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沈鬱夏
1
葉小五18歲那年，母親在破舊的石板屋裡誕下了弟弟。
葉小五的孃親因為常年操勞，身體已經乾癟的沒有養活弟弟的養分了。弟弟哇哇哭，葉小五的孃親就跟著嘆氣。
爹讓她去張嬸那裡討點羊奶給弟弟，葉小五討是討回來了，可一回來就癟著嘴，也不說話，也不幹嘛，就蹲在門口瞅著天空發呆。
葉小五的爹從田裡回來，見她還是愣呆呆的模樣，就脫下鞋子在她腦門上點了點，“五閨女，你傻啦？”
葉小五學著大人那樣嘆了口氣，“爹，我們是不是快要餓死了。”
爹眼睛瞪的像牛一樣大，“你瞎說什麼，我一個大老爺們能讓你們餓死？”
葉小五眼睛裡又燃起了熊熊的光，她抱著爹的腿：“爹，不是說朱家的二少爺看中我了麼？爹讓我早點嫁過去唄，屋裡還能省一份口糧。”
葉小五的爹這會是真的生氣了，他用鞋子重重的敲了敲她的頭，“你個死丫頭，你懂個屁，那朱二少爺是個浪蕩子，你去了給他守寡啊？”
葉小五被自己爹說的眼淚吧嗒吧嗒往地上掉，自己又悶悶地跑回床上躺著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葉小五就偷偷摸摸起來了。她對著鏡子，學著孃親給她梳頭的模樣，給自己梳了兩個小辮子，然後穿上了平時捨不得穿的那件衣裳。
臨走時，葉小五把自己省下來的幾個雞蛋，在弟弟、大姐、孃親頭上各放了一個，然後就去投靠她傳說中的夫君了。
2
周緹這天清晨正睡著迷迷糊糊，書童就一遍遍來叫他。
“少爺，你的小媳婦兒來啦。”
“少爺，她說你說了要娶她。”
“少爺，她說她餓了。”
等周緹起床時，葉小五已經端端正正坐在坐在桌子邊，左手一個包子，右手一個蘋果啃了起來，周緹是瞧不上她這破落戶的樣兒。
“這是誰家的娃？”
書童看見自家爺的表情，這才知道事情不妙，“少爺，她說她是你未來的媳婦兒。”
周緹走過去把正在吃東西的葉小五提了起來，把包子全部攬在她的衣兜裡，然後不客氣地說：“吃完了包子就趕快走。”
葉小五這會什麼都吃不下了，她雖然見識不多，但要臉，這會被人羞辱也來了脾氣，“不是你說要娶我做媳婦的嘛，我來了，你怎麼又不要我了？”
周緹盯著她想了半天，還是沒想出來自己說過要娶一個媳婦，何況，他喜歡的一向是風姿綽約的美人，不可能是這個還沒發育好的小丫頭。
周緹不禁腦仁疼了起來。
不過眼前的這個女娃，長得是真好看，大大的眼睛，紅撲撲的臉，一點也不像是饑荒裡泡大的孩子。
“少爺，我看她長得結實，蠻討人喜歡的，就是當個丫鬟也不虧的。”
葉小五也跟著點頭，“少爺，你把我留下來吧，我有的是力氣，以前家裡洗衣服啊，拾柴火啊都是我一個人做的，納鞋底，做衣裳也是娘早早教過的，就等著派上用場呢。”
周緹看了看她沾滿油的小手，鼻子發出冷哼：“我看你不光能幹活，還特別能吃。”
葉小五趕緊把衣服兜裡的包子放在桌子上，“我是好久沒吃飽飯了，我平時吃一個饅頭就可以的。”
周緹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也發不起脾氣了，臨走了撂下一句：“你這麼能吃，當丫鬟多虧本，留下來當媳婦吧。”
3
周緹倒沒真的想把她當媳婦，畢竟自己已經22歲，這個小丫頭才18歲。葉小五每天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填飽肚子，怎麼好玩；周緹心裡想的是怎麼賺錢，怎麼做大事兒。
