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晉名人」先秦思想的總結者荀子

「三晉名人」先秦思想的總結者荀子

荀子(?—前236年),名況,當世人尊稱為荀卿或孫卿。趙國郇邑人,戰國時期儒家學派的代表,三晉學脈的開創者之一,先秦學術思想的總結者。荀子雖然身為儒者,卻對先秦諸子的各種思想均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因而歷史上有人評價荀子,說他是以儒為本,雜以墨法。在荀子的思想中,幾乎能夠窺到整個戰國時期學術思想的概況和線索,可以說,荀子是中國第一位百科全書式的思想家,他既是儒學的集大成者,也是先秦學術思想的集大成者。

謎一樣的荀子

無論從儒家學脈還是從先秦思想來看,荀子一直是一個充滿著神秘色彩的人物。歷史記載中,荀子的姓氏、年齡、出生地、師承等個人信息都出現了很多不一致的地方。這些都使得荀子成為中國思想史上謎一般的存在。因而,要想對荀子有較為全面的瞭解,需要一種探秘的方式來層層剝離出一些歷史的真相。

荀子究竟姓甚名誰,這個問題似乎就是一個玩笑。儘管在大多數關於荀子的介紹中,都會說:荀子名況。但是,在《史記》《敘錄》《韓非子》,乃至《荀子》這本最直接的著作中,都會看到對於荀子不同的稱呼,除了荀子之外,還有荀卿、荀卿子、孫卿等等。這裡最為有趣的就是荀子的姓氏,因為,“荀子”這一稱呼,並不是史籍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在諸多文獻中,除了《史記》上認為其姓氏為“荀”之外,大多數文獻,包括《荀子》書中,都將荀子的姓氏定位為“孫”,稱之為“孫卿”。後世的學者一度認為,這是因為漢代要避漢宣帝劉詢之諱,但在最新的研究成果中被認為與史實不符。因為漢代並不講究避嫌名諱,而且《史記》《說文》《漢書》這些著作中並沒有避諱“荀”字,避諱之說恐難以成立。那麼,為什麼會有 “荀”“孫”之別呢?廖名春教授2014年出版的《〈荀子〉新探》認為,這是一個有趣的方言語音上形成的小誤會。因為荀子的出生地處在今天的晉南和陝西交匯處,這一帶的方言發音,“荀”“孫”不分,而且在先秦、兩漢的文獻中,大多數作“孫”,而非“荀”,因此,荀子本姓為“孫”的可能性更大。至此可知,荀子的本名似應稱為“孫況”。

荀子故里究竟在何地?這恐怕是我們面對荀子時的又一個謎團。鑑於目前各地對於名人故里的爭奪,司馬遷那句“荀卿,趙人”給人們留下了太大的猜度空間。因為,戰國時期的趙國是一個跨今天河南、山西、河北三地的大區域。以至於現在荀子的故里就有山西安澤、新絳、臨猗,河北邯鄲,河南中牟等多種說法。以前人們一直是沿著郇邑或荀氏這一思路去尋找荀子故里的,因而,將荀子的故里與春秋戰國時期的郇侯封地與晉大夫荀林父的封地聯繫在一起。但是,郇侯封地在今天的山西臨猗,荀林父的封地在今天的山西絳縣。這兩處地方在當時屬於魏國的領地,這一點與其“趙人”的身份似不符。如果按照孫氏這一思路,最符合歷史邏輯的,則是於公元前372年,趙國吞併了當時衛國的大部分土地,孫氏恰是衛國的大姓,荀子就是由衛入趙的趙人,那麼荀子的故里似乎又到了河南境內。但是,這兩種說法,至多能說明荀子這一宗族來源於何地,而荀子出生時,已經是戰國中後期了,各種證據均不是直接證據。倒是最近山西新絳縣內龍興寺發現“荀子故里”石匾額一塊,似乎又使得這裡作為荀子故里的證據直接了些,但是這塊石匾為何時何人所刻,至今尚無明確的說法。於是,就目前來看,各種資料的出現不但沒有使荀子故里進一步明確,反而留給我們更多的迷霧。當然,如果暫時懸置其具體的出生地,從其思想特點來推斷的話,則明顯可以看到當時以子夏為代表的三晉之儒的影響。結合子夏西河設教,至少可以說,荀子在其學習的時代,是在山西南部活動的。那麼,作為一個思想家的荀子,至少是與山西有著不解的淵源。

荀子的遊學與傳學經歷,也是顯得那麼撲朔迷離。《史記》中記載說,荀子是一個少年英才;在《韓非子》中也記載說,荀子在20歲時就已經參與燕國的政治活動了。但是,在之後有20多年荀子的行蹤無法確定。《史記》記載荀子在50歲時第一次去齊國遊學,儘管這一記載曾經也引起了不少的質疑,但已經在多方佐證之下得到了確認。將現有史料進行比對與整合,能夠梳理出的是,他先後去過燕國、齊國、楚國、趙國、秦國等地,多方遊說,傳播思想,但在那樣一個“爭於力氣”的時代,終究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就時間而言,荀子在齊國的時間最長,曾經在當時名噪一時的“稷下學宮”三為祭酒(學術主持人),一度成為那裡德高望重的師長。而其潛心著書、終老此生的歲月,則主要是在楚國。在先秦的諸多思想家中,荀子是非常高壽的,各種史料顯示,荀子的年齡在八十到九十之間,甚至可能壽達百歲。他的一生從戰國中期延續到戰國末期。這種高壽,一方面既給荀子帶來了多方瞭解各家學說,進行深入學習和研究的條件;另一方面,也使得荀子看到了那個時代儒學的衰微與人性的墮落。因而,《史記》中才有了那樣的記載:

