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真人”與“仙人”的區別在哪裡?

“真人”始出於莊子《莊子•大宗師》,是莊子塑造的重要的理想人格。“仙人”則是道教神仙信仰的對象,在葛洪以前,道教神仙長生思想雖然已經發生,但缺乏理論性,兩漢道教哲學對此沒有系統看論證。葛洪是第一個對神仙存在和成仙的可能性作了系統證明,首次建立起神仙學體系,其《抱朴子內篇》即是道教中第一部把神仙學建築在理論體系上的著作。

道家“真人”與“仙人”的區別在哪裡?

一、什麼是“真人”?

莊子是這麼描述“真人”的:

【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謨士。若然者,過而弗悔,當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熱,是知之能登假於道者也若此。】“真人”不欺凌寡少,不自滿於成功,不憑藉小聰明耍小把戲,縱然有過失也無追悔,行事得當也不自以為得意,登高不怕下墜,入水不怕溺斃,蹈火不怕燒死,在得失安慰之際,能夠坦然相處。這表明“真人”是心態平和,不計較榮辱得失,能夠去掉心知偏執,有著大智慧的人。

【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機淺以踵,眾人之息以喉。】真人睡覺時不做夢,醒來時無憂愁,沒有口腹耳目之欲;呼吸深沉,直達丹田,直通腳跟。真人與俗人的區別在於:俗人生命氣息短淺,呼吸僅及咽喉。這表明“真人”迥異於俗人,他能化解情慾心智的纏結。

【古之真人,不知說生,不知惡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蓨然而往,蓨然而來而已矣。】真人不執著生,不厭惡死,一切聽其自然,視生死為一來一往,來時不欣喜,去時不抗拒。這是因為真人深知生命的源頭,故不忘其所自來;又能聽任死的歸結,故不求其所終極。因此,“真人”能看淡生死,破除死生之惑。

【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顙邱;悽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時,與物有宜而莫知其極。】“真人”是天生自然的人,不用心智去損害大道,也不用人為的因素去幫助自然。他的內心忘掉了周圍的一切,他的容顏淡漠安閒,他的面額質樸端嚴,他的喜怒與四時相通。因此,“真人”自然無為,其生命感受是與自然相通的。

【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與天為徒,其不一與人為徒,天與人不相勝也,是之謂真人。】“真人”超越於好與不好之上,擺脫了人間心智的相對分別。既忘懷於美惡,又派遣於愛憎,冥合天道,純一不二。真人守真抱朴,與天為徒;同時又隨俗而行,與人為徒;既不背離天理,又不脫離人事。為此,天與人不相排斥,不相爭勝而冥同合一,達到物我、主客、天人同一境界的人,才是真人。

因此,“真人”是神態安寧,心態平和,看淡生死,精神逍遙,自然無為的人。

道家“真人”與“仙人”的區別在哪裡?

二、什麼是“仙人”?

葛洪認為,“若夫仙人,以藥物養身,以術數延命,使‘內疾不生,外患不入,雖久視不死,而舊身不改,苟有其道,無以為難也”,“仙人”能長生不老,這是仙人的本質特徵。仙人正是因為知曉長生之道,能龜壽筵年,松柏長青,才能成為修道者的信仰對象和追求目標。而仙人的“長生不老”也將其與普通人區別開來。可以說“仙人”是人世間異於常人的存在。

而“仙人”之所以能存在,是因為世間既有“有始者必有卒,有存者必有亡” 的普遍性,也有“謂始必終,而天地無窮焉;謂生必死,而龜鶴長存焉” 的特殊性。“萬殊之類,不可以一概斷之”。 人的認識能力是有限的,而待認識的事物是無限的,不能因為自己有限的認識能力就否定“仙人”的存在。正如葛洪所說:“雖有至明,而有形者不可畢見焉。雖稟極聰,而又聲者不可盡聞焉。雖有大章豎亥之足,而所常履者,為若所不履之多。雖有禹益齊諧之智,而所常識者未若所不識之眾也。萬物云云,何所不有。況列仙之人,盈手竹素矣。不死之道,曷為無之?”

“仙人”這一特殊的存在物肯定是與常人迥異的,“何況仙人,殊趣異路,以富貴為不幸,以榮華為汙穢,以厚玩為塵壤,以聲譽為朝露” ,俗人汲汲於名利,貪圖榮華富貴,仙人則恬愉淡泊,視名利為虛物,視高位為重累。

而且“求長生,修至道,決在於志,不在於富貴” ,因此仙人必定具有堅毅的心志,才能在漫漫求仙之道上克服困難,抵制誘惑,堅持到底。因而仙人是嗜慾淡薄之人,他不會沉迷於耳目口腹之慾;仙人是靜寂無為之人,不會追求世俗的名利。

“仙人”不僅“上能竦身於雲霄,下能潛泳於川海”, 而且“能登虛躡景,雲舉霓蓋,餐朝霞之沆瀣,吸玄黃之醇精,飲則玉醴金漿,食則翠芒朱英,居則瑤堂瑰室,行則逍遙太清” 。他輕靈飄渺,不食人間煙火;他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無所不能。更能“牛哀成虎,楚嫗為黿,枝離為柳,秦女為石,死而更生,男女易形” ,自由變換身形,不受外在形體的限制和束縛。因此,“仙人”是一個形神上都很逍遙的人。

觀此“真人”和“仙人”的形象,可知“真人”和“仙人”都是迥於常人、飄逸絕俗、心志淡泊的人。但是“真人”和“仙人”在形態和神態上仍有很大的差別。因此,莊子的“真人”並不能與道教的“仙人”等量齊觀或在內涵上全然同一。

道家“真人”與“仙人”的區別在哪裡?

