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平公嬖人的真实面目:并非谄媚小人,而是公室限制卿族的棋子!

公元前558年11月,二十九岁的晋悼公不幸去世,让他改革晋国卿士阶层的愿望彻底中止。晋悼公年仅十四、五岁的儿子晋平公继位,成为晋国新一任国君。

晋平公嬖人的真实面目:并非谄媚小人,而是公室限制卿族的棋子!

晋平公刚继位后不久,齐国就表现出二心,让晋国霸业隐隐出现了衰微的兆头。

但对晋平公来说,他更需担心的不是霸业衰微,而是晋国内政:栾氏家族的栾黡在晋悼公时期,就已表现得极为专横跋扈,多次耽误了国事。如今年幼的晋平公继位,栾氏家族还能听从公室指挥吗?公元前556年,栾黡去世,他的儿子栾盈作为嗣卿被提拔为下军佐。栾盈为人,乐善好施、平易近人、交游广泛,与专横跋扈的栾黡完全是两类人。栾氏家主的及时换人,顿时缓解了晋平公执政的压力。

公元前552年,晋国突然发生了一次大夫的叛乱:箕遗、黄渊、嘉父作乱,但很快就被平息了。晋平公将作乱者同党驱逐出国,却不无担心地对大夫阳毕说:“自穆侯到今天,晋国的内乱就不断发生。恐怕不久后,祸乱就要降临到我头上,该怎么办?”

阳毕答道:“祸乱的根本还树立在那里,枝叶越长,本根也就更加茂盛,所以祸乱难以停止。现在如果砍去它的枝叶,斩断它的本根,也许可以稍微平息一下!”

祸乱的“本根”究竟是什么?

阳毕这番有头没尾的话,让晋平公更加胆战心惊,说道:“那么请您设法谋划此事吧!”

晋平公嬖人的真实面目:并非谄媚小人,而是公室限制卿族的棋子!

阳毕理了理思路,严正地回答:“威权一定要掌控在国君手中。国君一定得扶持那些世代有功于晋国的贤人,驱逐那些肆意妄为的乱国者,这样才能保证国君的权威,长久地维持政权。栾书当年杀害了晋厉公,却增加了他家族的权势,如果能灭了栾氏,百姓就会对国君权威产生畏惧之心;现在如果能启用瑕嘉、原轸、韩万、毕万的后代,赏赐并表彰他们,那么百姓就会怀念国君的恩德。恩威并用,国家才能安定。就算是有人想叛乱,谁又会去附和他们呢?”


阳毕之言,指出了晋国当前形势的要害所在:卿大夫权势过盛,危及国君权威。晋平公要想保证晋国的长治久安,就必须夺回国君的权威;而要想夺回晋国公室权威,就得恩威兼施:启用那些对公室忠心的贤人之后,驱逐那些乱国者及其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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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书是有名的权臣,在“三郤”之乱后,联合荀偃将晋厉公杀死,然后接回晋悼公立为国君。对于晋悼公一族而言,栾书是大功臣。可对晋国而言,栾书侵犯公室权威,就是犯了大罪!栾书之子栾黡之所以长期嚣张跋扈,与栾书长期弄权,让栾氏家族势力不断坐大密不可分。虽然栾黡之子栾盈无罪,但栾氏祖上的罪过没有追究,又如何能够服众?所以晋国公室要立威,就必须驱逐栾氏!

在阳毕劝说下,晋平公终于痛下决心:立刻驱逐栾盈!三年后,栾盈在齐庄公支持下,窜回晋国作乱,但很快就被晋人平定。

剿灭栾氏之后,在晋平公的二十六执政生涯中,晋国再也没出现过内乱,足见剿灭栾氏的功效。

晋平公嬖人的真实面目:并非谄媚小人,而是公室限制卿族的棋子!

阳毕教导晋平公,长治久安之道的根本在于“恩威并施”:“威”的一面是灭栾氏,晋平公完全参照执行;“恩”的一面是提拔瑕嘉、原珍、韩万、毕万的后代,晋平公却没有完全依从。韩万后人韩氏早在晋景公时期就成为卿士;毕万后人魏氏,在晋悼公时期被提拔重用;但瑕氏及原氏后人,在晋平公执政时期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历史舞台上——这说明晋平公根本没有重用过这两族之人。

晋平公的“恩”,是完全另起炉灶,以培植自己的嫡系人马。史书上,称这些人为“嬖人”。所谓“嬖人”,宫闱之内称为“内嬖”,即国君宠幸的女人;宫闱之外称为“外嬖”,即国君的宠臣。嬖人往往都是没有地位、战功、业绩的小人,全凭讨好国君而得到宠幸,是破坏正统升迁机制的“破坏者”。国君身边的嬖人,通常都会被人看不起,也常常被视作国君失政的罪状之一。


