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辦的證、不讓走的路……實地暗訪貨車行路難

新華視點:不能過的杆、不好辦的證、不讓走的路……實地暗訪貨車行路難

新華社北京10月9日電 題:不能過的杆、不好辦的證、不讓走的路……實地暗訪貨車行路難

新華社“新華視點”記者舒靜、魏玉坤

根據群眾在國務院“互聯網+督查”平臺反映的線索,國辦督查室日前就貨車行路難問題開展實地暗訪。

記者跟隨督查組在河北、河南、山東等地調查發現,一些地方缺乏統籌平衡和精細化管理,對部分路段貨車通行一“限”了之,令不少企業和貨車司機苦不堪言。

不能過的杆:造價動輒數十萬元,到底攔住了誰?

督查組驅車在石家莊、安陽、淄博等地行駛,宛如進入各式限高杆的“陳列館”。

經隨機走訪,督查組發現石家莊市僅三環內道路就建有限高設施222處,藁城區在縣、鄉、村道上設有限高杆82處。有的村莊在每個路口上都設有兩米多高的限高杆,有的在一條道路上就安有6個限高杆。

城市道路工程設計規範規定,各種機動車行駛城市道路最小淨高為4.5米。按照公路工程技術標準,高速、一二級公路的淨高應為5米,三四級公路的淨高應為4.5米。

而督查組走訪發現,各地限高杆標準混亂、高度不一。如在石家莊,固定限高僅為2.8米的就有103處;升降限高為2.8米至5米的有113處。從龍門架、智能升降到“高低杆”“超長杆”“陰陽杆”……樣式也不一而足。

經抽查合同發現,很多限高杆造價不菲。石家莊市三環路上設有61套限高設施,總造價達3457.6萬元,僅興華路與藁梅路路口的一個限高杆花費就達52萬元。

密、雜、貴的限高杆增加了運輸成本,降低了物流效率。

淄博市恆臺縣在308國道上違規設有3處限高杆,按繞行路線,貨車需多跑14.7至19.1公里。在石家莊經濟技術開發區,很多物流企業門前路口處都立有限高杆,“眼瞅在跟前,還要繞半天”,每日運送貨物的司機不得不繞行。

據石家莊某物流園區運輸經理介紹,公司在2018年購置25輛新能源車,但因車身高度超過限高杆高度,繞路又耽誤時效,一直無法投入使用,大多數車的里程數僅為200至400公里。

此外,一些限高杆還帶來安全隱患。

督查組看到,在石家莊市城區一處路段,一輛公交車靠近2.8米的限高杆後,沿著劃好的公交車道,讓車頂最高處嚴絲合縫地經過限高杆的凹槽處,才得以順利通過。

在淄博市高青縣北外環路段,一處違規設立的限高杆被貨車撞壞後形成沒人管的“高低杆”,逼得大貨車不得不借道逆行,其中不乏危化品運輸車。10分鐘內,就有4輛大貨車逆行駛過。

不好辦的證:“拎著豬頭都找不到廟門”

“辦證是拎著豬頭都找不到廟門”。貨車司機秦師傅提起辦通行證,很是感慨。“去交警隊辦理,他們說沒聽到指示,你再等等,可我們等不起啊。”

督查組暗訪發現,河北、河南等地部分市縣迫於環保壓力,實行限行和貨車通行證管理,但辦證流程長、環節多、數量少。

經暗訪瞭解,石家莊市黃牌貨車通行證辦理不僅需要有關單位提交一系列材料,還要輾轉往返多個部門審批。督查組隨機抽查安陽市區柴油貨車通行證辦理審批表發現,審批所用時間從幾天、一週到20天不等。

對此很多司機表示,通行證申辦流程不透明,辦起來很麻煩,往往辦下來就已過了一週或更久,用不了三兩趟就過期了,且每到一地都要重新申請,很多人認為“不划算”。

督查組隨後調閱石家莊市公安交通管理局數據,按不完全統計,2019年1月至2020年9月16日該市禁行區域行駛的黃牌貨車平均每月16625輛,而未持有通行證行駛的平均每月13042輛,佔總數的78.4%。

限行規定和證件難辦讓很多司機不得不硬著頭皮闖禁行、吃罰單。有司機一提到罰單就激動:“我的12分只剩3分了,你說我的分都去哪了?”

