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曾想亲手杀了你

我默认的世界里有光,有温度,有色彩,而我看见的世界正被冷气裹住,正剩下一个光圈在漂浮,最后融掉。

安安倒在地上的时候,我脑子打结了一会,才缓过神来,匆匆抱着安安去医院。那一路上,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没听见。到了医院,看见那一闪一亮的大字,我定了定身子,想大声地呼叫医生,喉口却怎么发不出声音来。倒是安安的母亲叫来了医生。医生一看,便将安安推进了门。

我站在门外,奋力发现世界不再是我的。

医生找我谈了很多,我一怔一怔地不太懂,只是略微知道一件事,我的安安出事了。安安像一个刚出世的娃娃一样,动弹不得。安安的母亲稀里哗啦哭了一地,我只觉得我的安安不会有事。

孩子,我曾想亲手杀了你

安安的诊断为缺氧性脑病。他的主治医生建立转上级医院治疗。我想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他最好的治疗。我只有一个儿子,我想他还能站起来叫我一声爸爸。我紧闭住眼睛,内心里一阵翻涌。

安安转院了,住进重症监护室。安安住的地方,我不能常去看他,只能在固定的时间去看他。他还是闭着眼睛,身上有很多条管子,盘旋在他的身上。我站在那,觉得胸口闷。安安的母亲拉着安安的手,开始颤抖。我想摸摸安安的手,手一伸,停在半空中,我害怕那是一双冰冷的手,我却没有勇气提起来。

安安在监护室住的第三天,他的医生说安安的痰比较多,未免发生痰堵住气管,需要在气管上切一个口子,用来通气。我红着眼说好。

后来我再去看安安的时候,安安的脖子上多了一个洞。

孩子,我曾想亲手杀了你

安安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十天,我交了十五万的医药费。安安仍是不见起色,他的眼睛会转一转,再无其他。

安安的母亲说转去郴州吧。我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生活便是如此,我的所有积蓄加起来不过够他住在监护室的十天费用。

生活很无力,我总觉得我还是有勇气陪他走一遭的。

安安转去郴州的那晚,天空下起了很大的雨。雷鸣声不断,我再一次回到那个熟悉的湖南。安安依旧住在重症监护室,而我倚在墙边上,头靠在墙边上,也许这样,我还能守着安安的心跳。

医生告诉我也许安安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了。我怒地想要暴打一顿那个医生。我却无力反驳,也无力去直面这一切。

安安转回到我的家乡治疗。他住在神经内科,还是像以前一样躺着。家里的费用并没有外卖弄医院的高昂,可是每一笔钱对于我来说,都是沉重的甸子。

孩子,我曾想亲手杀了你

安安住了一个月,略见成效。毕竟安安的一边的手,已经动一下了。他的医生建议出院,并表示无力诊治。

那时,我恨这样的医疗,恨这样的医生,也很这样无力的人生。

安安辗转回到了老家。他睁开怒圆的眼睛,瞪着前方。

我想他就这样了吧,如果我不喂食给他吃。他饿几天便会没了吧,他便不用受那样磨难了。我一天没有给安安喂食。安安的母亲发现了,她哭着去调奶粉,米粉。她歇斯底里地骂道:“床上躺着的不仅是你的儿子,他也是我的儿子。你要是饿死他了,我也跟着他去了。”

我的二十八岁未成年的儿子,正在床上躺着。我听人家说有位草药医生特别厉害,开出的药方子常能救人。我权当死马当活马医,已不抱希望。

第一次我给安安喂草药的时候,我的双手在发颤。那一股浓烈的草药味直呛我的鼻,那黑色的药直顺着围观流进去,那漂浮着的几片叶子也跟着飘了进去。安安被灌得一阵,接着一阵,他直憋红了脸,气管那切开的口子里的那根管子被震了出来,还附带着那一几片叶子。

孩子,我曾想亲手杀了你

我一时慌了,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我连着将那几片叶子拨开,将管子直接按了进去。

我瘫坐在地上,我想安安大概到极限了吧,这样平静地走了,也好,不必再承受人世间的辛苦了。

安安的痰特别多,那一晚,我坐在他的跟前,用纸巾为他抹去了许多痰。他总是睁开眼睛看着我,那湿漉漉的眼眸里,仿佛还透着一丝光。

次日,我送安安去了医院,一住又是小半个月。

他难受的样子,我真的狠不下心放弃他。无论我多么想放弃那么一条生命,可我始终下不了手。

孩子,我曾想亲手杀了你

安安出院后,病情稳定了很多。我认为草药医生的药还是有些效果的。不过这一次,我并不着急,安安一定要怎么样了。我还是给他喂中药。不过后来的日子,他仿佛不一样了,他的嘴巴会动了,我尝试着给他喂水,喂食,他也没有呛的情况。那一次,我开心地流下眼泪。四个月来,我第一次看见了希望。

我送安安再去医院,并请求医生将安安的气管套管封管。过了几日,安安封管了。我看着他,看着一条生命像是要鲜活起来了,我的心也跟着沸腾了。

再是后来,我送安安去医院,不再是躺着去了,而是坐在轮椅上。安安会嘟囔几句话,单是那一句“爸爸”,都让我倍感欣慰。

安安的智力停留在三岁的年纪。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解大小便也不会说,常常拉得满床都是。那一天,我骂了他,狠狠地骂他。他委屈地哭着:“爸爸,爸爸。”

我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我的余生还有多长呢,我还有多少年可以来照顾安安。他如是这般模样,我倒是当初狠心放弃他,倒也不必如此了。

任凭我如何骂他,他都是傻愣着笑。那一刻,对于我来说,人生的冬天便是来了。

安安在康复的治疗下,可以自己走路了,不过是一瘸一瘸的。但是他能够走路,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不过他仍是一个孩子,一个吃饭,睡觉都需要我照顾的孩子。

我领着安安回到了家。在我的瓦砾房里,常见到的是他光着脚丫跑。他的母亲常担心他会跌倒,追着他四处跑。我倒是不担心,我坐在屋子边,晒着暖暖的太阳。

“孩儿他爸,你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安安的母亲对我说。

|“哦,是吗?”我摸了摸头发,只是可惜看不见那白发。

“我给你拔了吧。”她轻轻地给我拔白头发。白头发一根一根地落地,而那坏日子就像是白头发一样,一日又一日地过去。阳光正刺在一边,安安在屋子旁奔跑,而阳光穿过他的身子,正照出一个三岁孩童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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