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纵:皖南深山隐居近20年,他把醒着的每一刻都交给了绘画

何纵

1968年7月生,祖籍湖南汨罗

1986~1990年就读于武汉大学英文系

1998年始定居皖南山区,其间以翻译、授课、私人藏画为生

展览经历

2016年10月,于武汉大学万林艺术博物馆举办首次个展,并赠两幅作品馆藏。

2017年4月,于墨斗鱼主两幅作品《大雪》与《早春莲池》被私人收藏。


何纵:皖南深山隐居近20年,他把醒着的每一刻都交给了绘画

何纵在创作



2017年4月27日,在墨斗鱼举办的春季拍卖会武大校友专场上,何纵的作品《大雪》《早春莲池》被当场拍下,并且是以当场拍卖的最高单价成功落锤。

何纵在皖南深山隐居近20年,几乎将所有的时间花费到绘画上。(欲观赏何纵更多作品,欢迎点击文末“阅读原文”)他画路,画丛林,画河水,画乡下自适的农人,他用画笔记录生活的质朴和诚实,用自己的方式顺承天然的荣辱,呼吐人的气息。

这样一位质朴的画者,谁又能想象他曾是校友眼中的传奇人物?武汉大学求学期间,他在艺术节上跳霹雳舞,在樱花树下弹吉他,在情人坡前画油画……何纵做过各种出奇、出彩的事情,甚至被称为“珞珈山上移动的荷尔蒙”。29岁时,何纵却从北京“逃离”,一头扎进了南方的山林。他的心,平静而又炽热,在他眼里,一块抹布跟牛郎的脸一样好看。

何纵:皖南深山隐居近20年,他把醒着的每一刻都交给了绘画

《梧桐》81×65cm




Q:您的作品时而静谧平和,时而极富有激情,影响您作品风格最根本的因素是什么?

A:一个池塘,它可以非常安静,安静得就像看到月和流云在池中的倒影,不知哪个天上哪个人间。又或清风过处,小波推着浮萍,晃动如剑的香柄,一时安歇满池的蛙鸣。动也,静也,都是池塘。我的心就是这个池塘,顺承天然的荣辱,呼吐我人的气息,摆动我人的身姿,安静或激荡不过一时的姿态,内里永远是脉脉含情。

若真有所谓影响作品的根本因素,大概就是我对我所在的这片池塘深深的留恋吧,甚至是怀念。最好时有清风吹来,我即闭目张鼻,抬起头,使劲闻,朝着它的来处。

Q:作品平和也好,激情也罢,其中必有其共性,这共性是什么呢?

A:我想大概它们是质朴和诚实的吧,它们是局促又试图超越的吧,它们会让人想起风和流水的吧。再多的我也说不出了,恕我不能更多说了。

Q:若要给自己的作品归个类,您将自己的作品归于哪一流派?

A:流派本就是个便宜的说法,一时有一时的流,一地有一地的派。就已知的被命名的大的流派言,我知之不多,就我所知的言,除去东方的不说,我最爱西方后印象之后至二战结束前后的现代绘画,曾经喜欢的很多,现在还喜欢的也还很多,比如凡高、塞尚和高更,比如蒙克,比如苏丁,比如贝克曼,比如德库宁,还有卢梭、卡萝尔、奥姬芙等等,不可尽数。

至于我自己的绘画要归到什么流派,我只能说,肯定不是上述者,它们已成过往,假如我也有我所专属的时和地的话,我的画也必有它专属的流和派,至于叫什么名字,你问喜欢它们的人吧。


何纵:皖南深山隐居近20年,他把醒着的每一刻都交给了绘画


《两棵小松树》73×60.5cm

2013年 布面油画

Q:在众人看来,您现今过的是隐士般的生活,您觉得自己的画与主流艺术家的作品,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A:要请你原谅我说两句不客气的话了。主流本身就是个非常临时、善变又暧昧的词语,扫一眼当下中外的主流艺术家,他们其实也千差万别。

我不以隐士自称,我更不以为自己在主流,或者换个词,当代艺术之外。我立足于局部的、内省的、荒凉的语境寄托我个人的、超越的、可承续的理想,类似的艺术家也有不少的,刘晓东,张晓刚,叶恒贵,都有近似的追求。

非要说什么区别的话,就是你已经知道他们,你今天才知道我,我一直在主流里,你明天就会知道的。

Q:灵感对于创作是非常重要的,隐居于此,您的创作灵感都来自这片深山吗?

