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亡國之兆,張居正一死,就出現了

張居正(1525—1582),字叔大,號太嶽,湖北江陵人。作為明神宗朱翊鈞的首輔,達十年之久,是個有作為、具謀略、通權術的大政治家。

明代不設宰相,朱元璋定下的規矩。這位獨裁者要求高度集權,只挑幾個大學士為其輔佐。在這些人中間,指定一個小組長,就是“首輔”。說到底,首輔其實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丞相,或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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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張居正,是明代歷朝中最具強勢的首輔,在任期間,擁有說一不二的權力;因為朱翊鈞十歲登基,相當一個高小五年級生,對於這位嚴肅的老師,敬畏之餘,言聽計從,是可想而知的。

一般來講,在中國,改革者取得成功,至少要具備下列三要素:

一,支持他進行改革的力量,必須足夠強大,不至於輕易被扼殺;

二,推行改革的過程中,會有阻難,不至於難到進行不下去,半路上夭折;

三,改革者的道德品質即使有非議之處,不至於成為反對派使其落馬的藉口。

時下國產的電視連續劇,差不多以此為金科玉律,來寫改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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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真實生活遠非如此,不是驚濤駭浪,艱難險阻,就是功虧一簣,全軍覆沒。

張居正是唯一的幸運者,至少在他活著時,他讓別人吃苦頭,自己從沒吃過任何苦頭。倒黴,是他進了棺材以後的事。

所以說他了不起,就因為張江陵是中國唯一沒有什麼阻難,順風順水的改革家。

他之沒吃苦頭,由於皇帝支持,而皇帝支持,又是皇太后和大內總管聯手的結果。有這樣三位一體的後臺,他有什麼怕的,願意怎麼幹就怎麼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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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可能沒有政敵,更不可能沒有政治上的小人,但張居正是縱橫捭闔的九段高手,在政壇上所向披靡,誰也不堪一擊。小人,他更不在乎,因為他也是相當程度上的小人。

只有一次,他一生也就碰到這麼一次,坐了點蠟,有點尷尬。因為其父死後,他若奔喪回去,丁憂三年,不但改革大業要泡湯,連他自己的相位能否保住,都成問題,便諷示皇帝下令“奪情”,遂引發出來一場面折廷爭的軒然大波,使心虛理虧的他,多少有些招架不住。最後他急了,又借皇帝的手,把這些搗亂分子推出午門外,按在地上打屁股,用“廷杖”強行鎮壓了下去。

第一個屁股打得皮開肉綻,第二個屁股就會瑟縮顫抖,第三個屁股必然腳底板抹油開溜。他懂得,製造恐懼,從來是統治者最有效的威懾手段。操切專擅的張居正,把反對派整得老老實實,服服帖帖。他是個精通統治術的政治家,也是個冷麵無情的政治家,為了目的,他敢於不擇手段。

他曾經私下裡自詡:我不是“輔”,而是“攝”,休看這一字之差,表明他深知自己所擁有的政治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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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穩居權力巔峰時,連萬曆也得視其臉色行事,這位年輕皇帝,只有加入與太后、首席大璫馮保組成的鐵三角,悉力支持張居正。如此一來,宮廷內外,朝野上下,首輔還用得著在乎任何人嗎?

眾望所歸的海瑞,大家期待委以重任,以挽救日見頹靡的世道人心,張居正置若罔聞,將其冷藏起來。文壇泰斗王世貞,與張同科出身,一齊考中進士,很巴結這位首輔,極想進入中樞,他婉拒了:“吳幹越鉤,輕用必折,匣而藏之,其精乃全”,勸他還是寫他的錦繡文字去也了。與李贄齊名的何心隱,只是跟他齟齬了兩句,後來,他發達了,他的黨羽到底找了個藉口,將何心隱收拾掉以討他歡心,他也不覺不妥而心安理得。

所以,張居正毫無顧忌,放開手腳,對從頭爛到腳的大明王朝,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他最為人稱道的大舉措,就是動員了朝野的大批人馬,撤掉了不力的辦事官員,鎮壓了反抗的地主豪強,剝奪了抵制的貴族特權,為推廣“一條鞭法”,在全國範圍內雷厲風行,一畝地一畝地的進行丈量。在一個效率奇低的封建社會里,在一個因循守舊的官僚體制中,他鍥而不捨地調查了數年,立竿見影,收到實效,到底將繳賦納稅的大明王朝家底,摸得清清楚楚,實在是亙古未有的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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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凌濛初的初刻、二刻《拍案驚奇》,就會發現其描寫對象,已從傳統的農耕社會,轉移到城市,市井階層和商人成為主角。這說明世界在變的同時,中國也在變,萌芽狀態的資本主義商品經濟,已經形成。然而,張居正的改革失敗,錯過了一次歷史的轉型期。

想到這裡,不禁為張居正一嘆,也為中國的命運一嘆!

