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封丘人才會明白,“焦熱”是喝胡辣湯最好的狀態

對於河南人而言,每一個睡眼惺忪的清晨都得靠一碗胡辣湯續命。即便對付感冒,一碗胡辣湯也可以藥到病除。雖然現在喝一碗胡辣湯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在我的家鄉封丘小縣裡,恐怕再也難聽到那聲吆喝:“胡辣湯——焦熱——”

只有封丘人才會明白,“焦熱”是喝胡辣湯最好的狀態

張大萬丨文

對付風寒胡辣湯是一把好手

連喝三天湯到病除

幾陣南風吹來,黃河灘裡灘外的油菜花也熱鬧了起來,東坡水肥充足,油菜猛躥至一人多高,蜜蜂在人的頭頂嗡嗡嗡不停地飛來飛去,西坡旱地瘠薄,田裡盡是鹽鹼,油菜僅高尺餘,尚不及人的膝蓋,但是不論高矮肥瘦,到了時節,油菜花們均是頂戴金黃,朵朵燦爛。

遠遠望去,像極了一塊塊平鋪在華北大平原上的金色毯子,在春日暖陽的襯托下,璀璨奪目,舒服柔軟,如果能躺上去肯定是自在逍遙。

一大早,只見蔡繡花正急匆匆的穿過她家魚塘邊上的油菜花叢往集上趕,甚至潔白樸素的褂子上都沾滿了片片金黃的油菜花粉也來不及拍打。

只有封丘人才會明白,“焦熱”是喝胡辣湯最好的狀態

因為她男人昨日下河撈魚,感染了風寒,今日有裡些體力不濟了。只見蔡繡花右手掂著一個大搪瓷茶缸,左手挎著一隻竹籃,一溜煙似得消失在油菜花叢中。

幸虧今日逢集,她這是要到集上給她男人舀碗胡辣湯來喝。今天喝上一碗胡辣湯,風寒就祛的差不多了,就算不除根兒,轉過一天到第三天頭兒上又逢集,再去舀上一碗喝下,絕對是可以“湯到病除”了。

集上的胡辣湯攤兒是一家姓楊的開的,他們家世代以此為業。

聽說他們家是北宋楊令公的後代,一百多年前由開封城裡遷徙而來。掌櫃的是他們家的老爺子,一個七十多歲鬚髮皆白的老頭兒,看上去精神矍鑠,乾淨利落。

他們家的胡辣湯攤兒也是逢集才出。我們這裡的集市是按陰曆逢單才有,基本上隔天一集。

只有封丘人才會明白,“焦熱”是喝胡辣湯最好的狀態

楊老頭兒人稱楊老先生。每逢集市人頭攢動之時,楊老先生的工作就是吆喝。看到有人坐下,他就仰起脖子,大聲的喊道:“胡辣湯——焦熱——”

這吆喝聲中的“胡辣湯”當然是他家祖傳的看家手藝。頭天晚上和麵,稍餳一會兒,然後再把和好的麵糰在水裡反覆搓洗,直到洗出麵筋,撈出,剩下的麵湯在盆裡靜置數小時,最後倒掉上面的清水只留下澄面待用。

每到逢集那天三四更時分,楊家人就全家出動開始燒鍋點火製做胡辣湯。

首先在鍋裡添滿水,下入提前泡好的花生米、海帶絲,大火一直燒開,然後再把洗好的麵筋用手撕成小坯兒一片片的拋進鍋裡煮熟,之後加入五香粉、胡椒麵、鹽等佐料調味。

稍後,從鍋底褪出燃的正旺的大劈柴,只留些許紅彤彤的炭火保持鍋裡微微沸騰,這時把澄面澥開倒入鍋中,不斷的用勺子輕推慢攪,防止糊鍋,待鍋裡湯色漸濃,再把泡軟的細粉放進鍋裡煮上一會兒,這時火塘裡的炭火也剛好燃盡,胡辣湯的香氣也四散溢開,這香味直衝得早起的人兒精神抖擻,疲乏皆退。

只有封丘人才會明白,“焦熱”是喝胡辣湯最好的狀態

喝胡辣湯一定要吃油條

不然就像喝咖啡沒有糖一樣

湯好火熄,東方魚肚漸白,天已是冷清明瞭。這時楊老先生的兒子準備起鍋盛湯,只見他抄起一個大勺舀子,把已經熬好的胡辣湯一勺勺從鍋裡舀進兩口用棉被纏繞包裹得緊緊的黑釉陶缸裡,一大鍋湯正好盛滿兩缸。

盛滿湯的缸用蓋子蓋緊,然後放進大小正合適的簡易竹筐裡。

小時候,很多次,早起的我都會在街上看到楊老先生的兒子用扁擔挑著兩大缸胡辣湯吱吱呀呀的往集上趕去,亦或是他的兒媳和孫子兩個人抬著一口缸亦步亦趨的匆忙趕路。

因為我家距離楊家很近,我經常循著香氣跑到他家,站在楊家灶臺旁看他們燒湯。

只有封丘人才會明白,“焦熱”是喝胡辣湯最好的狀態

說完這楊老先生吆喝聲裡的“胡辣湯”,咱們再來說說這“焦熱”,你可知道“焦熱”為何物?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平時喝胡辣湯喜歡搭配什麼食物?