A:灵感是要有依据的,可靠的真实的依据。对我而言,这些依据早已纯洁完整地保存在我二十五岁以前的记忆里了,那是一大片池塘,要我此后的一生来慢慢游。一个小村子,不错,可它在我眼里甚至是整个的中国,甚至是这个世界。我常想像那是孔丘走过的路,那是蒙克也怅然面对过的水波,小河那边,是高更绝望而深情的对欧洲的凝视。

当然,我尽我所能保持对资讯的畅通,比如电视,手机,画刊,翻译,看画展,偶尔的出山访友。最重要的是读书,与这个世界最优秀的人,死了的和当下的,主要是死了的人们,保持交流。你不以为他死了他就没死,你不以为他远他就在你跟前。这个世界突突向外向前的野心太大了,我不喜欢。一条路,一小丛林子,一截河水,一个偶尔走过的自适的农人,我可以面对它们画一生。

我久居山里,不能挑惕对象的选择,凡忠实于我的情和思的都可入画。也常逮着偶尔来访的人留下他们的肖像,我画的好的时候,一块抹布和一张牛郎的脸可一样地好看。

何纵:皖南深山隐居近20年,他把醒着的每一刻都交给了绘画

《老妇》81×65cm 2008年



Q:在所有的作品中,您对那幅画的创作印象比较深刻?

A:比如《祭》。

那年夏天回了湖南汨罗市,在祖母坟头三叩。我自来爱吃甘蔗和毛芋,此爱源于汨罗和祖母。那年秋天,朋友赠了大花蟹,蒸出闻之,突然感念起祖母,不忍狼吞。恍惚中见到之前在北京买的那顶面具,静挂在雪白的墙上,她的美似幻还真。

我走出院子,折来柏枝,开始画。途中又添镜子,此为我所爱,且用了多年。当时见之,似有种纯粹的穿透力,非把脸凑近去,一直专注地凑着,始能镜我相映;片刻的游离即镜我两忘,多像我对祖母的思念,多像我和我的人生啊。以至画成。

Q:其实《祭》里描绘的零散物件联系并不大,放到一起却不失和谐,这是为何?

A:这是为怀念我汨罗的祖母而作,这幅画无非每样东西画的精细一点,各个物件咋看也没什么联系似的。但当时的心情是非常真切的,那都是儿时祖母让我吃的东西,想让她看清楚些吧,就认真地多涂了几笔。脸谱和镜子是要传递一点隔世的交情吧,我以为她的美还在,它就在。那柏树枝正是借了皖南民间祭亡的传统,是很地方的符号。

何纵:皖南深山隐居近20年,他把醒着的每一刻都交给了绘画

《祭》69×52cm


2013年4月 布面油画

Q:刚刚提到作品《祭》,涉及的都是内容、情感方面,对于绘画技巧,您是如何看待的?

A:面对成熟了的土豆,一个农人挥锄,郝思嘉会不惜其纤纤玉指去挖刨。内容是一样的,为了土豆,技巧不同,但都不失其充分的生命意像。自西方现代主义以降,无论形式还是内容都已尽其所能地琳琅炫目,至琐碎,至割裂,我是不能亲近的。

没有技巧(形式)的内容是粗疏的,只有技巧的作品是简单的。想起韩愈:气盛,则声之高下言之短长皆宜。是说作者的精神若饱满,则任何形式上的相应变化都是贴切的。虽则古旧也,虽则言文,我大致信其为真,亦可言艺。

Q:通过《祭》能看出您对家乡的情感,您为什么选择居住在皖南山区而不是汨罗呢?

