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導演林嶺東去世,與徐克、杜琪峰合作《鐵三角》時最開心

據多家港、臺媒體報道,曾執導《龍虎風雲》、《監獄風雲》、《學校風雲》等電影的香港導演林嶺東,傳12月29日中午在家中去世,享年63歲。

香港導演林嶺東以拍攝《監獄風雲》、《龍虎風雲》和《學校風雲》系列著稱,1987年更憑著《監獄風雲》摘下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導演,周潤發拿下該屆影帝寶座,與吳宇森、徐克、杜琪峰等曾是香港影壇的叱吒風雲人物。上世紀90年代末後開始減產,2001年和2003年只是和尚格·雲頓合作了兩部電影,之後淡出電影圈。

在2007年,受老友徐克與杜琪峰之邀,三人一起合作了電影《鐵三角》,之後再度“消失”。2015年,林嶺東復出,拍攝了《迷城》。2016年11月25日,他復出後的第二部作品《沖天火》上映。

在《沖天火》上映之時,林嶺東接受了記者的採訪。

香港導演林嶺東去世,與徐克、杜琪峰合作《鐵三角》時最開心

與徐克、杜琪峰合作《鐵三角》,是一生拍戲最開心的一部

1973年,林嶺東進入香港無線電視臺藝員培訓班學習,從此進入演藝圈。不過林嶺東說自己可沒有“演員夢”,去學表演純粹是因為哥哥南燕(原名林嶺南,曾擔任《監獄風雲》、《學校風雲》等片編劇):“哥哥喜歡電影,他想當演員,他在九龍上班,我那時還上學,我陪他去電視臺,5元錢填一張報名表,他就給我也填了,結果我反被錄用了。我當導演,讓他寫劇本,因為他有人生經驗,他寫的,哇,用你們的話說就是暴力血腥,因為他是混社會的,跟他比,我是在學校的乖學生。我比他感性,他的劇本我會改得浪漫一點,他不會想到在監獄裡還跳舞,而我會想這些,我們兩個配起來就剛剛好。”

林嶺東和周潤發是同學,他笑說自己是他們班第一個做主角的,拍了60集電視劇《長白山上》,結果在電視上看到時,他立刻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他回去就跟電視臺高層說不要當演員,就這樣,他師從王晶的父親王天林做起了幕後工作。

拍了那麼多電影,林嶺東最開心的一回就是和徐克、杜琪峰合作《鐵三角》。林嶺東和徐克、杜琪峰三位老友有空總是相約一起喝酒抽菸。不過,林嶺東說三人不能談政治,一談就吵架,不歡而散。林嶺東說:“很不開心,回去一想,我們談論的這些政治人物,不能把我們的友誼摧毀,那麼以後就不要談政治了。談電影?可是也是談他們的電影,我又沒拍片,聽著似乎在挖我瘡疤。談經濟、股票?我們都沒買,所以最後就是亂吹,喝完酒回家。”

後來,徐克和杜琪峰就邀他拍《鐵三角》,三人一人一段,“我就說我不開頭也不結尾,我拍中間這段可以不可以,因為前面那段要定美術、演員、故事,很麻煩,後面那段要總結,我中間這個最好,我可以亂搞,後面讓杜琪峰去收尾。那是我一生拍戲最開心的一部,很輕鬆我就拍完了,他們以為我會繼續拍,也不缺投資,但是我沒有心去搞,孩子還小,算了吧,一慢下來,就不想拍了,也找不到拍電影的衝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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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在好萊塢拍片,11個月沒回香港

林嶺東在美國與好萊塢明星尚格·雲頓合作了3部電影,可是回憶去好萊塢的經歷,實在難以稱上愉快。1996年,林嶺東赴美執導了由尚格·雲頓和娜塔莎·亨斯屈奇主演的《硬闖100%危險》,現在回憶起來,簡直是被迫的。

林嶺東對記者說那時他在多倫多,一個老外監製給他打電話說找他拍片,讓他飛去加州,林嶺東當時的想法是:“我連你是誰我都搞不清楚。”可是這位監製一直打電話,林嶺東太太也對他說:“你過去吧。”於是“得令”的林嶺東飛到洛杉磯,才知道找他的是尚格·雲頓的唯一監製。“我說我想想,他說: 不用想,你有什麼要求? 我說要回香港收拾行李,他說: 不用,我們很難找你,明天帶你去片場,你要馬上看劇本,回多倫多可以,可是不能回香港,我們馬上就要看外景。 ”

就這樣,為了拍這部電影,林嶺東說自己被困了11個月沒回香港,“很慘”。終於有一天,林嶺東忍無可忍,他跑到這位監製房間,告訴對方自己一定要回香港,沒有什麼人可以攔住他:“我那時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很怕那麼久離開家鄉。”

