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瓦爾·赫拉利對話郝景芳:未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主要在認知力

尤瓦尔·赫拉利对话郝景芳:未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主要在认知力

未來已來,以人工智能為核心的科技力量,在重新塑造著我們生活的環境。這種重新塑造的現象如此之明顯,力量如此強大,以至於越來越多的人在討論,我們面臨著新一輪的工業革命。

而且現在我們面臨的這次新的科技力量,和可能導致的情況是,更新的不再是人類的工具,而是人類被“更新掉”。

避免成為“無用階層”,進一步成為“智神”,關鍵的能力在於發揮我們的創造力。對於所有人都在談論的這一能力,其核心則在於能夠提出問題。

在中信2018信睿論壇上,以色列歷史學家赫拉利與科幻作家、童行學院創始人郝景芳,就人工智能、未來與教育進行了深度探討。具體涉及到父母、教育者都非常關心又重要的問題:

  1. 人工智能會產生自己的動機,有自己的意識嗎?

  2. 什麼樣的教育對孩子是必要的?人工智能會產生創造力嗎?創造力會是人類勝過人工智能的一點嗎?

  3. 我們的下一代需要掌握哪些能力,才不容易被取代?我們的教育系統需要怎樣教導孩子這些能力呢?

  4. 如何培養孩子必備的靈活的思維能力呢?

  5. 世界範圍這種宏大故事面臨的危機,對教育而言意味著什麼?

  6. “認知差別會導致人類新的不平等”,怎麼樣才能彌合認知上的鴻溝,能不能通過教育系統解決?

鳥和飛機都可以飛,方式則迥然不同

郝景芳:您好,我是您三本書的忠實讀者,很高興今天有機會在這裡與您對談。我先做一個簡要的自我介紹:我是一個科幻作家,曾有一部作品《北京摺疊》,就是探討您講到的智能科技取代勞動的危機;而由於我對未來的展望,對我們的下一代非常擔憂,我現在也在從事一些教育項目,很希望能做一些事情幫助孩子們更好地應對未來。所以我今天會跟您聊一聊人工智能、未來與教育。

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人工智能是否會產生它自己的動機,它會不會做決定?比如說目前還是我們告訴人工智能一個目的地,它幫助我們導航,讓我們往左往右走。但目標還是我們設定的。在未來人工智能會不會連目標都替人設定?更進一步,人工智能自身又會不會產生自己的動機?會不會有它自己心裡的小心思,有它自己的利益考量?

尤瓦爾·赫拉利:未來人工智能不光可以幫助你指路,還會給你去做選擇,它會起到越來越強大的作用。

甚至不僅可以告訴你怎麼到皇冠假日酒店,而且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它會告訴你,你今天應該看這個電影,參加這個會議,然後去見某某人,他會幫你把行程全都安排好。有時候人工智能太瞭解你了,它幫助你所做的行程你非常喜歡,就會跟隨它給你做的攻略開始你的假期。

人工智能會有這些,但是如果你指的是人工智能會不會有感情?會不會有意識?人工智能會不會感覺到周圍的環境或者世界。這就是兩個問題了。

比如說它告訴你,你應該去日本度假,它不需要意識,只需要分析數據,瞭解你的數據,給你推薦你去日本旅行,這不需要有意識。但是如果你需要人工智能有感覺或者有這種意識,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人工智能這臺機器會有自己的意識。

智能和意識之間有很大的差別,智能可以幫助我們解決問題,它會告訴我們最好的度假目的地是什麼,這是智能可以幫助我們做到的。但是意識是什麼?意識是讓我們能夠有感情,感到開心,感到恨,感到愛,感到痛苦。這兩個之間是不可以混為一談的。

因為人類是兩個都有,我們能夠解決問題,我們有智能,我們也有感情,我們可以有悲歡。但是機器目前為止還沒有悲歡,沒有感情。

飛機、鳥他們都會飛,它們飛的方式不一樣。飛機現在飛的比鳥快得多,但是它沒有翅膀,它沒有羽毛,它們的飛行方式和鳥類不一樣。所以在未來人工智能會越來越發達,我不認為人工智能會有意識。