A:我的头六年是在汨罗的祖父母身边度过的,很幸福。此后便回到马鞍山的父母身边。自八岁习画起,曾多次随父游历皖南,作画访友,留给我最初美好的印象。尤大学期间有自主的游历,再走皖南,山川草木已越来越深切地贴合我心中茂盛的情感和意像。

较之老家汨罗,皖南既有与之神似的山水风物,更有老家不能提供的必要的疏离感,而这种疏离感对一颗年轻的心来说是必需的。在我看来,要真正走近它,走进去,需要盲目的勇气和崭新的情欲,这是老家不能提供的,却是我的信仰要求的。

择居皖南或有更多的理由,此择其要者言之。

何纵:皖南深山隐居近20年,他把醒着的每一刻都交给了绘画

《你来时经过的那排水杉》81×66cm



2011年 布面油画

Q:为什么要“逃离”京城?在外面能接触到更多的东西,对自己的艺术发展也有一定帮助不是吗?

A:抱歉的很,您要知道我离京时已29岁,已经有足够自用的经历和见识,前已谈过正因为转了大弯才回到我心爱的艺术上,我缺的是表达,专心的独自的表达,对此,我不以为京城能给我任何帮助。学习和游历没有止境,倘不能在某一刻,最好早点,一头钻进某片难忘的林子里细细闻看,再多的学习和游历还有什么意义吗?最好的学习不过观赏,而艺术要的是你全部的给出。

Q:您在大学期间有过诸多壮举,从 “移动的荷尔蒙”到如今的隐士,是什么让您的人生有这么大的转变?

A:是信仰,是理想,是对美的信,对以美来完善人生的想。人生或如一条小河,各段有它不同的颜色和声响,此再自然不过,儿时携带的营养和想往一路随行,也见两岸风光的变幻,自然的召唤不可逆,我知我小河底下的淙淙。隐士是不能自许的,一如世间果真有桃花源,必不能有陶先生了吧。


何纵:皖南深山隐居近20年,他把醒着的每一刻都交给了绘画

《果实》81×65cm2014年 布面油画

Q:大学您学的是外文,这对西方美术的学习有很大的优势,在您看来,西方艺术有什么独特之处吗?

A:无论东西,是艺术,无非以可感触的材料围绕我们的情思做文章。选择油画最初当是偶然,毕竟年少,稍后便有自觉的选择,但我从没停止过并行的对其它地区尤其中国传统艺术的欣赏和了解,比如墨西哥的壁画。

简单点说,西方就文艺复兴后的传统油画言透着更多的鲜活气,让人向外向前的生,是血性外露的真率,东方传统里最好的表达,如宋人的雪夜、渔人,更倾心于此刻即是永恒的美好,是向内向昔的自适,是谦卑的崇高,无不美。油画只是形式的偶然,我用它的形式的约束做尽力超越此约束的表达,很满意。

Q:在创作中,这种语言优势有什么样的作用呢?

A:我大概是天生热爱语言的人。大学我学的是英美语言文学,算是贴合天性的遭遇。又是西语,更是对我天性的申张。由文及史哲,当时和此后持久的热爱,正是这持久的热爱,我触摸着爬过幽深精美的语言的格栅,偷偷地去看那边的风光,也渐渐走出了自己生命初期的混沌和局限。对西语的热爱好像永远是个开始,它不断开明着我的精神,把我的目光带向更广阔的世界。

除去最显见的工具性的好处,我说的是指因长时间习染某种语言对其作为一种符号在修辞、所指、暗示、象征等意义上的通由直觉直观所带给我的启示之外,它给我最大的恩惠却是,我从此不再那么寂寞,不害怕变得愚昧,不因一时的得意而忘形,不因沮丧而掉进无底的深渊。语言后的来自异域的人物或并排或交替地坐在我对面,我们谈着古今,我们聊着东西,我为给我最热爱的我的母语和它的文明寻到这些可靠的伴侣而骄傲,这深深地契合我自省和自律的癖好。

此外,西方文化对我创作的影响一定还有我所确知的以外的模糊,而这些模糊是我珍惜的。我起码能肯定地说,我在这里,我不能忘记那边。

何纵:皖南深山隐居近20年,他把醒着的每一刻都交给了绘画

何纵在武大办画展

Q:2016年9月,您第一次办展览,是在母校武汉大学,其实您的画作受到了很多人的赏识,为什么不愿意办展览呢?

