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落自有時|牡丹篇

在滿山滿坡的油菜花開成一片金黃的時候,牡丹花便帶著幾份矜持登場了。

花開花落自有時|牡丹篇

牡丹的美是從史冊裡流傳下來的,不用誰來評說,自它開放的那一天,註定花中魁首的王冠就非它莫屬。一個叫 皮日休的晚唐男人這樣形容它:“落盡殘紅始吐芳, 佳名喚作百花王,竟誇天下無雙豔, 獨佔人間第一香。”比起盛唐詩歌中的大腕劉禹錫,皮日休是籍籍無名的。劉禹錫寫牡丹的詩我在少年時代就背會了。 “庭前芍藥妖無格, 池上芙蕖淨少情。 惟有牡丹真國色, 花開時節動京城。” 但儘管我背會了寫牡丹的名詩名句,那一份熱情卻是和求知的慾望關聯在一起的,並不代表我和唐朝的這兩個詩人一樣,是帶著崇尚的眼光痴愛牡丹的。牡丹的美在我的感覺裡總是有著一種,獨佔天下的霸氣和威逼。這樣的美在我看來是沒有親和力的,是讓人望而卻步的。

但是花兒並不會像人一樣看眼色行事,你愛與不愛它都會按著時序而來,接著花令而開。在春花已成殘紅的暮春,唯有牡丹是鮮豔的。世上一切美好的物事都是有誘惑力的,就像生活中時常會與你擦肩而過的某一個美女,你不見得喜歡她,但是因為美麗的引誘,你總想停下腳步多看她兩眼。

那天朋友發消息說,想去牡丹花下死嗎?我突然就被她的風趣給逗笑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原是出自湯顯祖《牡丹亭》裡的一句話,且不論這句話裡的“牡丹”指的是不是書中的名角杜麗娘,也不去深究這個叫杜麗娘的女子因為一場春日的“豔夢”,被文字演繹出來的近乎穿越式的故事。單憑這一句話就可以看出,牡丹的美,不管是在唐朝詩人的筆下、還是在明代劇作家的文中,抑或是在歷朝歷代鄉村野佬的口中,都是確認過眼神的花中極品。因為這句話我對牡丹的興趣又增加了幾分。

我回朋友說,那就走啊,牡丹花裡死上一回。

花開花落自有時|牡丹篇

第二天早上我們便向著一個叫水陽的鄉鎮奔去,水陽是我生活的這個地方離城最近的一個鄉鎮。在這個鎮子的西南邊,有一個叫羊頭起的村莊,那裡種著近十畝牡丹。下車,過橋,走過了一條新修的鄉村公路,牡丹花便在山彎處的一道樑上出現了。然而卻不是我想象裡的五彩繽紛,清一色全是素素淡淡的白。連同周遭蔥蘢的山山峁峁也被這些白的牡丹映襯格外沉寂。這似乎和鄉野的格調有些背離,雖說時序已進入暮春。但山鄉野地還是花花綠綠的才有田園的味道。

不過花卻開得一片繁盛,一株一株,挨挨擠擠,朵大花肥。一陣一陣的幽香撲鼻而來,一不小心身心便變得柔軟了,心裡像是住進去了一個手持佛塵豐腴的美人。使眼前的一切有了一種寂靜中的禪意。陽光在花心裡跳躍,蜜蜂和蝴蝶在花叢裡舞蹈。每一朵花都像是一隻精緻的銀碗。讓人想往碗裡裝點什麼。裝啥好呢?那個把文章寫到清絕唯美的女子雪小禪說,銀碗裡盛雪。不不,這樣孤絕清冽的比喻,那只是小禪才女詩意化了的生活。也只有雪小禪那樣的女子才能過得起的“詩生活”,在這沉寂的山野裡還是說些接地氣的話才好。

花開花落自有時|牡丹篇

山上有趕早在地裡點鐘玉米的人,和園中護花的園丁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聲音從花叢裡飄過來。他們說,這近十畝的牡丹園都是油料作物,牡丹花籽榨的油,能預防好多疾病。我第一次知道了一朵從遠古美到現在的花,不但給你美還會給你好。好到可以把自己榨乾了,連心也一塊給了你。把心願擱在你的碗裡,早早地就為著你的身體遮風擋雨。

一株我一直不太喜歡的植物,讓我在心裡突然生出了幾分敬意,讓我感到了我的淺薄。一時間我突然就想去了解它,想去探究它,想去進入到它心裡看看。打開手機,剛一搜牡丹這兩個字,有關牡丹的圖片全都來了,姚黃、魏紫、趙粉、二喬、梨花雪、金輪黃、瑤池春、掌花案、首案紅、葛巾紫,鋪天蓋地,多得晃人眼目, 每一種都是亮瞎眼的美。像是我一聲低喚全世界花容月貌、宅心仁厚、一心向善的女子全都彙集而來。

花開花落自有時|牡丹篇

我突然像進入到牡丹花的深處去,護花的園丁慷慨地說,去吧去吧,只要別踏壞花就行。花園深處有人在拍照,在這個網絡時代我也不能免俗。但我更想的是在花間溫一壺茶,不用上好的茶葉,在茶里加三五朵牡丹的花瓣。在牡丹花下席地而坐,像一個農婦一樣,和一株植物說說話。或者在花間重溫一遍,那些有關牡丹的唐詩宋詞。

花開花落自有時|牡丹篇

我的母親也是愛花的人,一到春天我家的房前屋後,全都被花圍著、擁著。母親在大門前栽一叢紅牡丹,在菜園子裡也栽著一叢紅牡丹,母親不知道牡丹的種類裡還有姚黃魏紫。她只知道牡丹朵大花肥,

牡丹一開房前屋後都沾染上了花開的喜氣。她外出回家有大門口的牡丹迎著她。她在院子裡摘菜、餵雞、餵狗的時候有菜園子裡的牡丹陪著她。甚至我們回來也喜歡坐在那一叢牡丹花前,陪她說話。

日子裡有牡丹陪著,她和我父親兩個人的日子也過得不那麼寂寞了,雖不是紅紅火火卻稱得上是平安吉祥的好。在母親心裡她更不知道牡丹還是富貴的象徵。我覺得我的母愛也是一朵牡丹,她把她覺得好的不管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全都給了子女,所以牡丹的美和母愛一樣是永恆。

毫無來由,我突然想起李清照寫的《鷓鴣天·桂花》裡的兩句詩:“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我突然覺得“自是花中第一流”用在牡丹身上也許更為貼題。隔著時空我想借一代才女的這句詩,給眼前雪一樣白的牡丹花,和這個暮春所有的牡丹花點一個贊。更想喚這個同以文字取暖的女子清照為一聲姐姐!想必她和我所喜歡的桂花,都不會怪罪於我把這句流傳千古的名句,送給了暮春的牡丹吧。

本文作者為中財論壇會員肖嫻,原文標題為《自是花中第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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