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遙軒:我的外公

李遙軒:我的外公


外公離開我已經三十多年,我早已模糊了他的相貌,也淡遠了他的情感,但是我還能清晰記得他的為人。

關於他老人家,大多數是通過我母親不厭其煩的講述,少數是我的耳聞目睹。

母親常對我說,外公有一個好的習慣,就是每年都要修補穿過屋前的一段泥路以及其間的一座小橋,尤其是在大雨沖毀過後。他這樣做,全是出於自願,沒有名利的因素,修橋補路不僅需要出工出力,往往還需出料,用農村的話說,叫“做好事。”從他成家立業起到他瀕臨耄耋之年,這個習慣從未間斷過。後來他老了,體力不支,不能親自出工出力,但是為了繼續他的夙願,方便從路和橋上行走的每一個人,他還盡己所能為修橋鋪路發揮一份最後的餘熱,出一點微薄的力量。一次,我母親回孃家看望我外公(那時我外公因年邁不能再親自修路),外公一見我母親,就高興地說:“今天我做了一桌飯菜給***吃。”我母親問他為什麼。外公說:“那路和橋被上次的大雨沖壞了,我修不了啦,就備了一桌飯菜,請他們把橋和路修一修。”

外公年老了,連走路都不甚利索,有一次,他卻對我母親說,他還想種一畝地的油菜。當時母親想不出理由,外公對她講,“種了油菜打了菜籽油,存起來,萬一有哪戶人家辦憂喜事,要請客吃飯,缺油的話,他可以順便借出去,幫人應急。”(這類現象在我們那個年代的農村是時有發生的)。

母親還給我講過另外一個關於外公的故事,有一次,母親和外公正在趕路,冒著風雨前行,兩人都撐著油紙傘,突然間外公把雨傘收起來放在路上,母親正在疑惑之時,只見外公彎下腰去把擋在大路正中的一塊石頭挪開,還自言自語地說:“這樣,大家走路都方便!”然後才撐起雨傘繼續趕路,當時他絲毫不在乎傘外的雨水和淋溼的衣服。

外公八十一歲時,已經到了他老人家生命的晚年,因老年白內障的緣故,雙目失明,耳朵的聽力也很差。當時我哥剛考上大學,八十年代初,大學生是天之驕子,何況在偏僻的農村,可謂光宗耀祖,蓬蓽生輝,皆大歡喜。假期的一天,哥哥的一群同學來我們家吃飯,大家都圍著一個大圓桌,當時我外公正好住在我家,外公和我陪坐,我父母親在廚房做飯菜。飯菜一上桌,在那個剛剛擺脫飢餓的年代,那些天之驕子的年輕人瞬間就開始狼吞虎嚥、大聲吆喝、觥籌交錯。或許他們忘了飯桌邊還有一位老人,或許他們本來就不是很在意坐在靠後的那個又聾又瞎的白髮老頭。但就是這個挨我而坐的老頭,還在用他那種老式的禮儀招待客人開餐——只見他微微張開右手掌,把手臂高高地吃力地抬起,口裡不停的唸叨:“請!”“請!”“請!”……因為旁邊的年輕人興致正濃,吆喝聲又大,誰都沒有注意外公的舉動,坐在外公身邊的我卻深深領會到其間的意味。這件事過去了將近四十年,我仍然歷歷在目,記憶猶新,我總記得老外公那高高平舉的手臂和連續的“請”“請”“請”的話語。

外公為人處世的事有很多,因為時間久遠,我差不多忘記了,但是這幾件事卻歷久彌新、經久不衰,已經鐫刻在我腦海裡,永遠伴隨我成長,教育我做人。


李遙軒:我的外公


作者:李遙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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