林嶺東說自己一直在鼓勵香港年輕人一定要來內地看看,看看國家有多大,不要在香港那個井裡做井底之蛙,“香港就像個魚塘,我在魚塘裡是條不大不小的魚,沒有人欺負我,我也不欺負別人,動來動去很幸福,出去拍好萊塢電影,看到了大魚,每個人都很恐怖,吃魚不吐骨頭,如果我拍幾天,出來的片子不行,監製可以馬上把我換掉。我在好萊塢拍的第一個劇本不能改,他們的劇本還沒有到最後階段,就已經花掉了100萬美元,說還要改,費用還會繼續追加,可是我的導演費卻少多了。”

在美國拍完第一部電影,林嶺東1996年回到香港。那時候香港電影陷入低潮,王晶找他來合作電影,王晶寫劇本很快,不到一星期送來半個劇本。結果林嶺東看了前兩三場戲,說不拍了,可是又拗不過王晶,林嶺東就說自己寫劇本好了,於是寫了《高度戒備》,片方與王敏德簽約,並支付了25萬元定金。可是林嶺東跟王敏德碰面後說,“你回去吧,我不拍了。”王晶著急了,“啊,錢都付了。”林嶺東說:“我不管,換人。”用誰啊?林嶺東提出了劉青雲,片方擔心劉青雲沒有票房保障,萬一電影砸了怎麼辦,而且給王敏德的那25萬元怎麼辦呢?林嶺東說:“打進製作費嘍。”這樣解決了一個演員人選。那另一個呢?林嶺東開始提的是黃秋生,因為兩人很熟,黃秋生演的第一部電影《俠盜高飛》就是林嶺東拍的。“可是那時他已經紅了,巴拉巴拉講一堆,我就說不要他演了,那我那找誰呀?我想吳鎮宇吧,他們說能不能賣錢?我說賣不賣錢不是導演責任。投資者沒辦法,就拍了,結果出的海報氣死我了,不放演員,放我的樣子上去,這也是王晶做的啦,算了。”

《高度戒備》最後獲得第17屆香港電影金像獎5項提名,林嶺東也獲得最佳導演提名,之後還拍了姐妹篇《目露兇光》,所以如今回憶起來,已成為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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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出是因為吳彥祖

沉寂多年,林嶺東何以會選擇復出,原因有多個,而吳彥祖則是那把關鍵的鑰匙。

從1982年首次當導演拍攝《陰陽錯》開始,20年的導演生涯讓林嶺東有些疲倦,該拍的類型都拍了,香港的演員七七八八也合作得差不多了,在好萊塢拍了3部電影,雖然說不上成績多耀眼,但至少沒賠錢。忙碌的電影生活讓林嶺東甚至對坐飛機都心生恐懼,他覺得自己完全被電影占有了,屬於他林嶺東的時間沒有了,屬於他家庭的時間也沒有了。

1992年林嶺東來上海拍《火燒紅蓮寺》,太太帶剛出生幾個月的孩子來看他。看到孩子在酒店的地毯上爬來爬去,林嶺東有些慚愧,在孩子出生時,自己沒有陪伴在他們身邊,“我那時覺得:我的時間應該給他們了。如果我再去拍一部電影,可能我就會錯過孩子站起來的那一刻。於是就開始慢慢減少拍片了。”

2007年拍了《鐵三角》後,林嶺東就徹底離開了電影。2013年的一天,吳彥祖和林嶺東相約喝咖啡,結果那天吳彥祖遲到了十幾分鍾,林嶺東說:“他見到我後就為遲到抱歉,說剛出生兩週的女兒生病了,他先帶女兒去了醫院。我當時就很受震動,因為吳彥祖是家庭觀念特別重的人,他能為了見我,把生病的孩子放在家裡,這對別人來說可能很正常,可是對吳彥祖來說並不容易。”吳彥祖對林嶺東說當他打算回香港發展時,曾在飛機上寫了個紙條,列著他想合作的導演,現在那個單子上,除了林嶺東,其他的人都已經合作過了。

這次見面點燃了林嶺東的創作慾望,很快,他就寫出了《迷城》的劇本,可是沒想到在萬事俱備只差拍攝時,吳彥祖的母親病了,為此吳彥祖暫別演藝圈一心照顧母親。林嶺東說:“我當時的心情是晴天霹靂、五雷轟頂。”幸好,古天樂臨危受命,林嶺東於是又為他改了劇本,最終拍完了《迷城》。

吳彥祖母親去世後,兩人見面,聊起生老病死,林嶺東受到啟發,又寫了《沖天火》的劇本。如今,和吳彥祖合作的願望終於達成。說及此,林嶺東笑了:“大家說我不拍是不拍,一拍就是兩部,都是因為吳彥祖嘍。”

