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專利”要了周厲王的命

警句

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有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何可專也？所怒甚多，不備大難。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

匹夫專利，猶謂之盜，王而行之，其歸鮮矣。

箴言

子曰：方於利而行，多怨。

孟子：上下交徵利則國危矣。

文 三江楊柳風

（全部插圖來自網絡，版權屬於原作者）

周厲王是一個很殘暴的昏王，百姓受到敲骨吸髓的盤剝虐待，還不敢怒不敢言，因為周厲王建立了龐大的特務組織，專門用來對付那些發牢騷、謗訕朝政的人，搞得百姓在街面上彼此都不敢講話，只能互相遞眼神交流，這就是所謂的周厲王彌謗。

當時，周召公就勸諫：“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可是，周厲王聽不進去，不僅繼續在政治上實行高壓統治，禁止百姓謗訕朝政，在經濟上也更加不擇手段地瘋狂榨取天下百姓。

周厲王為了獲得更多的財富滿足自己的貪婪，準備任用他最賞識的榮夷公擔任卿士，專門負責為他蒐括天下財阜。

榮夷公是榮國的諸侯，應該是跟周天子同宗，夷是他死後的諡號。榮夷公這個人跟周厲王可謂是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周厲王貪財好貨，貪得無厭，榮夷公專門有手段搜刮民財，能錙銖必較地與天下人民爭利，深得周厲王的寵信，因此，周厲王就讓榮夷公擔任卿士，主持周朝的朝政

一位名叫芮良夫的大臣看到這種情況，就勸諫歷王，他說：“周王室大概要衰微了吧！榮夷公喜好獨佔財利，卻不瞭解會有大難臨頭。財利是從世間百物生出來的，是天地自然生成的，如果有人想要獨佔它，禍害是無窮的。天地間各種各樣的財物，人人都可以獲取，怎麼能被一部分人獨佔呢？獨佔就會招來眾怒，不去防備觸犯眾怒可能導致的災禍，卻引誘君王王獨佔天下的財利，這樣下去君王的社稷還能長久嗎？作為天下人的君王，本應當引導人們將財利公平合理地開發和分配，使神和百姓能夠各得其所，使天下萬物各盡其用，這才使利益的最大化，既是做到了這一點，還要每天朝乾夕惕，戒慎恐懼，唯恐因為招來人天的不滿，因此，《詩經|周頌》中說：'具有文德的后稷真可以配天，你使我們的百姓能有吃有穿，沒有比你功德高。’《大雅》也說'施恩布利以發展周邦’。這些周朝的先祖這樣做，不正是布利於天下嗎？他們就是擔心天怒人怨會招致災難降臨啊。正因為祖先的這些德惠，所以周朝的江山社稷才能受到福祐，一直延續至今。現在君王卻要推行聚斂之政，要獨霸天下財貨之利，怎麼可以這樣做呢？普通百姓獨佔霸財貨之利，還被稱作盜賊，如今君王也這樣做，就會失去天下的民心，就沒有人繼續歸附周朝了。如果榮公受重用來主持國政，那麼周朝一定會敗亡。”

芮良夫一番懇切的言辭，把聚斂搜刮之政的害處分析得十分透徹，可是周厲王根本不聽，還是堅持任用榮夷公為卿士，讓他執掌國政。結果，這正如芮良夫所預見的，周厲王失去了天下人心，在最終被流放到了彘那個地方，而周朝的氣數從此一蹶不振，再也沒有恢復祖上的德政和榮光。

在古代專利就相當於今天的絕對壟斷，就是獨佔天下的財利。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時代，天下最大的利益已經被最高統治者佔有了，這個時候還要專利，還要變本加厲地聚斂、蒐括，要把天下的利益都收歸自己，結果一定是國富民窮，最終只會引發官逼民反，危及社稷的，這就是統治者最大的災難。

統治者“專利”聚斂的問題，並沒有因為周厲王被流放而有緩解。《孟子》第一章，梁惠王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利吾國乎？”孟子當即懟回去：“王何必言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徵利而國危矣。”實際上，整個春秋戰國就是上下交徵利，所以，諸侯列國無國不危。

帝王的作用應當是保證天下財賦的流通分配基本公平，而不是以國家權力進行聚斂、搜刮，任何與民爭利的暴政所聚斂起來得財富，由於違反天道人心，根本不能維持，這個道理是我們古人早就有深刻得認識。孔子在《易經|繫辭》中就講道：“日中而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通過公平的交易，使財貨得到流通，交易者各得其所，這是自然之道。而所謂的“專利”、聚斂之政，是強佔、霸佔、獨佔財貨，違反了自然之道，當然會遭到報應，這個報應就是失去民心，最終，身死國亡，聚斂的財阜也保不住，除了周厲王之外，宋代的王安石新政、宋徽宗的花石綱，以及明朝末年貪婪、吝嗇到極致的皇族都是如此，生前只恨聚無多，聚斂財富的同時也聚集了無量無邊的天怒人怨。

到了現代，國家不能與民爭利已經成為市場經濟的一條基本的準則，但是，個別領域的壟斷經營，還存在與民爭利的現象，這種壟斷帶來資源浪費，貪腐橫行，不僅阻礙社會和經濟的發展，也會引發人民的不滿。因此，不管是用現代經濟學的理論，還是用歷史哲學的觀點，與民爭利都存在極大危害，需要打破壟斷，消除獨佔，疏導自由競爭機制，特別是不要讓榮夷公這樣的聚斂之臣操弄財權，才能讓社會利益儘可能公平分配。在這一點上，芮良夫對周厲王的諫言仍然具有時代意義。

附： 《國語|周語上》 厲王說榮夷公

厲王說榮夷公，大夫芮良夫諫厲王曰：“王室其將卑乎？夫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有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何可專也？所怒甚多，不備大難。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將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無不得極，猶日怵惕懼怨之來也。故頌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爾極’。大雅曰‘陳錫載周’。是不布利而懼難乎，故能載周以至於今。今王學專利，其可乎？匹夫專利，猶謂之盜，王而行之，其歸鮮矣。榮公若用，周必敗也。”

既，榮公為卿士，諸侯不享，王流於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