荀卿嫉濁世之政,亡國亂君相屬,不遂大道而營於巫祝,信譏祥;鄙儒小拘,如莊周等又滑稽亂俗。於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興壞序列。

不得不說,這正是荀子的可敬之處,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荀子的努力,才使儒家思想的核心內容不至於在那樣一個時代被徹底湮沒。

命運多舛的荀學

與荀子迷霧重重的身世與經歷相對應的,則是其思想學說在整個中國歷史上那種多舛的命運。縱觀整個中國思想史,若論學識之豐富與思想之先進,荀子也是屈指可數的一位。但是,這樣一個思想家卻似乎一直處在被誤解和被排斥的狀態,其學說的傳承不僅顯得斷斷續續,而且,就其繼承者和研究者而言,也往往處於邊緣。

當然,一種思想的歷史反響從來不是無源之水,荀子的思想之所以在傳承中遇到種種坎坷,首先與其思想的特點不無關聯。荀子雖然是一個儒者無疑,但卻是一個充滿了批判色彩的儒者,其思想也是一種非常另類的儒學思想。因為,他是以一種儒學自我批判的立場來重構儒學的。但是,從中國傳統的思想發展來看,我們並沒有那種“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習慣。也就是說,在思想傳承上,更強調“尊師釋經”,而不是批判與重構。因此,荀子的這種學術立場和批判的方法就顯得離經叛道,從而容易引發爭議。事實上,這種爭議不僅如預料中那樣發生,而且還演變成一種非議和一種對荀子思想的否定。

荀子當時的傳道授徒已顯示出一種“失敗”。荀子本人有兩個極有才華和能力的學生,卻是不折不扣的“不肖弟子”,這就是韓非與李斯。作為一位大儒的弟子,這二人竟都成為法家的代表,而且是最為激烈的儒家反對者。韓非作為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不僅從多個角度對儒家的思想進行了種種批判,而且這些批判中夾雜著各種冷嘲熱諷和指桑罵槐,特別是把荀子所推崇的孔子來了一通具有清算色彩的批駁,還進一步把儒生都指責為於國於民都有害的“蛀蟲”(蠹)。李斯作為政治家則更是力圖從精神到肉體全面否定儒家,據說建議秦始皇“焚書坑儒”的主要人物之一就是李斯。身為戰國儒家代表的荀子,門下竟出了這麼兩位弟子,而且名聲很大,足以讓荀子顏面無存了。然而,這還不是最過分的。讓人不能忍受的是,李斯居然因為嫉妒,做出了殘害同門的事情,即設計毒殺了韓非。前有弟子數典忘祖,後有孽徒同門相殘,這對於將仁義道德擺在首位的儒家來說,無異於當眾打臉。荀子如若泉下有知,恐怕也只有捶胸頓足的份兒了。這也是為什麼後儒在批判荀子的時候,甚至會將“焚書坑儒”這筆賬一併算入荀子的原因之一。

荀子學說在整個中國思想史上還遭遇過兩次大的批判:一次是在宋明時期,隨著孟子升格為亞聖,曾對孟子多有批判,且立場相異的荀子,被理學家們斥為“申(申不害)、韓(韓非)”的法家一派,給予全面否定。其中,言辭最為激烈的恰恰是當時的儒學大成者二程與朱熹。因此,這次打壓幾乎造成了幾百年間荀子思想被劃入另冊。另一次,則是在清末維新時期,不知因何原因,譚嗣同、梁啟超將造成中國近代落後的思想根源歸到了荀子身上,而且認為正是荀子的思想統治了中國兩千年。雖然在中國思想史上,譚嗣同、梁啟超未見得有很深遠的影響。但是,這二位維新人士的社會影響力極大,他們的這種定位足以使荀子的思想在當時的社會中喪失地位。

將這兩次“排荀”比較,就會發現荀子在其中的尷尬。他一方面由於其思想的另類,被宋明時期的理學家排除在儒學之外;另一方面,又被清末維新時期的革新者定位為傳統思想的“頑固派”。這多少有點讓荀子裡外不是人的味道。這種種的陰差陽錯,使得我們很難發現荀子學說是如何從歷史走到今天的。而荀學的脈絡也因此變得不是那麼清晰。除了清代以考據的方式對荀子進行註釋以外,很少有人表示從荀子的思想中進一步發明出一種思想學術之流。但是,不得不說的是,荀子的思想遠遠超越他的時代。例如,荀子提出了人與動物的區別,是人能夠以有組織的方式結成團體或組織,這與馬克思所提出的“人的本質是社會關係的總和”,似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不要忘記,荀子是在兩千年前就具有了這一認識的。因此,我們更願意相信的是,荀子同馬克思一樣,由於其思想已經超越了他那個時代,因而很難得到相應的理解與認知,誤解也就難免會發生。當然,也恰恰由於此,在今天的時代,荀子的思想給我們留下了更多可發掘的空間。對這樣一個謎一般的存在,也許越是能深入其思想,則越能夠發現其卓越的內涵與深遠的影響。

編輯:趙凝

審核:段利軍

來源:2020年第9期《前進》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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