尤瓦尔·赫拉利对话郝景芳:未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主要在认知力

創造力使人類勝過人工智能

郝景芳:感謝您的回答。我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如果人工智能沒有自己的動機,那麼,機器就永遠只是給我們提供建議的工具,人類才是真正有目標和情感的主體。如果人工智能能產生自己的意識和動機,那就有可能走上與人類截然不同的方向。

我很同意您說的,人工智能自己的意識和動機不太可能產生,那麼機器有意識地毀滅人類這種威脅就不太會發生。但是另一種威脅是比較真實的,就是您所說的,很多人會被機器取代,成為“無用之人”。

考慮到這樣的前景,在您看來,什麼樣的教育對孩子比較有必要?人工智能會產生創造力嗎?創造力會是人類勝過人工智能的一點嗎?

尤瓦爾•赫拉利:人類的創造力毫無疑問是一個優勢,但是很多人也沒有經過創造力的訓練。創造力對人類來講也不是很容易就能得到的,需要通過大量的訓練和投入。例如想成為一個具有創造力的研究醫藥的專家,你要學習很多年相關知識。

未來會有很多人類職位是需要創造力的,但是可能沒有足夠多人能填補相關空缺。例如一個45歲的卡車司機有可能會失業。如果你是一位會講故事的科幻小說家,你可能會大受歡迎,但一個45歲的卡車司機不太可能一覺醒來就成為一個小說家。

機器能不能有創造力呢?現在機器已經在電子遊戲方向展現出了創造力,但是它在藝術、寫作等領域的創造力還是不如人類。但是,AI可以用數學算法寫音樂,或是展現其他創造力。意識不容易產生,但是有可能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展現創造力。我們完全不知道2050年會是什麼樣子。

郝景芳:我非常同意您說的,未來可能會有很多創造性職位需求,但是也會有“結構性失業”,也就是說:大量創造性職位空缺找不到人,大量失業人口無法找到工作。

您提到45歲的卡車司機可能無法適應新的工作。那我們考慮下一代呢?我們的下一代需要掌握哪些能力,才不容易被取代呢?例如想象力、創造力、還是寫代碼?您覺得我們的教育系統需要怎樣教導孩子這些能力呢?

尤瓦爾•赫拉利:我不知道未來教育系統應該是什麼樣,但我們的孩子一定要有思想的靈活性。也許在30年後AI是高度發達的,就連寫代碼都可以交給AI去做,人類很可能需要社會交往、想象力方面的工作。但我也不確定,所以孩子們必須要有思想的靈活性。

我們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就是下一代要面臨比上一代人的變化多得多,他們需要能改變自己。過去很多人都是鐵飯碗,一輩子做一份工作。現在年輕人跳槽已經屢見不鮮,可以隨便換公司,一輩子可能換多份工作。

尤瓦尔·赫拉利对话郝景芳:未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主要在认知力

不要讓“偏見”影響個人的判斷

郝景芳:我很同意您所說的,需要讓孩子具備靈活的思維能力。那麼該怎麼培養孩子這種靈活性呢?

我們現在正在做的教育項目正有此目標,希望孩子能夠提前做出準備。我們希望讓孩子具備獨立思考和解決問題的能力,也因此提出了通識教育的理念。

對這方面您有什麼建議?我們如何培養孩子的思維方式,能夠讓孩子更好的面對未來?您也經常對未來做出預測,有沒有什麼好的思維方法可以與我們分享?