但周緹有周緹的古怪脾氣，第一樣就是，不喜歡有人動他的物件，也不喜歡和人靠的太近。
“那第二樣呢？”
周緹白了她一眼，“第二樣，就是我要說的，既然我是你的夫君，你就該有個端正樣兒，你不許吃飯太快，顯得小家子氣，也別半夜偷偷去廚房翻吃的，更不能咋咋唬唬的，我聽著心煩。”
葉小五邊吃飯，邊點頭，“放心吧，少爺，我肯定會是一個好媳婦兒。”
周緹的身體不好，每天都要按時吃藥，葉小五將熬藥的活兒親自包了，每天守在小灶前，眼巴巴的盯著藥。
葉小五看見周緹喝藥總是皺眉，每次他仰起頭喝完藥，碟子裡都放了一顆蜜餞。周緹急吼吼的吞下去，又鄙夷道，“葉小五，你藏了我那麼多好東西，蜜餞都捨不得給我吃。”
葉小五站起來張牙舞爪的辯解，“爺，不是你想的那樣。在我們那裡，蜜餞、雞蛋都是不常吃的東西，比如我吧，我偷了，不，我拿了你一罐蜜餞，但我每次自己吃，都是一顆吃一天，少爺一口就吃完了一顆蜜餞，已經是天大的浪費了。”
周緹看見葉小五通紅的臉，也知道她窮慣了，他沉著臉把果核扔給一旁的周昌，“周昌，再去給你少奶奶多拿幾罐蜜餞。”
4
周緹在冬天的時候，得了一場寒疾，病來如山倒，說的就是周緹的樣子。
葉小五的山倒了，這讓她急的吃不下飯。
她悄悄問屋裡的大夫，“少爺是不是病的很重啊？”
大夫搖了搖頭，“你們家少爺身子骨弱，這病來的也急，有一味藥方現在天冷斷貨了，怕是不好辦。”
“那其他藥房也沒了嗎？”
大夫搖了搖頭：“這味藥是我藥店的獨門藥，其他地方哪有賣的。”
葉小五問醫生怎麼能弄到這藥材，醫生告訴她需要去山上找，冰天雪地的，還不一定能找到。
那天，周緹看葉小五心不在焉的，有些心寒，“你個死丫頭，吃我的，喝我的，現在我病了，你就這麼對我？”
周緹從小到大因為身體弱，心思也異常敏感，敏感久了，生出了幾分刻薄，其實他心腸不壞，只是害怕失去。就跟葉小五窮久了，匱乏久了，心裡有時候自卑一樣。周緹溫潤雅緻的作派，說話的語氣，在她眼裡猶如天神，葉小五有段時間特別氣短，生怕周緹拋棄自己，嫌棄自己粗鄙，她還悄悄學過周緹喝茶的樣子，不過她還是更喜歡大碗粗茶。
葉小五雖然年紀小，但心裡明白著。
這不，周緹這麼一說，葉小五的眼淚就止不住了，這倒把周緹嚇一跳，臉色又白了幾分。
“怎麼了，爺還不能說你幾句麼？你看看你是怎麼伺候爺的，藥也是苦的，這花你也幾天沒幫它們澆水了，爺的硯臺你也多久沒擦了。”
葉小五一雙眼睛哭過之後如水洗一般，她小手暖烘烘的，第一次捂著周緹的手，“爺，不是小五偷懶，是我心裡想著怎麼給爺治病。”
周緹想著，算命的說自己活不過25歲，難道這小丫頭還能逆天改命？
“你別瞎尋思了，人的命天做主，你一個小丫頭想這麼多幹嘛，去吃飯吧，爺要睡了。”
葉小五眼看著周緹睡著了，這才不情不願的關上門走了出去。
周緹那天晚上也沒真的睡著，他半夜披著衣服去隔壁屋裡看葉小五，葉小五閉上眼的時候，一張臉在冷月下乾淨通透。其實，他從來沒想過這輩子誰會真的依賴他，但每次看到葉小五熱烈鮮活的樣子，倒真把他感染到了，他一顆心才算真的下了凡。
可妖精都長生不死，奈何他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葉小五的夢想，他還不一定能幫她夠得著。