改革是一柄雙刃劍,成功的同時,張居正開罪的特權階層,觸犯的既得利益集團,統統成了他不共戴天的對立面。所以,他死後垮臺,牆倒眾人推,落井下石,如同雪崩式的不可收拾,這大概也是所有改革家都得付出的代價。

張居正推行的“一條鞭法”,從《明實錄》的太倉存銀數,可以清楚地看出改革成果:

上列表格雄辯地證明,改革是時代發展的必然,是統治集團自我完善的必然,推行改革勢必要帶來的社會進步。但歷史上很多志士仁人,還是要為其改革的努力,付出代價。往遠看,秦國孝公變法,國家強大了,商鞅卻遭到被車裂的命運;往近看,清末百日維新,喚起民眾覺醒的同時,譚嗣同的腦袋,掉在了北京的菜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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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張居正,他是死後才受到清算的,他活著,卻是誰也扳不倒的超級強人。強到萬曆也要望其顏色。有一次,他給這位皇帝上課,萬曆唸錯了一個字音,讀“勃”如“背”,他大聲吼責:“當讀‘勃’!”嚇得皇帝面如土色,旁邊侍候的臣屬也大吃一驚,心想,張閣老,即使訓斥兒子也不該如此聲嚴色厲呀!所以,他活著一天,威風一天,加之年輕皇帝不得不依賴和不敢不支持的情況之下,滿朝文武,都得聽他的,誰敢說聲不。

他活得比同齡人都短命,王世貞六十四歲,耿定向七十二歲,李贄七十五歲。

張居正的死亡,早有預感,掌政十年,心力交瘁,是主因。“靡曼皓齒”,也是促其早死的“伐性之斧”。他渴嗜權力,沉迷女色,慾望之強烈,後者甚至要超過前者,在歷史上是少見的。一方面,明代到了嘉靖、萬曆年間,淫風大熾,整個社會洋溢著一種世紀末的氣氛。享受,佚樂,奢侈,腐化,縱情,放誕,靡費,荒淫,是普遍風氣。一方面,張居正在“食色性也”的需求,高出常人許多倍,永不饜足,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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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萬曆不再是小孩子,進入青春期後,得知他的首輔府裡,美女雲集,佳麗環繞,不由得感慨他的老師,這把年紀,竟能如此生猛。佩服之餘,也嘆息自家雖為九五之尊,卻得不到更多的實踐機會,甚乏豔福。所以,我一直認為,萬曆在張居正死後,立刻翻臉,從心理角度分析,其中不乏男人的嫉妒在內。這種隱忍下來的怨恨,一旦得到宣洩,那絕對是可怕的報復。

平心而論,張居正的死,難免要被後人詬病,根據《萬曆野獲篇》,應該是縱慾過度,藥物中毒。王世貞的診斷,也認為死於女色,死於壯陽藥:“得之多御內而不給,則日餌房中藥,發強陽而燥,則又飲寒劑洩之,其下成痔……”王世貞求官碰過他的釘子,心存嫌隙,絕對可能;也曾著文譏訕過他,為了巴結馮保,竟低三下四地在帖子上稱自己為“門生”,斯文掃地,一至於此,也太丟人了點。不過,對張居正病情的敘述,應該是可信的。因為前者關乎人格,後者只是風流,在淫佚成風的明末社會里,王世貞沒有必要栽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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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清算運動中,最起勁的,最積極的,最沒完沒了的,恰恰是信任或是聽任他進行改革,並坐享其改革成果的萬曆。而最莫名其妙的,清算張居正的同時,矯枉過正,將初見成效的改革大計,也否定了。

這個老謀深算的政治家,竟沒有估計到,你過去鉗制他的壓力愈大,他後來反彈你的抗力也愈高。一旦得手,不狠狠地往死裡收拾才怪!《實錄》說張“威權震主,禍蔭驂乘”,海瑞說張“居正工於謀國,拙於謀身”,都有為他惋惜之意,認為他這樣具有高智商的政治家,應該懂得最起碼的機變韜晦之道。人走茶涼,當是不可避免,但死無葬身之地,險幾拋屍棄骨,就得怪張居正太相信自己的強,而太藐視別人的弱。

你活著的時候,他忌憚你,一口一聲“張老先生”,循規蹈矩,知書識理,你以為替大明王朝,輔佐出一位中興之主。事實不然,你一旦閉上眼睛,你樹了無數的敵,就要跟你算賬,其中最可怕者,恰恰是昨天的有為青年,今天的無賴帝王。

無賴行徑,成為一個統治者的主流,治國就是一場胡作非為的遊戲。

張居正死的當年,朱翊鈞自毀長城,將薊鎮總兵官戚繼光調往廣東。張居正死的次年,努爾哈赤統一女真各部,崛起關外。這絕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清盛明衰的前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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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政權,旺盛是需要水滴石穿的努力,衰敗卻常常是轉瞬間事。特別是他搞掉張居正後的數十年間,瘋狂搜括,拼命聚斂,以致民亂迭起,蔓延全國,成不可收拾之勢。

明亡禍根,緣起多端,但總結起來,無非,一內亂,二外患。這一切,都始自於朱翊鈞這個無賴。歷史是無法假設的,若以上表所顯示的國家財政收入進展態勢,如果張居正的改革,不因其死而止,不因萬曆的感情用事而廢,不因繼其任者避事趨時而停頓;蕭規曹從,堅持改革,明王朝的氣數,不至於那麼快就完蛋的。

所以,《明史》對這位昏君,有一句精彩的結論:“明之亡實亡於神宗,豈不諒歟!”其實,明代的亡國之兆,張居正一死,就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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