對了,是油條。

與楊家胡辣湯攤挨著的是劉家的炸油條鍋,只要楊家出攤就必定有劉家的油條賣。胡辣湯就油條是鄉親們的最愛。

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養成的習慣,喝胡辣湯一定要吃油條,要不然就像喝咖啡沒有糖一樣,總讓人覺得缺了點什麼似的,縱然再好喝的胡辣湯也是索然無味,平淡無奇。

有了楊老先生的吆喝聲聲,劉家的油條也不愁賣。

每次來趕集的老人們都喜歡喝上一碗胡辣湯,但是他們大多牙口不好,炸得疲軟的油條在嘴裡撕扯不動,所以很多老人每次都要求老劉把已經炸好的油條再放入熱油中回回鍋,直到復炸的酥脆焦黃再撈出來,趁熱咬上一口,然後再吸溜一口熱湯,別提有多舒坦了。

只有封丘人才會明白,“焦熱”是喝胡辣湯最好的狀態

我也會偶爾最在楊家小攤的長條桌旁喝上一碗。拿一毛錢買一碗湯,每次我都會仔細的盯著看楊家兒媳婦用木勺從那口大缸裡舀出來一勺來,那一勺正好盛一碗,她每次也都會再用勺子給我添上一些,滿滿的一大碗眼看就要溢出碗邊來了,然後她再用一個小匙舀一勺香醋加入湯裡,最後再用一根筷子蘸上一點小磨香油滴到碗裡。

我覺得這個時候才是一碗胡辣湯最亮麗最完美的狀態:碗裡透著胡椒粉香味的熱氣烘托著醋的酸香和著小磨油清香,絲絲縷縷般的飄進我的鼻腔裡,然後刺破喉嚨,最後它才帶著我的口水從嘴角戀戀不捨地流出來。

楊老先生早已作古

如今的我要去哪裡找“胡辣湯——焦熱——”呢?

我也學著老人們的樣子讓老劉把油條回回鍋,出鍋後的油條硬邦邦的躺在我面前,我不如老人們那般會享受,吃不慣“焦熱”的我用手再把這油條掰開了泡到碗裡,等它們變軟了再和湯一起吃下去,我實在享受不了這“焦熱”的吃法。

只有封丘人才會明白,“焦熱”是喝胡辣湯最好的狀態

楊家的兒媳婦給蔡繡花盛了滿滿一搪瓷缸胡辣湯,又多放了兩勺醋,多滴了幾滴香油,最後還叮囑蔡繡花:“讓我家大哥多喝點湯,發發汗,多捂捂,過兩天這“風颳”(封丘方言:感冒)就好了。”

蔡繡花默默得點點頭,然後又買了幾根油條就急匆匆的回家了。

兒時,我一直以為胡辣湯是一劑靈丹妙藥。因為那個時候無論誰家有病人,亦無論是什麼病,亦或是老人小孩生病,鄉親們都會拿著搪瓷茶缸去集上舀上一碗胡辣湯給他們喝,連續喝上幾天興許就真的好了。

特別是病重臥床的老人,自己也會主動要求喝上一碗楊家的胡辣湯,而且給病中的老人舀上一碗胡辣湯在那個年代是兒女們孝順的舉動。臨終前的老人都希望兒女能給自己舀上幾天胡辣湯,不管是否能喝得下,老人們都會感到莫大的幸福與滿足。

只有封丘人才會明白,“焦熱”是喝胡辣湯最好的狀態

那個時候我們喝的胡辣湯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過是些海帶絲、花生米、粉條、胡椒粉之類的材料,湯底也不是現今所謂的羊骨熬製的“富有營養”大骨湯,無非就是純淨甘冽的井水加食鹽罷了。

但是,在當時就是那樣一碗看上去顏色稍微發烏的胡辣湯,它的滋味卻是那麼醇厚,那麼自然。

那個時候麵筋全是手工製做而成的,一片片形如麥穗富有彈性,吃到嘴裡綿軟勁道有滋有味;那個時候湯裡有海帶、粉條、黃花等,就那麼幾根,卻讓我們在喝湯的時候口感更好。

那個時候的胡辣湯裡放的是真正的胡椒,雖有辣味,但是辣勁兒溫柔厚道,喝完之後讓人舒服熨帖;那個時候,我從來沒有喝過帶肉的胡辣湯,也實在難以想像加肉胡辣湯是什麼滋味?

只有封丘人才會明白,“焦熱”是喝胡辣湯最好的狀態

如今,封丘大地有一次沉浸在溫暖的春風裡,但是,楊家的胡辣湯早已被那些不知放了些什麼東西的所謂的“主流”胡辣湯給擠得失去了地盤,楊老先生也早已作古,如今的我再也沒有福氣去享受那個時候的“胡辣湯——焦熱——”了……

張大萬,原名張可賓,地道河南人。懷著一腔為家鄉而歌的熱情,在業餘喜歡寫些鄉土小文,以報家鄉養育之恩。

豫記,全球河南人的精神食糧!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