也是众人的疑问,一时各种各样的目光都集于凌虚子身上,凌虚子哈哈笑道:“说来也巧,三月前我来这小庙寄宿,庙中尚有一个老僧,和一个小沙弥。等到藤萝占据樊城,这一老一小也没了踪影。加之暴雨过后,厢房垮塌,我没了容身之处,方想到这院中高树,枝桠繁密,于是简单用木板做了一个安歇之处。谁料今日竟被毁了……反倒遇到你们。我三月来几乎未说过话,想不到都在今日说了!”


魏婴颔首微笑,“可见我们确实与道长有缘。这小庙可有什么神奇之处,竟令这些无处不在的藤萝不敢前来骚扰?”


凌虚子依旧是笑,黝黑的面孔越发衬托得两排牙齿是森森的白。


“小庙并无神奇之处,不过是座寻常的破庙罢了。”


魏婴轻笑道:“看来,不是小庙神通,而是道长法力高强,令藤蔓心生畏惧。”


凌虚子还是笑,“公子见笑了,凌虚子微末法力,怎敢倨傲?”


他口中否认了,神情却是自得。


魏婴心想,道家降妖伏魔,法宝众多,那白瓷坛说不定就是他制敌的法宝。


他的眼风情不自禁瞟向白瓷坛,对那瓷坛中所装之物更是好奇了。


不经意间,凌虚子两道目光射来,似笑非笑,魏婴不慌不忙移开视线,欣赏月光,但凌虚子的目光在他身上久久留连,似在探寻着什么。


金凌忽一眼瞥见凌虚子,便压低了声音凑近蓝思追道:“这古怪的臭老道不会一夜都搂着那破坛子吧?”


蓝思追点点头,“我留意到他,都没松过手,好像怕我们抢了似的。真想知道那坛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宝贝?”


金凌喝了口茶水,眨眨眼,“你真想知道?看我的。”


他笑嘻嘻转头朝魏婴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声道:“你快想办法让我们离开这鬼地方,再待一天,我们也要变成活死人了……”脚下忽然一个趔趄,身倒如山,撞向凌虚子怀中的白瓷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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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虚子所说的,“无量佛”是阿弥陀佛的意思,佛家会叫阿弥陀佛,道家一般叫无量佛,不要误解以为是我写错了,然后捉虫无量佛是什么人。


是什么让你相信有前生

有个人落笔写下你青春

时光利如刃割断了缘分

在梅雨落下的黄昏

推开门烟火中的红尘

宣纸上是故事里的人

春来看蝶舞秋去数花落

冬雪寂寞那么深

《魔道祖师》同人文【挽情】第2章 沧海尘飞

《魔道祖师》同人文《挽情》第一章【一世回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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