周緹就那麼坐在床邊上，思慮良多，起身的時候倒如失了魂一樣，輕飄飄的離開了。
5
第二天早上，葉小五自己一個人帶著一包乾糧，一件周緹送給她的貂皮風衣，一頂棉帽子，偷摸摸去後門上路了。
她是在山裡長大的，身板結實，倒是不怕天冷，奈何她抽條抽的慢，身子圓滾滾的，在山上討不著什麼便宜。
才在林子裡鑽了一會，葉小五就栽了兩個跟頭，其實他們周家也不是找不到人來採藥，是沒人把週二少爺放在心上罷了。葉小五跟著周緹這三年，知道他的刻薄和強勢都是偽裝出來的，哪怕全天底下的人都不向著她夫君，她葉小五一個人心裡有他就行了，所以這點苦也不算什麼。
葉小五在林子裡走了大半天，裡面的內襯棉衣溼透了，就在她累的走不動路的時候，只聽見後面兩個人聲，正在討論著這味藥。
等兩個人走近了，才發現是兩個小和尚，一個和尚背上布袋裡揹著的，正是葉小五要的藥草。
“兩位小師傅，可以把藥草分我一點麼？”
兩個小和尚這才注意到，在雪地裡還癱坐著一個臉蛋紅紅的小姑娘。
小和尚對著葉小五抱歉的鞠了一躬，“施主，這藥材是救人命的。”
葉小五著急的解釋，“我也是用來救人命的。”
小和尚齊齊搖了搖頭，“這藥材只剩下這些了，寺裡的師兄弟等著入藥呢。”
兩個小和尚又齊齊施了禮，然後頭也不回的朝風雪裡走去。
葉小五連忙起身，深一腳淺一腳跟在兩個和尚後面，生怕跟丟了。
到了寺廟裡，兩個和尚回頭看見葉小五正吃力的往寺門走來，無奈的搖了搖頭。
葉小五進了廟門，也沒人理她，她倔脾氣上來了，她要在這寺廟做工，來換這藥草。
頭一天，和尚們起床發現葉小五已經準備好了早膳，揭開鍋看還做的有模有樣。
到了中午，葉小五已經清掃完了佛堂，還和寺裡的老方丈嘮起了嗑。
到了第二天，葉小五已經和寺廟裡的每個人都打了招呼，大家都知道，寺裡來了一個意志堅定的小姑娘，逢人就求藥材。
第三天下午，葉小五一個人望著遠方發愁，不知道周緹現在怎麼樣呢……
方丈坐在佛堂前，將葉小五的愁容看的一清二楚。
臨睡前，她就在床上看到了心心念唸的藥草。
葉小五將藥草用布小心的包了起來，揣在自己懷裡，然後跑去佛堂給佛祖磕了三個頭，就摸著夜色下了山。
6
周緹臉色一天比一天鐵青，倒不是因為生病，是因為葉小五偷偷跑了。
主人家的心思做下人的也不好猜，周昌心裡倒是明白，這葉小五走了後，他就神思不屬的，花銀子也大手大腳的，有點散盡家財自暴自棄的意思。
周緹覺得這些人看著一點也不靈活，也不討人喜歡。
手也是冷冰冰的，接藥碗的時候冷的他打了一個激靈。
以前葉小五害怕他冷，都提前把手烤的暖烘烘才進屋來，從不把半點寒氣過給他。
葉小五也不會哭喪著臉，每天故意講很多小時候的趣事給他聽，只把他冷著的臉說笑了，才去做會別的事兒。
周緹越回味越覺得自己不好，對葉小五太刻薄了。她走的前一天晚上，他還把她罵哭了，也難為她了，一個小姑娘大老遠來投奔他，在這大院子裡也沒個同齡人，每天還要應付他這個病秧子。
周緹這會是想起了葉小五的千般好，他面上雖然不說，可心裡咯噔咯噔往下沉，喉嚨裡跟堵著冰塊一樣，讓人看了難受。
正當他想問周昌人找著沒有，葉小五就自己灰溜溜的進來了。
葉小五縮著脖子，站在周緹的床前，也不敢抬頭看他，生怕周緹罵她。
但周緹看到的，是葉小五手上的凍瘡，還有她額頭上的劃痕。他伸手讓她過來，葉小五帶著哭腔解釋：“爺，我不是逃跑，我是去幹大事了。”