晋平公的嬖人之一,就是乐王鲋。

因为栾盈被驱逐,晋平公太傅叔向受庶弟羊舌虎拖累,被囚禁入狱。乐王鲋曾专门去探望叔向,并声称将为他求情。可叔向却对他不理不睬,甚至在乐王鲋离开时,都没对他行拜礼。叔向家人责怪他不知礼,叔向却轻蔑地答道:“乐王鲋不过是附和国君之人,怎么能帮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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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晋平公问乐王鲋、叔向是否真有罪时,乐王鲋就答道:“叔向不会抛弃兄弟,可能会是同谋!”乐王鲋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本性,就此暴露无疑。

晋平公还有另一个嬖人,程郑。

程郑为程季之子,是荀氏别族。在栾盈被驱逐出晋国后,晋平公立刻提拔程郑为下军佐,替补栾盈。程郑虽然也出身于荀氏,但不属于知氏,也不属于中行氏,既没有战功,也没特殊功劳。此次被提拔成卿士,纯粹是因为晋平公喜欢他。

公元前549年冬,郑国使者公孙挥前往晋国访问。程郑负责接待公孙挥,可刚见面,程郑就问了一句奇怪的话:“请问怎样才能降级呢?”看着程郑,公孙挥不知他什么意思,只能是沉默不语。

回到郑国后,公孙挥将此事向大夫然明说了。然明是郑国有名的贤人,听了后评论道:“程郑这是要死了,要不然就是要逃亡。人一旦得到尊贵地位,往往会心有畏惧;有了畏惧之心,才会考虑降级,那样才能得到恰当的位置。想要自降其位,让位于人即可,还需要问怎么去做吗?登上高位能自求降级之人,是明智之人,程郑却不像这类人。他或许是想逃亡了吧?不然就是他疑神疑鬼,将要死亡而替自己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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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公元前548年12月,程郑就突然去世了!

然明断言程郑不是明智之人,也是因为他认为程郑是靠谄媚晋平公才得以成为卿士;谄媚国君而得到晋升之人,当然不会能够自省的人。程郑之所以会死,完全是因为他德不配位,身居高位后疑神疑鬼而死。

晋平公的两位嬖人,乐王鲋被晋国贤人蔑视,程郑被郑国贤人蔑视,足见嬖人的不得人心。


可是,这是否就是嬖人的真实面目?

公元前552年,晋人驱逐了栾盈,栾盈之党知起、中行喜、州绰、刑蒯等人纷纷逃到了齐国。乐王鲋却在这时向晋国正卿士匄建议:“为何不召回州绰和刑蒯二人呢?他们俩可是勇士,人才难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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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匄却不以为然,答道:“他们是栾氏的勇士罢了,召回对我有何用?”

乐王鲋却别有一番见识,说道:“如果您能像栾盈一样对待他们,他们就能成为您的勇士了!”士人的效忠对象,并非一成不变。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只要士匄像栾盈一样对待这些勇士,何愁他们不为士匄所用?

可惜,士匄却没有启用政治对手的勇气,让晋国从此损失了两名勇士。

公元前550年4月,栾盈率领曲沃(今河南陕县的曲沃镇)之人在魏舒接应下,大白天攻入了绛邑。

此时,晋国正卿士匄与乐王鲋正好呆在一起。突然,下人上前报告:“栾盈杀入绛都了!”咋一听到这一消息,士匄脸色大变,一时间吓得不知所措。就在这时,一旁的乐王鲋却冷静地建议道:“将国君接到固宫保护起来,就不会伤害到他。况且栾氏结怨过多,您现在又处于执政地位,是优势一方。有权有势,还害怕什么?栾氏的同党唯有魏舒,可以用武力胁迫他来跟随我们。镇压叛乱关键在于强权,您可不能懈怠啊!”

听了乐王鲋这番话,士匄这才冷静下来。他完全参照乐王鲋建议执行,迅速将晋平公转移到安全地方,并派儿子及时控制住了魏舒。最终,栾氏独力难支,很快败下阵来。

这两件事足以证明,乐王鲋并非是叔向所认为的只会一味奉承国君的小人。在用人格局以及面对突发事件时的应变能力,乐王鲋甚至要胜过正卿士匄!

晋平公嬖人的真实面目:并非谄媚小人,而是公室限制卿族的棋子!

乐王鲋如此,晋平公的另一嬖人程郑也是如此。早在晋悼公刚回国之时,程郑就因为“端而不淫”、“好谏而不隐”而被任命为乘马御(主管马匹及战车之官)。能经常进谏而不会隐瞒的程郑,又怎么可能会是谄媚小人?