雖說自己和香港那時代的大多數演員都合作過,但是林嶺東頗為遺憾的是他從未和梁朝偉合作過,“我很想和他合作,可是他那時的片酬就已經是天價了,我就想我付出那麼長時間,創作一個人物故事出來,他賺那麼多,我才拿那麼一點點,我心裡也不舒服,就沒有合作成。吳彥祖完全沒有和我談錢,就說一定要合作,我都不知道他的片酬究竟是多少。”

香港導演林嶺東去世,與徐克、杜琪峰合作《鐵三角》時最開心

曾經大病過 知道人生絕望是什麼

電影給林嶺東帶來快樂與成就的同時,也給他帶來了煩惱與痛苦。林嶺東說:“電影是我很愛的愛人,可是她又很麻煩,她基本上完全佔有我,她進來,我太太就出去了,我的家庭沒有了。年輕時,我無所謂,既然喜歡電影就投身進去,但是電影像個壞女人,她喜歡錢,如果我拍的電影掙不到錢,她就會離開我,我心裡會很難受。所以為了掙錢,我就要出賣自己,可是如果為票房,把我自己全部賣出去,我又不甘心,但是我不能改變這種情況,所以我只要求能給我留個小小空間,保留林嶺東底線,讓我表達想說的幾句話。說來說去,票房不好,電影會離開我,最可靠的還是我的太太、我的家庭。”

不喜歡電影這個愛人的“市儈”,想拿回自己的時間,想多給家庭時間,就這樣,林嶺東選擇了離開電影。可是,作為一個愛思考的人,離開了電影這個“代言工具”,林嶺東的生活絕非讓人羨慕的隱士生活,他說自己經常是矛盾的,因為心中有很多火氣無處發洩,只能看山看水,“沖淡這些火,不要把火真的爆發出來。”

而在這期間,林嶺東生了一場大病,“講不出來,外表看並不明顯,是心理問題,一直壓抑,其實電影是我的愛人,我很愛的人,可是我後來有些失望,不看電影、不談電影,投向家庭算了,但是又不能百分之百填補我的內心,我就一直在逃避。”

談及隱退這些年的收穫,林嶺東說他病過,知道病是什麼,知道人生絕望是什麼,“我經歷過,沒有死去,有空時我會想很多東西,大部分都是不好不開心的事情,但是這些不開心會自動記錄下來,成為我自己的電影,突然間真的又拍戲了,我會把他們寫出來。”

也因此,林嶺東拒絕了讓他再拍黑社會的劇本,哪怕裡面是曾經與他合作的大咖演員,“我想拍新的東西,跟現在這個時段掛鉤的題材,往前走,不要回去。”而對於再拍戲,林嶺東說他提的唯一要求就是給他創作自由,拍攝技巧上沒有問題,難的是如何在100分鐘的片長中把他想表達的都表達出來。讓他遺憾的是,自己想拍部言情片,卻沒人投資:“他們一聽都會說,在大陸能拍愛情片的導演有很多,哪裡需要你林嶺東來拍,你還是拍你擅長的動作片吧。”

林嶺東說片中每個人物都是他的代言人,都在替他發聲。例如《沖天火》中,張孝全為了救妹妹,做了好人不該做的事,而這就是林嶺東的家庭觀;吳彥祖的角色是個有信仰的人,對林嶺東來說,如果沒有信仰,世界一定會坍塌。林嶺東說自己的信仰就是相信文化、崇拜大自然和家庭至上:“拍《沖天火》裡有一場沙灘戲並不重要,可是我一直在等藍天,但是那幾天常常下雨,大家很頭疼,可是我就想等藍天,那是我的信仰。”

香港導演林嶺東去世,與徐克、杜琪峰合作《鐵三角》時最開心

採訪手記

茶水一直靜靜地在桌上擺放著,聊了很久,林嶺東突然瞟了茶水一眼,話題一轉:“只有茶水嗎?我要喝咖啡。”旁邊他的夫人回答說:“你不能再喝咖啡了,只能喝茶。”林嶺東嘴動了動沒說話,隨後繼續聊起了他愛的電影,幾分鐘後,夫人遞給他一杯咖啡:“喝嘍。”

林嶺東笑了,立刻吹開熱氣,喝了一口。

在電影圈打拼20年後隱退,休息了10多年後選擇復出,問他此次復出是否打算再拍20年電影,林嶺東調皮地瞧瞧坐在一邊的夫人:“看情況嘍,我老在家待著不行的啦,她會嫌我煩。”不說話時,戴著黑色禮帽和墨鏡的林嶺東給人一副高冷的“大佬”感,可是在說到這裡時,他卻像個撒嬌的孩子,深色鏡片後面的眼睛,承載著愛意和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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