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多年前，我曾經參加過一次大唐電力集團的IT技術培訓會議，和很多國企人一樣，大唐發電集團的人，很為自己國企人的身份自豪。飯局之間，有一位幹部對我說，中國未來發展的瓶頸，就是能源和原材料，至於科技，中國這麼多人才隊伍，早晚都會突破的，不足為患。——十幾年過去，回想起這幾句話，還真的大體都說得不差。
那個時代，正是剛剛入世幾年年左右的時間。非典的短暫影響已經過去，經濟形勢無論是對內還是對外，都是在快速發展。(單以經濟指標評論，胡溫那一屆政府，GDP從世界第七躥到了世界第二，簡直創造了人類史上經濟發展的奇蹟)。
在加入WTO的八年多的時間(一直到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對於從事外貿和出口加工的人來說，簡直就是躺著賺錢的黃金時代。現在的很多富豪，就是在這個階段完成原始積累的。(2008年以後，搞國內基建和房地產的，又撈了一大筆)。
【高歌猛進的中國火電，超級能耗的中國重工業】
在那個時代，煤炭是非常緊俏的資源。因為中國入世後的幾年，外貿出口和國際代加工業務飛速發展，連帶著國內的能源、資源非常緊缺。在那個時期，煤老闆風光無限，電廠都要點頭哈腰到處求人找煤炭。
在那個時代，經濟發達地區缺電是常態，因為停電造成的經濟損失也是相當大。為了彌補這個發電的缺口，大幹快上發電廠，成了那個時代的主旋律(前一陣發改委能源局的某個官員，也是在那個時代因為鉅額貪汙受賄，後來鋃鐺入獄)。水電站建設速度太慢，而且水電資源，主要集中在西部特別是西南地區，要建好水電站還要建設配套的輸電網。對於“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的中國人來說，這個週期實在是難以忍受的。
中國的煤炭多，石油少，天然氣也不足，因此建設火力發電廠，成了不二選擇。很多火力發電站，就建設在煤炭產地——例如山西大同就有很多發電站。而山西每個大點的城市，燃煤發電廠幾乎都是當地一筆很大的財政收入來源。
當時建設的速度有多快?差不多一年建成一個英國的發電能力。高歌猛進幹了差不多十來年，幹成了一件讓全世界都瞠目結舌的事——發電量超過了美國，而且後來再也沒有當過第二名。
中國的能源產業，可謂是碳排放的大戶(還有一個產業是鋼鐵)。中國的燃煤量，還有鋼鐵產量，遙遙領先於全世界其他國家，甚至相當於其他國家總和還多。
有了電，中國企業家們幹起產業來，更是肆無忌憚。電解鋁是超級能耗大戶，每生產一噸鋁，大約需要1.4萬度電(簡單地說，一斤鋁，7度電)。下面的圖表是國家規定的新建電解鋁企業能耗限制標準。
和其他重要基礎工業產品一樣，中國是全球最大的鋁生產國，中國鋁產出佔全球總量的逾一半，每年接近3000萬噸的鋁產量，要耗去4000多億度電(接近於中國發電量的一成)。至於鋼鐵產業，那更是變態得無以復加。每噸鋼生產需要消耗1.6噸煤，中國人每年鋼鐵產業佔據世界產量一半多，就要用去十幾億噸煤炭。
現在，不用多深入解說，大家應該明白中國北方地區冬天霧霾的最大來源了吧——燃煤發電 + 大鍊鋼鐵。
【不可持續的發展模式】
2014年以後，中國已經超過美國，成為世界最大的碳排放國家。預計到2020年，全世界碳排放的三分之一，都是來自中國。而且這些碳排放，包括髮電、金屬冶煉、生產生活用電，大部分都集中在中國中東部發達地區。——這時候，我們的輿論上，就不再提美國人的資源消耗了，即使要提，也要拿出人均來說事。
隨著中國汽車產業的發展，汽車開始進入千家萬戶，2016年中國汽車銷量已經佔到世界三分之一左右。中國人買車，除了代步之用，還有一個面子的問題。於是這些年，但凡有錢的階層，開始大肆購買大排量的豪華SUV汽車。而國產汽車廠家，在轎車上和國際品牌差距不小，轉而在SUV車型上下功夫，國產SUV牢牢佔據了這個細分市場的前列。
隨之而來的，就是石油消耗的逐年增長，中國2016年石油需求量，上升至5.56億噸,而石油產業對外的依存度超過60%。更要命的是，石油市場的價格，並不掌握在中國人手上。大部分的石油交易，必須要用美元完成。——石油是現代工業的血液，無論是金融風險，還是戰爭風險，或者是地緣政治風險，以及長期的石油枯竭，都是擺在中國人面前的大難題。
無論是燃燒煤炭發電、鋼鐵和鋁生產這樣的高能耗產業，以及大量進口石油，長期來看，一定是不可持續的。資源早晚有耗盡的時候(比如東北很多資源枯竭的城市)，所以需要未雨綢繆，及早轉變經濟增長模式。
更不要說，越來越嚴重的空氣汙染和霧霾現象了。霧霾雖然是工業發展過程的必然副產品，但是長期的環境汙染，無論是對人的身心健康，或者對國家形象，都是很不利的，需要通過綜合治理的手段減輕這種汙染壓力。
【國際輿論壓力越來越大】
全球氣候變暖的輿論指責，以及碳排放要繳納鉅額罰款的無理要求，中國一直處於被動應戰。以民航產業為例，歐洲就一直要求中國飛往歐洲的航班繳納高額的碳排放稅——其實大家都在一個地球上，歐美國家排放的二氧化碳，到頭來還不是全球共享?
