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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美物計 主播 | 書心
1987年春節期間，
王扶林導演的29集電視連續劇，
《紅樓夢》正式開播。
一度創造了萬人空巷的收視奇觀，
成就了中國電視劇史上，
一個不可逾越的高峰。
雖然距現在已有整整31年，
但今天很多的電視劇確實難以望其項背，
這不是情懷，而是確確實實的事實。
《紅樓夢》之所以至今依然為人所樂道，
除劇本、選角、表演、音樂、佈景等因素外，
還有一點，就是與角色融為一體的精緻妝容，
使人物符合了人們心目中的形象。
《紅樓夢》自從清代乾隆年間刊行起，
至今已有兩百餘年。
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同樣，一千個人眼中也有一千個寶黛。
但當87版《紅樓夢》播出後，
幾乎人人都認可，
這就是我心中寶黛的模樣。
87版《紅樓夢》的人物造型，
出自楊樹雲之手。
楊樹雲，出生在中醫世家，
卻鍾情於藝術，從小就喜歡看戲，
京劇、芭蕾、古典舞……所有的戲都看，
還樂於研究戲裡的臺詞和角色的妝飾。
史延芹（服裝設計師）、陳曉旭、楊樹雲的合影
楊樹雲年輕時一心想做演員，
於是，先後加入了廣州軍區戰士話劇團、
甘肅省話劇團和甘肅省歌舞團。
做了好幾年演員，
雖然一直沒機會出演男一號、男二號，
卻慢慢發現了自己在化裝方面的才能。
之後便逐漸轉向幕後，
開始從事化裝工作。
《絲路花雨》劇照
1979年，楊樹雲所在的甘肅省歌舞團，
編創了舞劇《絲路花雨》。
楊樹雲便是這部舞劇的造型師之一，
這也是他成為專職化裝師後，
首次接手的戲劇。
《絲路花雨》以絲綢之路和敦煌壁畫為素材，
講述的是唐代時發生在敦煌的故事。
為了使造型符合唐朝風格，
劇組把編創者們帶到敦煌，
親自到敦煌洞窟去臨摹研究壁畫，
並且學習了大量有關唐代和舞蹈的史料，
還請沈從文來講古代服飾課程。
這些學習讓楊樹雲成了敦煌文化的專家，
他說：“《絲路花雨》為他打開了一扇
中華傳統藝術寶藏的大門，
對他後來的創作也有很大幫助。”
1984年7月，王扶林導演的《紅樓夢》開機，
原定的化裝師是王希鍾，
但他當時正參與《西遊記》的拍攝，難以分身。
劇組告急，開始在全國範圍內招聘化裝師。
聽到這個消息的楊樹雲，立馬來到北京應聘。
楊樹雲和《紅樓夢》的淵源也頗深。
他十四五歲時便迷上《紅樓夢》，
雖有多處地方看不懂，
甚至連有些字都不識。
他卻硬是把裡邊的詩詞都摘抄下來，
覺得那些詩詞“特別美特別好”，
與《紅樓夢》相關的
越劇、電影、小人書，他從來不會錯過。
楊樹雲到劇組參加面試時，
正巧在選賈寶玉的扮演者。
於是，楊樹雲的面試題目就是為
13為寶玉的候選人化妝。
之後，他和歐陽奮強。
兩人一化一演，呈現了一個完美的“寶玉”。
兩人一起進入紅樓夢劇組。
楊樹雲說：“化裝不是千人一面，
要分析角色性格。”
為了做好這份工作，
他抱著《紅樓夢》和各類紅學集刊不停地看。
拍攝期間，只《紅樓夢》原著就讀了7遍，
還給書裡的每個人物做小卡片，
記下所有關於他們外在和在內在的描寫。
當時劇組還請了很多紅學專家講課。
中國紅學會秘書長鬍文彬先生、
中國話劇史上成就最高的劇作家曹禺先生、
北京電影學院院長成蔭先生、
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中央主席、紅學家王崑崙先生、
國學大師啟功先生、
著名作家沈從文先生、
紅學泰斗周汝昌先生、
……
即便過了許多年，在熒屏上看到這些名字
也只有一個詞形容
——空前絕後
楊樹雲回憶說，
那時大家談的除了《紅樓夢》，還是《紅樓夢》。
那部劇拍完之後，
基本上整個劇組的人都至少是半個紅學家了。
也正是這樣的用心，
才成就了這樣一部不朽的作品。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是黛玉最顯著的特徵。
而“罥煙眉”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眉形呢？
楊樹雲研究了大量的資料後。
為陳曉旭畫上了一對前高後低的八字眉。
楊樹雲的林黛玉妝容手稿
最初，陳曉旭並不喜歡這種眉形，
她說：“楊老師，我不喜歡倒八字眉，
這讓我怎麼見人。”
楊樹云為了說服她接受八字眉，
給她列舉了《西京雜記》中的“遠山眉”、
唐明皇時期《十眉圖》中的“涵煙眉”、
《後漢書》中的“愁眉”，
以及清代畫家改琦《紅樓夢詠》中的黛玉形象。
改琦《紅樓夢詠》
眉毛完成後，