一味地贬低晋平公两位嬖人的品性,不过是人们固有的偏见。


由此,程郑的遭遇也就更值得同情了。

作为晋平公嬖人,程郑虽被提拔成为下军佐,却得不到众人的认同,经常受到来自各方的排挤。特别是那些世卿家族,就更加对这位冒出来的新人左右为难,使得程郑终日心事重重,在面对郑国使者时才不由自主地问出了“何以降级”的话来。

不光是程郑,晋平公本人的另一次遭遇就更加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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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533年,晋卿荀盈(即知盈)前往齐国为晋平公迎娶夫人,在返回的道路上,突然在戏阳(今河南内黄县北)病故了。荀盈葬礼还未举行,晋平公就开始饮酒作乐。这时,膳食官屠蒯突然闯了进来,请求帮忙斟酒,晋平公答应了。

只见屠蒯先给乐师斟酒,说:“您作为国君的耳朵,职责是使其聪敏。国君的卿士,就是国君的股肱;股肱有了亏损,还有什么痛苦能比得上?您竟然罔顾此事而奏乐,这就是不聪敏。”然后,屠蒯又给晋平公宠臣嬖叔斟酒,说:“您是国君眼睛,要使其明亮。如今卿士去世,国君容貌不对,而您却看不见,这就是不明亮。”最后,图蒯又自罚一杯,说:“口味以流动气血,气血足则志气盛,志气盛才可发言,发言才可以出令。下臣掌控口味调和,两位侍奉国君的大臣失职,国君却未治罪,这是下臣之罪!”

屠蒯这一番表演,却是话中有话:卿士去世,晋平公却大摇大摆地设宴奏乐,确实失礼了。所以,晋平公极为知趣,赶紧就撤掉了酒席。

这次事情,确实是晋平公失礼在先,但背后的故事却不简单。这次荀盈去世,晋平公原本想废除知氏嗣卿资格,启用自己另一位嬖人。然而,屠蒯如此替知氏发言,让晋平公意识到这些世卿家族的巨大影响力——甚至连晋平公身边之人,都可能有这些世卿家族的人!

晋平公嬖人的真实面目:并非谄媚小人,而是公室限制卿族的棋子!

最终,晋平公不得不放弃了提拔嬖人的想法,而将荀盈之子荀跞提拔为下军佐。

这意味着,在与世卿家族的权力斗争中,晋国公室又输了一城!


栾黡的专横跋扈,让晋国公室对世卿家族充满了戒心。晋悼公生前裁撤新军、将八卿减少为六卿,就是想限制世卿家族势力的恶性膨胀。

晋平公嬖人的真实面目:并非谄媚小人,而是公室限制卿族的棋子!

无论是晋悼公还是晋平公,都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无论那些传统氏族多么忠于公室,长期把持大权后,其后代都难免会出现恃功自傲、嚣张跋扈的现象。先轸功高,其孙先縠霸道而不听指挥,酿成了晋国邲之战的大败;赵衰谦恭有礼,其子赵同赵括却嚣张跋扈,赵盾更是擅权专政;狐偃是晋文公第一谋臣,其子狐射姑却敢滥杀晋襄公太傅……。鉴于大氏族的权势过大,再提拔重用这些氏族之人,无论是哪一家,长期而言对公室都是一种威胁。

为限制世卿家族,晋平公才刻意从这些家族之外来挑选亲信,试图利用他们来解决晋国公室权力下移的弊病。正因为是想利用嬖人来替代传统嗣卿,这些嬖人本身就绝不会是只知谄媚的小人,他们都是具备相当能力的“素人”。但由于嬖人往往没有家族背景,没有战功,又无特殊业绩,他们的晋升渠道就打破了常规制度,成为了现有制度的“破坏者”,最终被众人所排挤。乐王鲋被晋贤人叔向蔑视,程郑被郑贤人然明看低,都是因为如此。但实际上,晋平公身边的这些嬖人,不过是公室限制卿族势力的棋子罢了。

晋平公嬖人的真实面目:并非谄媚小人,而是公室限制卿族的棋子!

选用嬖人来对抗卿族或公族势力的作法,在春秋时代极为普遍。著名的伍子胥之祖伍参,就是楚庄王的嬖人。但背后家族势力的薄弱,使得嬖人实力的强弱严重依赖于国君,根基并不深。国君在时,嬖人能超乎常人之上;国君一旦过世,嬖人也就失势,再也难以得到众人信任。伍氏家族历代都忠于楚国,可到伍子胥时仍然不得不出逃吴国,就充分证明了这点。

因此,晋平公想利用嬖人来限制卿族势力的恶性膨胀,最终失败也就是正常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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