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記》之初涉商海

(53)文人,尤其是半拉子墨客,可謂“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從根本上講,就不是經商的材料,豈有不敗之理。先生的經歷再次證明了一點。與其說是出外經商倒不如說是先生一次快樂的遊歷。

【餘自績溪之遊,見熱鬧場中卑鄙之狀不堪入目,因易儒為賈。餘有姑丈袁萬九,在盤溪之仙人塘做釀酒生涯,餘與施心耕附資合夥。袁酒本海販,不一載,值臺灣林爽文之亂,海道阻隔,貨積本折,不得已,仍為馮婦。館江北四年,一無快遊可記。

迨居蕭爽樓,正作煙火神仙,有表妹倩徐秀鋒自粵東歸,見餘閒居,慨然曰:“足下代露而果腹,筆耕而飲,終非久計,盍攜我做嶺南遊?當不僅獲蠅頭利也。”芸亦勸餘曰:“乘此老親尚健,子尚壯年,與其商計柴米油鹽而尋歡,不如一勞永逸。”餘乃商諸交遊者,集資做本。芸亦自辦繡貨及嶺南所無之蘇酒,醉蟹等物。稟堂上,於小春十日,偕秀鋒由東壩出蕪湖口。

長江初歷,大暢襟懷。每晚舟泊後,必小酌船頭,見捕魚者漁網不滿三尺,孔大約四寸,鐵箍四角,似取易沉。餘笑曰:“聖人之教,雖曰‘罟不用數’,而如此之大孔小網,焉能有獲?”秀鋒曰:“此專為網鯿魚設也。”見其系一長纓,忽起忽落,似探魚之有無。未幾,急挽出水,已有鯿魚枷網孔而起矣。餘始愕然嘆曰:“可知一己之見,未可測其奧妙。”一日,見江中一峰突起,四無依倚。秀峰曰:“此小孤山也。”霜林中,殿閣參差。乘風經過,惜未一遊。

至滕王閣,猶吾蘇府學之尊經閣移於胥門之大碼頭,王子安序中所云不足信也。即於閣下換高尾昂首船,名“三板子”由贛關至南安登陸。值餘三十誕辰,秀峰備面為壽。越日,過大庾嶺。山巔一亭,匾曰“舉頭映日”,言其高也。山頭分為二,兩邊峭壁,中留一道如石巷。口列兩碑,一曰“激流勇退”,一曰“得意不可再往”。山頂有梅將軍祠,未考為何朝人。所謂嶺上梅花,並無一樹,意者以梅將軍得名梅嶺耶?餘帶送禮盆梅。至此將交臘月,已花落葉黃矣。過嶺出口,山川風物便覺頓殊,嶺西一山,石竅玲瓏,已忘其名,輿夫曰:“中有仙人床榻。”匆匆過境,以未得遊為悵。至南雄,僱老龍船,過佛山鎮,見人家牆頂多列盆花,葉如冬青,花如牡丹,有大紅、粉白、粉紅三種,蓋山茶花也。

臘月望,始抵省城,寓靜海門內,賃王姓臨街樓屋三椽。秀峰貨物皆銷與當道,餘亦隨其開單拜客,即有配禮者,絡繹取貨,不旬日而餘貨物已盡。除夕蚊聲如雷。歲朝賀節,有棉袍、紗套者。不惟氣候迥別,即土著人物,同一五官,而神情迥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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