尤瓦爾•赫拉利:其實最難的事情是什麼?就是要去理解過去、現在和未來它是有差別的,有什麼差別?實際現實和你大腦產生的故事其實是有差別的。同樣的事,不同的人看到會得出不同的結論。

為什麼會這樣?因為每個人都把他看到的事情和已有的知識結合在一起,他用自己的成見解讀某一項事實。所以對於歷史學家來說,他最大的一個難題就是要去除腦子裡面原先有的偏見和固執,只是看證據本身,看歷史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對孩子來說同樣也是這樣,你要教會孩子什麼是實實在在的證據,什麼是你腦子裡面想象出來的某一個偏見,要教會孩子自己判斷對錯。知道事實和觀點的差別,是非常重要的一項技能,是我們從小要教會孩子的。

郝景芳:我很同意您說的,人類始終在對世界形成故事。不形成故事是不可能的,但當今社會的一個問題就是很多故事都在面臨挑戰。

比如說關於民主國家的很多故事都是在面臨挑戰,有一些宗教和政治的故事都和現實脫節。在教育中,我們教給孩子的故事可能並不是事實。因此我們還是要告訴孩子要形成你自己的判斷。在您看來,世界範圍這種宏大故事面臨的危機,對教育而言意味著什麼?

尤瓦爾•赫拉利:對,我們需要故事。我不是說故事不重要。故事本身不是危機,想象力本身也不是危機。最重要的是,我們需要形成對這個時代的新故事。

在很多國家,國家的領導人很難對未來形成一個真正的故事。因為他們不理解人工智能究竟是怎麼回事,生物技術究竟是怎麼回事,有些國家的領導人甚至不承認氣候變化。他們沒有辦法去形成關於人類2050年的故事,講不了這個故事。

所以他們就回到了過去,這些國家經常懷舊過去的歷史,這非常危險的,因為你不能回到過去,過去的故事對面對未來沒有意義。特別是對人工智能、生物技術發展,我們必須去形成新的故事。

尤瓦尔·赫拉利对话郝景芳:未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主要在认知力

認知差別會導致人類新的不平等

郝景芳:這對我們形成一個很大的挑戰。世界上有不同族群、不同人,有的人理解未來,他們願意去接受這些新的變化,所以他們能夠了解關於未來的故事,可以做好準備去迎接挑戰。

但是有些人只能跟隨別人,他們不知道未來究竟是怎麼樣,還有些人連跟隨都沒有做到,還停留在過去時代種。這個過程中可能會產生巨大的鴻溝,會產生新的社會不平等。

我在《北京摺疊》就講了這樣的故事,認知差別會導致人類新的不平等。怎麼樣才能彌合這樣認知上的鴻溝,能不能通過教育系統解決這個問題?

尤瓦爾•赫拉利:我想這應該是很多科幻作家、教育家、思想家、哲學家的責任,也是我們歷史學家的責任。怎麼樣能夠幫助大眾去了解未來將會發生什麼。

在19世紀的工業革命,逐漸出現了蒸汽機、火車,後來產生了電。有少數國家像德國、英國、法國、日本、美國,他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大部分的國家不理解工業革命麼,他們不瞭解這些技術究竟對人類的未來意味著什麼。

所以少數的幾個工業化的國家和其他發展中國家巨大的差異和鴻溝,當時中國在這個過程當中也落後了。

現在我們又面臨新的一種鴻溝的出現,人工智能、生物技術,有些國家走在前面,有些國家還不知道最近新一波的技術浪潮究竟發生什麼,這種鴻溝是存在的。

思想家、教育家都應該儘可能讓更多人理解發生了什麼,無論是國際上,還是在國內,都儘可能縮小這種認知鴻溝。

郝景芳:中國是一個非常大的國家,如果你來到北京,會看到非常發達、非常現代,但如果你去中國一些貧困地區,會發現他們還是生活在農業社會,連工業社會都不瞭解,更不用說信息社會和人工智能。

我們也派出老師,在國內貧困山區給孩子進行科學、藝術教育,那些孩子都非常喜歡。我們希望讓山村的孩子縮小認知差距,跟上時代發展的步伐。怎麼讓人群縮小認知鴻溝,共同邁向未來,是我們所有國家共同面臨的挑戰。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童行學院”。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芥末堆立場。

1、本文是 芥末堆網轉載文章,原文:童行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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