督查組調取數據發現,僅2020年5月1日至9月16日,石家莊市未辦理通行證行駛的黃牌貨車就被隨機處罰27350次,罰款273.5萬元,扣除82050分。

很多司機表示,他們無奈之下只能靠“黃牛”帶路進城。“趕緊往前走,快點!”“左轉左轉”……督查組隨貨車體驗帶路過程,發現當地“黃牛”按每車150元收費。石家莊某運輸公司負責人提供的一份手機轉賬記錄顯示,2019年以來公司用於“黃牛”帶路的費用達32100元。

不讓走的路:違規設卡隨意執法

收費公路管理條例要求,任何單位或個人不得通過封堵非收費公路或在非收費公路上設卡收費等方式,強迫車輛通行收費公路。

督查組調查發現,聊城市違規在省道706設置4處限行卡點,每個檢查點分別標有“前方貨車禁行 違者監控抓拍”“大氣汙染防治檢查站”等藍色提示牌。由於該檢查點對8噸以上重型柴油車禁行,部分貨車被迫繞行穿城高速,繳納高速公路通行費。

不僅如此,督查組還注意到,檢查點的工作人員為市公安局交警支隊外僱的保安,他們僅憑目測來判斷貨車是否為“8噸以上”,還扣押了幾十輛貨車司機的駕駛證、道路運輸從業資格證。

在河南等地,也存在類似隨意執法和強迫繞行的問題。

在京港澳高速公路安陽南路段,高速口周邊三個可通行的路口被一個限高杆和兩個檢查卡口所攔,幾名由交警部門聘請的非執法人員在卡口處值守和攔截車輛,阻斷國省幹道。

督查組還調查瞭解到,河南省安陽市安陽縣在國道515湯陰界至瓦店高速段道路維修結束、已恢復正常通行4天后,又因“環保管控”需要,對國道進行二次封堵,造成車輛滯留、繞行。

整改:“限”字不是靈丹妙藥

2019年7月,交通運輸部根據國辦督查室的督辦意見,在全國範圍內開展專項清理活動,明確要求各地按照國家有關公路建設規範標準摸查整改;2020年又發佈通知要求各地建立農村公路限高限寬設施臺賬,實行清單管理。

然而,督查組此次調查發現,河北、山東、河南等部分市縣對於專項清理工作敷衍了事,對限高杆設置情況摸不清底數、搞不清政策、理不清責任。

聊城市在專項清理行動中,僅茌平區等3個區縣排查報告了限寬限高設施和檢查卡點86處,莘縣等5個縣區以電話形式進行所謂“零報告”。經再次排查整治,聊城市共有限高限寬設施和檢查卡點703處,莘縣等5個縣區漏報瞞報359處。安陽市湯陰縣在專項清理行動中,未將2019年以環保名義設立的21個限高設施和檢查卡點納入清理範圍,2020年1月以防疫名義設立的4個檢查點也延用至今。

面對督查組檢查,一些地方甚至通過連夜拆除或偽造會議紀要的方式,試圖矇混過關。督查組認為,這折射出個別地方任意決策、肆意用權、任性執法等問題。

除此之外,多地解釋稱,制定各種限高、限行、限證舉措,一是緣於大氣汙染防治的巨大壓力,二是出於保護城鄉道路需求。

多位業內人士表示,限行實際上解決不了環保汙染問題,車該進還是得進,現在只能繞路,排放量增加,反而帶來更多負擔。“一限了之”的舉措反映出,一些地方缺乏統籌平衡和精細化管理能力。

對此交通運輸部管理幹部學院教授張柱庭建議,對限高杆等相關設施的設置程序要合法合規;應當完善管理制度和提高技術標準,未來應通過人工智能手段合理安排出行和物流運輸;同時各地政府應以改善營商環境為己任,推進現代流通體系建設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經督查組實地督促,石家莊、聊城、淄博、安陽市已對轄區內公路限高限寬設施和檢查卡點重新開展摸底排查和清理規範,拆除違規違法設置的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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