周緹一把將人撈了過來，嘴巴的熱氣貼著葉小五的耳朵，葉小五在雪地裡寒掉的身子慢慢回暖，“爺讓你私自去給我找藥了麼？爺養你是幹什麼的，不是讓你天天給人家做粗活，低聲下氣。爺是把你當媳婦養的，你卻這麼不爭氣，硬要出去給人家打雜，還把自己搞得一身傷。”
周緹嘆了口氣，但手卻把被子攏的更緊了，外面寒氣一點也別想進來。
葉小五本該接著周緹的那一點柔情，見縫插針的表露自己的委屈，可葉小五大大咧咧慣了，這會見周緹心情好，又想著分享一路的見聞去了，也許是累著了，加上週緹被子燻了香，葉小五一會就睡過去了。
周緹看著懷裡這個嫩生生的丫頭，心裡流淌著一股暖流，這是他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心暖了，一切都有了奔頭，何必呢？人活這輩子，就是為了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兒。心裡有個牽掛，才像是真的活了一回，要不然，每天行屍走肉般活著，那種滋味，周緹是半刻都不想捱了。
這些年，為了葉小五，周緹在西域江南一帶都經營了一些店鋪，想著以後分家了，葉小五也不用吃太多苦頭。
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傻丫頭，以為別人剋扣他的錢，每天偷偷在櫃子裡攢一些碎銀子，周緹也是那天葉小五不見得時候發現的。
下人們看見周緹面色不好，也替他們那不懂事的少奶奶捏著一把汗。周緹雖然罵了一句“他孃的。”半晌後，又命人偷偷把碎銀子都換成了一盞盞雪花銀。
7
等葉小五起床的時候，周緹正在命人收拾行李。
葉小五慌了，“爺，我還不想嫁人，你別給我收拾嫁妝啊。”
下人們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們這位少奶奶，周緹的臉沉了下來，“葉小五，誰說要把你嫁出去了。”
葉小五下地，東瞧瞧西看看，只看到下人正在裝周緹的那一方寶貝硯臺，才放下心。
“葉小五，爺帶你去西域，你去不去？”
“去西域幹什麼，那裡的人聽說都是野人。”
周緹哈哈大笑，“你不是說大少爺房裡丫鬟跟你不對付，大奶奶張羅著要把你嫁人麼？去了西域，你就是一家之主了。”
葉小五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爺只要身體能好起來，我做什麼都願意。”
周緹把葉小五的被子全扔了，命丫鬟將全新的鴛鴦被帶著。
葉小五不解的看著他，周緹捏了捏她的臉，“話說，我們還沒拜堂成親呢！葉小五，這些年，你到底把我當……你的鐵飯碗，還是？”
尾聲
幾年過去了，聽說，西域當地有一對漢人夫妻，夫人特別愛財，男人特別寵妻，有男人在的地方，永遠都少不了一個眼睛大大的姑娘。
等周緹不那麼忙著賺錢的時候，也會閒下來想想。其實，幸虧當初葉小五投奔錯了地方，幸好她問路的時候餓的走不動道，順便去了周家府上。幸好他又心軟了。
要不然，他去哪裡找這麼好的媳婦兒。（作品名：《小媳婦兒 》。作者：沈鬱夏。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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