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水平最高的一首詞,不是明月幾時有,也不是大江東去浪淘盡!

本文根據葉嘉瑩先生《唐宋詞十七講》歸納整理。

說到蘇軾的詞,大家總免不了會想到“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大江東去浪淘盡”,這兩首豪放詞確是蘇軾最經典,也是流傳最廣的兩首詞,但並不是創作水平最高的詞。

蘇軾的豪放詞,在當時並不被大家所認可,說他好像是教坊雷大使之武。雷大使是男的,跳的雖好,但不是舞的本色。豪放詞雖然對於詞是很大的開拓,但它不是詞的本色,詞應該有一種曲折幽微的美,能夠把浩氣逸懷或豪傑的志意與詞的曲折幽微結合起來,那才是蘇東坡第一等的作品。

在蘇軾眾多詞中,有一首《八聲甘州·寄參寥子》兼具了這兩種特徵,可謂是他水平最高的一首詞。

蘇軾水平最高的一首詞,不是明月幾時有,也不是大江東去浪淘盡!

有情風萬里卷潮來,無情送潮歸。問錢塘江上,西興浦口,幾度斜暉。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誰似東坡老,白首忘機。

記取西湖西畔,正暮山好處,空翠煙霏。算詩人相得,如我與君稀。約他年、東還海道,願謝公、雅志莫相違。西州路,不應回首,為我沾衣。

這首詞是蘇軾離任杭州回汴京時寫給好朋友參寥子的。“有情風萬里卷潮來,無情送潮歸”,有超越的一面,也有悲慨的一面。那多情的風捲起錢塘江潮湧來,又無情的送潮歸去,似有情而實無情。潮來潮去,宇宙萬物都是如此,在寫潮水中已經蘊含了悲慨。

“問錢塘江上,西興浦口,幾度斜暉?”錢塘江上,西興浦口,有多少次的潮去潮回,有多少次的日升日落。蘇軾總是用一種通古達今的眼光去看待問題: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我們不用說今古的變化,就是宋朝黨爭之中,有多少起來又有多少人倒下去了?

“誰似東坡老,白首忘機。”誰像我蘇軾一生一世,現在年紀大了,把這一切都置之度外,皆不足道了。蘇軾俯仰天地,縱覽古今,得出“一切無情”的結論。因此,他的“忘機”,就帶有了深刻的悟性。

蘇軾水平最高的一首詞,不是明月幾時有,也不是大江東去浪淘盡!

“記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處,空翠煙霏。” 他說我現在難以忘懷的是,當春天在美麗的春山之中, 當空蒙的晴翠的山巒在煙靄的霏微之中,我跟你在在西湖一起的生活,是多麼美好啊!

蘇軾雖然能夠看穿世事,但他並沒有完全忘世,更沒有忘情,他對生活的愛是執著強烈的,他對友情是非常珍視的。 他與參寥子和詩飲酒、飽覽春山美景、談禪說理、流連忘返的日日夜夜,蘇軾不禁從內心深處對這位友人以知己許之:算詩人相得,如我與君稀。

在這麼好的西湖美景中,我碰見你這個知音能詩的好朋友,真的是千古難求的。可是現在我要離開你,我也要離開那春山好處的西湖,去到朝廷之中,是禍是福,不可逆知。

“約他年、東還海道,願謝公雅志莫相違。”謝安當年隱居在會稽東山,朝廷請他出山,做到宰相,可是後來受到朝廷的猜忌,出官到新城去。謝安老家在會稽東山,去的時候,他說將來我要隱居回到會稽東山,要從海道回到故鄉去。可是,不久謝安生病了,被人抬回時,是從西州門拍回的。謝安死後,他的外甥羊曇非常哀痛,從此不從西州門經過。

蘇軾水平最高的一首詞,不是明月幾時有,也不是大江東去浪淘盡!

蘇東坡這裡寫得很悲哀, 他是說我跟你訂一個約定,有一天我要離開補京,將從海道回到杭州來,像謝安當年的這個志願不要違背。希望將來我們能如願以償。

“西州路,不應回首,為我沾衣。”希望我不要死在那一邊,將來你有一天如果經過西州路的時候,也不會像羊曇一樣,落到這樣悲哀的結果。可是,後來蘇東坡被貶到惠州,被貶到海南,據說參寥子曾經不遠千里追隨尋訪蘇東坡。

蘇軾這首詞,前邊寫得多麼開闊,多麼博大,真是天風海濤,“有情風萬里卷潮來”,那真是天風!真是海濤!而中間寫的政治上的鬥爭,這種禍福,這種憂患,寫得如此深刻悲哀,中多幽咽怨斷之音。認識蘇東坡,不要只看他淺顯的那些個豪放的詞,要看他天風海濤之曲與幽咽怨斷之音兩種風格相糅合的作品。這才是他真正最高成就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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