一、生死觀的不同

真人不執著於生,也不厭惡死,他認為生和死就像白晝和黑夜一樣,是處在一種不斷的自然更替之中的,因此人要安心接受死生的安排。正所謂“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死也” ,人的死生存亡是一體的,不應該喜此而惡彼。

《大宗師》中的兩則寓言故事即向我們展示了“真人”的生死觀:子與生了重病,“曲僂發背,上有五管,頤隱於齊,肩高於頂,句贅指天” ,但他心裡卻十分閒逸好像沒有生病似的,並讚歎造物者的偉大神奇將他變成了這副樣子。這並不是子與的樂觀自嘲,而是他明白順應自然的變化就能擯棄世俗的人情哀樂,從而不受外物的干擾以便保持內心的平靜。子桑戶死了,還沒有下葬,孟子反,子琴張二人和琴而歌,為子桑戶已返歸本真而高興。因為他們認為死亡只是形體的消亡,生命之精神實質卻已返歸於“道”。因此,“真人”不會顧及生死優劣的存在,他“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 ,沒有生死的憂患。

但《大宗師》中南伯子葵問乎女禹曰:‘子之年長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聞道矣。’” 聞道之人可以在年老的時候仍保持童顏,但保持童顏並不是聞道的目的,只是聞道後的一個外表顯現而已。聞道之人進入無古今、無生死的寧靜超脫境界。

仙人長生不老,擁有永恆的生命。他擯棄死亡,留戀生命。但莊子認為“生生者不生” ,留戀於生也就不存在生。因此在肉體生命的價值取向上“真人”與“仙人”是迥然不同的。

葛洪為了支持仙人“長生不老”的生死觀,對莊子的生死觀進行了批判。《抱朴子內篇•釋滯》抨擊說:“文子莊子關令尹喜之徒,其屬文筆,雖祖述黃老,憲章玄虛,但演其大旨,永無至言。或復齊死生,謂無異以存活為徭役,以砠歿為休息,其去神仙,已千億裡矣,豈足耽玩哉?”激烈攻訐莊子的齊死生說,認為其與神仙長生大相徑庭。

葛洪對莊子的生死觀的猛烈攻擊也正暴露出“仙人”與“真人”的根本區別與對立即在生死觀上。“長生不老”是道教神仙信仰的核心基點,而追求“長生不老”其實就是對死亡的恐懼,如此就將生與死的對立凸顯出來。並且還要擺脫天命對生死的安排,通過金丹的服食來延益壽命,從而達到肉身不死的狀態。“真人”則淡化生死問題,順從地接受生老病死的安排,將生死看做是無差別之事,生死也只是氣之聚散而已,不管是聚的狀態還是散的狀態的,氣都會存在。這樣就消解了對生死的憂患恐懼。但不管是“齊生死”還是“求長生”,都表達了對生命的重視。

二、境界形態的不同

“天與人不相勝也,是之謂真人”。“相勝”即相互克服,相互戰勝,含有相互排斥,相互對抗的一面。此句話就是說“真人”能夠達到天與人不相排斥、不相對立的境界。

在莊子眼中,“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天地是充滿價值的,人不是要去征服自然來體現人類的價值,而是要效法天地所呈現的偉大價值。因此,人對於天沒有優先性。天地正因為充滿價值而與能實現價值的人,沒有本質的差異。並且真人的“喜怒通四時” ,他能與天地相感通。

道家“真人”與“仙人”的區別在哪裡?

而葛洪認為,“服丹守一,與天相畢,還精胎息,延壽無極” ,仙人能夠與天完全相合,擁有“天”的自然屬性,仙人在存在意義上實現了“天地與我並生” 的狀態。是人經過服食丹藥,收斂心神後能夠與天相合。

天地是無始無終的,人能在生命形態上效仿天地,也能擁有無限的生命。然而“與天相畢”是站在仙人能擁有天的屬性與功能上來講的,仙人能像天一樣超越時間的限制,也能像天一樣擁有行雲施雨的奇幻力量。但並不是說仙人與天就像兩條同等粗細長短的繩子一樣,擁有同等的形態。仙人是生命形態,天是自然之物,二者絕不可雷同。

由此可見,“真人”與“仙人”雖然都能達到“與天合一”的境界,但兩者的內涵完全不同。真人是“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 ,在精神世界、價值世界上與“天”合而為一,而“仙人”則在屬性和功能上與“天”完全相同,從而能與天同而為一。

道家“真人”與“仙人”的區別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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