楊樹云為陳曉旭設計好髮型，
換好戲服，陳曉旭激動道：
“我終於找到角色的感覺。”
楊樹雲在為人物化妝時執著於每個細節，
甚至一雙手的細節也不會放過。
劇中，黛玉初到賈府時，在垂花門落轎，
周瑞家的迎上前，撩開簾，
鏡頭不是特寫黛玉的臉，
而是特寫了黛玉的手。
楊樹雲說，他讀過奧地利作家茨威格的
《女人一生中的24小時》，
作者通過對手的細膩描繪，
揭示人物內心的變化，
所以他能理解導演拍手的創作意圖。
於是為了這一個短短的鏡頭，
他花了整整兩個小時，
來為陳曉旭的這雙手化妝，
還在指甲上還塗了白色透明指甲油，
最後才呈現出熒幕前的一隻纖纖玉手。
在《紅樓夢》寶玉梳著很多小辮子的髮型。
曹雪芹曾著重描述過，第三回寶黛初見時，
寶玉“頭上週圍一轉的短髮，都結成小辮，
紅絲結束，共攢至頂中胎髮，
總編一根大辮，黑亮如漆，
從頂至梢，一串四顆大珠，用金八寶墜角。”
除這回外，這樣的髮型還出現過兩次。
第二十一回，寶玉央求湘云為他梳這樣的辮子
“只將四圍短髮編成小辮，
往頂心發上歸了總，編一根大辮，
紅絛結住。自發頂至辮梢，
一路四顆珍珠，下面有金墜腳。”
第六十三回“壽怡紅開夜宴”時，
寶玉和芳官都梳這樣的辮子。
“頭上眉額編著一圈小辮，總歸至頂心，
結一根鵝卵粗細的總辮，拖在腦後”
引的眾人笑說，她和寶玉像雙生的弟兄兩個。
曹雪芹三次不厭其煩地描述同樣的辮子，
讓楊樹雲決定把這個髮型做出來。
逐字逐句地揣摩過後，
他翻閱了大量辮髮資料，
反覆設計了種種方案。
最後以敦煌壁畫裡的“反綰髻”
和清朝辮子為創作依據，
完成了寶玉這個新穎別緻的髮型。
王熙鳳是《紅樓夢》中的重要人物，
她的眉眼很特別：
“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
柳葉吊梢眉是什麼樣？
楊樹雲在後海掐了很多四月的小柳芽，
但怎麼比劃都找不到感覺。
直到有一天他想起，
沈從文先生曾指著《雍正十二妃》中第七妃，
對他說：“此人很像王熙鳳，
你看她的眉毛上挑，面相精明厲害。”
於是楊樹雲在為王熙鳳設計面妝時，
加大了眉的高挑弧度，
內外眼角畫得往兩頭延伸，
還把鬢角兩邊的頭髮向後吊於頭頂，
咄咄逼人的姿態躍然紙上。
《紅樓夢》中人物很多，
每個人物的服裝也有很多套。
比如王熙鳳，一個人就有74套服裝，
每集至少更換兩套。
而演員服裝變化，
意味著髮型也要隨之調整。
楊樹雲說，“她有多少服裝，
我就有多少髮型和髮飾跟上。”
楊樹雲的造型從來不是簡單把人畫漂亮，
而是根據人物性格，
設計出不同的妝容。
所以大觀園了的人物，
從主子到小丫頭個個形象生動，
風流痴情的寶玉，多愁善感的黛玉，
溫潤淡泊的寶釵，聰明靈巧的晴雯......
劇中的每一個人物，
都讓觀眾過目不忘，
這些都離不開楊樹雲的一雙巧手。
而楊樹雲也憑藉《紅樓夢》，
獲得“飛天獎”最佳化裝獎，
還有了“天下第一梳”的名號。
《紅樓夢》讓楊樹雲一舉成名，
之後，他又參與了不少影視作品的化裝設計。
包括《唐明皇》、《上錯花轎嫁對郎》、
95版《武則天》等。
拍95年版的《武則天》時，
劉曉慶已經38歲了，
楊樹雲的一雙巧手，
卻讓她變成了嬌美淘氣的14歲小媚娘。
2000年的《上錯花轎嫁對郎》，
黃奕和李琳當年都正是顏值巔峰，
楊樹雲結合時尚的風格，
創作出青春唯美的形象。
93版《楊貴妃》
經過多年的積累，
楊樹雲對化裝造型也有了自己的見解。
“演員和化裝師，其實有很多相通之處。
如果說演員是用思維、感情、
肢體語言來塑造人物，
那麼化裝師則是用化裝造型的手段
給演員提供有人物性格的外部特徵，
最後與演員共同完成整體的人物塑造。”
楊樹雲所設計的造型都穩打穩紮，
尊重歷史，又不缺乏創新。
他說：“影視化裝師在考證歷史事實的同時，
還要根據影視劇的時間背景、劇情要求、
人物性格、美術環境、佈景道具
甚至服裝色彩進行大膽的再創作。”
看了這些背後的故事，我們才知道，
一部經典的誕生從來都不是一人之功，
而是臺前幕後所有人員的付出與努力。
經典之所以為經典，
就是因為對每一個細節的用心和投入。
在30年前，有一群這樣的人，
捨得沉下心來，
做這樣一番需要勇氣和智慧的事業，
所以才成就了百看不厭的《紅樓夢》。
現在，泛娛樂化的時代下，
大多數古裝影視劇都急功近利。
當年拍30集戲用了3年，
現在拍30集戲只用幾個月。
希望現在的藝術工作者可以學習那時的精神，
懷著一份對藝術的敬畏和純粹，
創作出真正優秀的影視作品來，
因為好的東西是不會說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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