A:其实不是不愿意,当下弄个展览并不难,但于我,展览的用意除了给一般观众一点普泛的审美,我更期待与高明的同行交流。但进山以来一直奔走于田野、画室和书房,画画和思考占去我几乎全部的精力,真无暇无力弄那些宣介的事,也没机会去结交同好老师,寂寂疲疲,哀乐一人,也是无限的美好。一刹近二十年过去,也是逢万林的机缘,我刚好可以喘口气了。

Q:有报道说您不卖画,原因也是如此吗?

A:我不是不愿卖画,是近二十年来我没有时间卖画。我醒着的几乎每一刻都交给了绘画,甚至跟农友的酒我也只当作绘画的必需,我长久地紧张、专注、严肃,以表达我最大限度的幸福。卖画是要跟人打交道的,需要额外专门的时间,我没法悠然置之。如果不是有亲爱的朋友在合适的时候自愿牺牲他的热情和精力,我是不清楚哪天可以真正闲下来的。只要画画的心思还紧迫地围绕着我,我就无力他顾。


何纵:皖南深山隐居近20年,他把醒着的每一刻都交给了绘画

《院子》81×65cm2014年 布上油画


Q:有些人觉得艺术家很神秘,甚至有些脱离现实,所以创作出来的作品“看不懂”,您怎么看?

A:实在不能说艺术家是神秘的吧,非神秘不可,艺术或当之。

别林斯基有云:要爱心中的艺术,不要爱艺术中的自己。任何真爱艺术的人绝不可能自认神秘的。说到脱离现实,也是陈旧的误解。这部分或归咎于人们对艺术的不够了解,尤对艺术中的“现实”不理解,无论新旧,作品所要传达的那个东西,情、思、观念、意味,就是艺术的现实,是比客观的现实更真的现实。

此误解或还归咎于坏的艺术。好的艺术,依我看来,应该是同时离现实最近又最远的。离现实很近,能闻到人的味道;离现实很远,能听到神的私语。

至于看懂,艺术作品一定是有这种需要的。很多时侯,对很多人来说,如果看不懂某件艺术作品,我想问题首先在看的人那里。他真的想看吗?他认真地看了吗?他真想懂吗?如果是,他该好好下些功夫的,起码不能少于看懂那件作品所要求的功夫。即便如此,我也未必全懂,毕竟懂不是艺术的全部,如五月的风吹过初夏的稻田,漆黑的夜里蛙声一阵阵涌来……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能全懂,可我真的感到气短,生命的善意不过如此。

Q:您觉得中国当代艺术的未来是越来越“世界化”还是“中国化”?

A:这是个很宽很难回答的问题。简言之,世界既不是西方的,也不是中国的,是人的。

自1840年以来,我们的先辈为中国的新文化已经做出了种种宝贵的贡献,也一直伴随着对外来文明的接受、吸收、批判和融合。一种文明之于另一种文明,如一个人之于另一个人,坦率敞露的交流或许是另人向往的,但其间若是欺诈、奴役或伪善也是合乎人情常理的。没有独立自由的个体,无所谓独立自由的文化;没有对本土文化的热爱,无所谓真正的爱世界。

我看世界化中国化不过苟且的字眼,无论这世界曾经或正在多么不幸或充满希望,世界从来就只有一种理想,那就是人化。


何纵:皖南深山隐居近20年,他把醒着的每一刻都交给了绘画

《待播的稻田》81×65cm2014年 布面油画


Q:您女儿也渐渐长大了,对于未来的艺术创作和生活,您有什么打算吗?

A:我从不依某个年份做特别的规划。大概我很幸运吧,我对绘画的热情一直延续着,我沉浸其中,有所感,有所思,但不能规划。

小女随她的父母出于山林,必有她特别的长与成吧,我唯以我最好的心思陪伴她。艺术于我有时恰如小女,她不说话,她也好像说了很多。无论生活还是艺术,我还有很多的想法和期待,谈不上打算,正如冯友兰先生说的,大概是我们总要先说很多才有最后到来的沉默。面对未来,我总以为它前程似锦,我唯以最好的心思对待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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