幸好中國有打貿易戰的實力。以碳排放理由，針對中國搞事情，無論是徵收關稅或者罰款，都行不通。什麼《氣候協定》，只要中美不支持，誰又能夠推得動?
饒是如此，中國仍然需要非常重視國際形象。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不能凡事都擺出一副“我就這樣，愛咋咋地”的樣子。
【中國發展出自己的低碳產業路線】
很多年以來，在廣西投資承包荒山種植速生桉樹，是一件相當賺錢的事。因為那些年，紙張需求一直在上漲，各種板材的需求也很大。
今年我專門諮詢了一下木材的價格，速生桉木材的價格，距離高峰期已經下去了一半多。也就是說，這些年中國經濟成長了許多，但是對於這一類初級的木頭原料的需求是減少的，連國際進口原木的價格，也降低了差不多一半。——如今連新聞用紙，都在大幅降低了。
這促使我更多地思考了經濟發展與資源消耗的問題。中國的發展，已經跨越了早年的粗放式增長模式——這些年，煤老闆日子就很不好過，靠著資源過日子的省份，經濟也是捉襟見肘。
中國的未來，一定要走低能耗、低碳排放、低資源消耗的路線，而且不能以犧牲工業發展為代價。這的確是一個難題，壓力很大，但也是發展的動力。
以我瞭解到的情況，中國已經在以下領域，做出了巨大的成就：
·照明領域，LED燈已經基本淘汰白熾燈，也替代了傳統的節能燈。與傳統光源相比，LED不僅發光效率更高，而且非常節能，壽命也很長。中國LED燈具產業，已經從工業品走向裝飾品的路上，並且佔據了世界上的主要份額。
·新能源領域，光伏發電成本在持續下降，預計2020年光伏發電成本還會下降50%左右。這就意味著在光照充足的地方，家庭自建光伏發電，完全可以滿足生活用電。至於風力發電，中國早就是世界第一。(不過由於電網配套問題，棄電現象也很嚴重)。
·電池技術這些年也進步飛快，智能手機產業的發展，大大推動了電池技術的進步，快速充電、更高能量密度，而且電池成本也在快速降低，按照一位業內朋友提供的數據，他們公司計劃在2020年前後，將聚合物鋰電池的成本還要降低一半以上。
·電動自行車已經是很多城市主流的交通工具。隨著互聯網公司介入自行車共享租賃，自行車重又回到了很多地方的大街小巷。
·高鐵、地鐵屬於低碳的交通方式，運輸同樣距離的一位旅客，高鐵碳排放遠遠低於飛機(美國碳排放之所以很高，航空公司佔了10%還多)。地鐵的碳排放，也遠遠低於汽車。如今，中國高鐵已經佔據鐵路旅客運輸大半，而建成的、在建的地鐵，里程數也是世界遙遙領先。
·中國的超高壓輸變電技術，能夠大幅降低輸配電過程的能源損耗。在這方面，中國擁有全球領先的技術體系。
·中國已經不再批准新建燃油汽車新企業。按照規劃，2020年中國新能源汽車產量要達到500萬輛以上。以此帶動一個全新的產業鏈發展。
·…
未來幾年，中國的供給側改革，還會繼續限制低端粗放式產業的發展。但是新能源和低碳產業，特別是電動汽車的發展，會引發很多產業鏈的重構。這中間會有很多的機會，如果有意做長期投資，不妨留意這些產業的機會。
【巨龍，察網專欄作家。本文原載於微信公眾號：龍語天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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