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研究需要本土化
本文為7月15日每日經濟新聞對如是金融研究院首席經濟學家管清友博士專訪紀要
每當看到經濟學家們面對一組數據或者一個經濟現象，能夠迅速作出深入分析和準確判斷，人們內心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但在這些分析和判斷背後，經濟學家們到底懷揣著哪些絕技，想必不少人都想一窺究竟。7月15日，在由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研究所舉辦的2018國際貨幣論壇上，就金融領域研究分析如何展開、人民幣匯率未來趨勢研判等話題，《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以下簡稱NBD）專訪瞭如是金融研究院院長、首席經濟學家管清友。
自身做市場研究更傾向於先從微觀入手，往宏觀層面看，進而從宏觀返回到微觀層面的這樣一個過程，他指出，“金融領域研究，要有量化和理性層面支撐，但經驗在其中也很重要”。
金融研究需具體到本土化
NBD：我們看到，同一個問題，不同的研究者會有不同的見解，甚至不少人是盲目猜測，比如，人民幣匯率會否繼續下跌。面對一個金融問題，請問您是如何展開研究的？比如判斷人民幣接下來的趨勢，人民幣對美元匯率會否跌到7的問題。
管清友：我曾經總結過中國在特殊國情下的經濟運行形態和政策制定。這幾年，我做的研究更多是本土化的，因為中國的情況和西方不一樣，中國國情太複雜了。
我個人看問題，更願意先從微觀來看，因為在中國，這些年我們做的很多金融業務和西方差別很大。我們也需要理解中國政策制定層的意圖。
面對一個問題，肯定要梳理清楚這個問題的脈絡。我更喜歡先在微觀上把這個問題白描出來，然後總結看它到底是什麼特點，具體到本土化研究，需要看在中國是一個什麼特點，然後再對照我們已成型的經驗，比如教科書裡的理論，以及國際上的經驗來進一步理解。
過去，我們習慣於用教科書中的理論來指導，用教科書裡的語言來說現實的問題，後來發現不是，其實有可能是生搬硬套。我們應該是先把問題總結提煉出來，再結合教科書裡通行的理論來看。這是一個加工創造的過程。
你說到人民幣對美元匯率會不會到7，我們當時就堅定認為不會。我們對貨幣當局的政策很瞭解。如果到7，這對資產的價格影響很大，那就到另一個階段了。
NBD：我們看到，經濟學家針對匯率現象提出這麼多理論，人們關心到底哪一個更接近事實。又比如，市場觀點更多是跟著政策變動走，到底如何研究金融現象，才能更加深入、準確地發現問題背後的規律，又如何對金融現象作出準確的判斷，想請您談一些體會。
管清友：對一個現象有不同的看法，這很正常，因為站的角度不同。做研究，個人感興趣很重要。過去這麼多年，我主要就是從事研究工作。我們之前就是拿書本來套，後來發現不行。我做的是市場研究，我的心得就是，先從微觀入手，再往宏觀看，然後再從宏觀回到微觀。這其中，我們強調量化和理性的方面，一些數據得加工和計算，但有時候經驗也很重要，所以也會加上自己對問題的經驗理解和感覺。因此，做判斷，一定程度上少不了拍腦袋，水平高低就體現在命中率上。
比如我們對這一輪的嚴監管趨勢判斷就比較準。一些投資機構和上市公司有研判趨勢的需求，從2016年底我們就提示很多企業注意這方面的風險。我們後來看到，去年以來不少企業出現債務風險，就是因為對時間節奏把握不夠。
NBD：比如貨幣政策從趨緊逐漸過渡到趨松的過程，這個判斷過程您是如何展開的？
管清友：我們要根據國內國外現實的情況，特別是國內的政策導向變化來展開，我們會去判斷政策層動用的工具或者空間有多大。比如，現在影子銀行大幅壓縮，即便政策趨向寬鬆，也不可能有像影子銀行那樣大的規模。因此今年初我們就提示，這一輪政策會有微調。事實上，從政策層用詞出現變化也能察覺到。
NBD：除了政策導向之外，能從目前的經濟現象中觀察到這些趨向嗎？
管清友：當然，比如經濟下行壓力大，或者企業融資開始難了，政策勢必會作一些調整。
匯率劇烈波動的影響極大
NBD：這段時間市場持續擔心人民幣走跌，您如何看待這種現象？
管清友：理論上，匯率跌一跌也不要緊，但問題在於它在什麼時間跌。作為一種資產，其價格在不同時間段波動，意義會不一樣。比如說，如果現在股市很平穩，匯率跌一點是沒有問題的，但匯率和股市關聯性很強，匯率如果連續下跌，就會對其他資產市場帶來連環效應。
NBD：但匯市和股市很大程度上不是因果關係，更多是心理因素。
管清友：金融市場，預期很重要。市場要穩定，就需要改變這種預期。
NBD：對於這段時間的人民幣匯率，也有專家認為，匯率市場沒有那麼重要，匯率跌到7，也沒有那麼嚴重，遠談不上危機。
管清友：學界也有這麼講的，說是一次貶值到位。但這肯定不行，會對內部衝擊太大。我們的企業應對匯率波動的能力沒有那麼強，你如果多和企業打打交道就知道了。
NBD：但匯率走跌對出口企業來說是一件好事。
管清友：是好事但也不全是。你比如說大量企業去做套期。你看去年上半年，很多企業都做反了。
NBD：也有聲音認為，只要不出現像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的情形，在此之前，匯率下跌都不是問題。
管清友：會不會出現1997年的情況已經是另一個問題，我們現在真正擔心的是，單邊劇烈升值或者單邊劇烈貶值，這是一個問題。
有很多人認為，不如一次貶值到位，就徹底釋放了壓力。但這對國內企業、對金融市場衝擊很大。當然，匯率下跌，股市隨之下跌，很大程度上是預期傳遞，但不能說預期不對，要承認它是客觀存在的。因此，從學理上來講，一次性貶值或一次性升值到位都沒問題，但實際上，匯率波動對資產價值影響非常大。比如說，匯率如果一次性貶值20%，那些投行人可能就沒事可幹了，因為這會導致國內外其他資產價格劇烈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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