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棄了蕭紅的汪恩甲究竟去了哪裡？

蕭紅說過：“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因為我是一個女人。”而造成蕭紅一生悲劇的主要原因在於其未婚夫的始亂終棄。幾乎所有的蕭紅傳記都這樣記述：蕭紅未婚夫王恩甲是呼蘭幫統王廷蘭的兒子，他與蕭紅在哈爾濱東興順旅館同居，蕭紅懷孕後，王恩甲不辭而別，從此杳無音信，人間蒸發。

蕭紅青島故居

然而事情真相究竟如何呢？

其實王恩甲並不是呼蘭幫統王廷蘭之子，他出生於阿城一個地主家庭，名叫汪恩甲。黑龍江學者葉君在其《從異鄉到異鄉——蕭紅傳》中說：“王恩甲一直是個錯誤，對他家世的傳言也不是一回事，甚至名字也錯了，應該是‘汪恩甲’。”而這位呼蘭幫統王廷蘭曾跟隨馬占山抗日，後被日本人秘密逮捕殺害。王廷蘭只有一子一女，兒子叫王鳳桐，1920年代與呼蘭縣城開皮鋪的孟家女兒成親，蕭紅許配給王廷蘭之子純屬無稽之談。

1928年寒假，當時正在哈爾濱讀初中的蕭紅由六叔張廷獻做媒，許配給汪恩甲。張廷獻六叔和汪恩甲哥哥汪恩厚是大學同學，又一起排過劇，關係很好，後來汪恩厚到濱江小學當校長，張廷獻做稅捐分局的局長，兩人經常接觸。汪恩厚在張廷獻處見過蕭紅，便託張廷獻做媒，張廷獻和蕭紅的父親張廷舉商量後，同意了這門親事。蕭紅對此並無異議，據其親屬介紹，汪家家庭富裕，汪恩甲本人也受過良好的新式教育，擁有比較體面的職業，在當時算是不錯的選擇；蕭紅小姨梁靜芝(蕭紅繼母的妹妹)曾見過汪恩甲，她晚年回憶說，小夥子“也算相貌堂堂”；蕭紅的同學也說，她們見過蕭紅在學校裡給汪恩甲織毛衣，兩人還經常通信。

電影《黃金時代》裡的汪恩甲形象

據端木蕻良的侄子、蕭紅研究者曹革成、曹建成調查，汪恩甲家族於乾隆年間來到阿城，與張家同為阿城有名的大地主，兩家聯姻可謂門當戶對。汪恩甲兄弟三人，老大在鄉務農，老二汪恩厚和老三汪恩甲都接受了新式教育。汪恩甲畢業於吉林第三師範學堂，曾做過濱江縣一所私立小學的教員，後來到哈爾濱法政大學讀書，他與蕭紅訂婚時，應該正在學校教書。

蕭紅和汪恩甲訂婚後，張家和汪家要求她停止學業結婚，但蕭紅不同意。1930年，蕭紅離家出走，跟著一個遠房表哥跑到北京求學。蕭紅的行為在當時還很閉塞的呼蘭縣引起了軒然大波，婆家要求退婚，父親也受了牽連，從省教育廳貶到巴彥任督學。張廷舉一怒之下切斷了女兒的經濟來源，蕭紅無可奈何又回到了呼蘭，父親怕她再次出走，便將其帶回老家阿城福昌號屯，交家人嚴加管束。

蕭紅在文章裡曾描述過這段日子，就像獄中的囚徒，只能在眾人的監視下在院子裡活動，還常常遭人的白眼。有一個未出嫁的小姑姑（父親的同父異母妹妹）和一個年輕的小嬸十分同情她的遭遇，經過一番策劃，在小姑和小嬸的幫助下，蕭紅撬開窗戶逃出家門。1931年秋天，蕭紅又回到了哈爾濱，為了獲得的這份自由，蕭紅付出了與整個家族決裂的代價。

以後的情況大家都耳熟能詳了，蕭紅與汪恩甲一起到東興順旅館同居，隨之懷孕，汪恩甲以回家籌錢為由離開了蕭紅，從此失蹤。幾十年來，汪恩甲揹負著玩弄、報復、拋棄蕭紅的惡名，遭世人唾罵，卻一直沒有站出來回應。汪恩甲去哪兒了？

汪恩甲的下落是蕭紅研究中的一個重大謎團,有人說他負心丟下蕭紅,有人說是被家人阻擾，也有人說是回家途中被土匪所殺。但瀋陽師範大學教授季紅真則提出認不同看法，她認為汪恩甲極有可能死於日本人之手。季紅真分析，汪恩甲雖然不是王廷蘭的兒子，但現有資料證明其家族與王家交往甚密，很可能有其它的隱秘關係。季紅真在其《呼蘭河的女兒——蕭紅全傳》中這樣寫道：“此時，馬占山已經成立了黑龍江省抗日救國軍，授予王廷蘭陸軍少將銜，派他秘密前往齊齊哈爾，與當時來了解日軍暴行的國聯李頓調查團代表會面。王廷蘭不幸被日本特務抓到，經受嚴刑拷打而威武不屈，被裝在麻袋裡從樓上摔下來，以身殉國。之後，日本特務多次到王廷蘭之子王鳳桐家搜查，王家人只好逃往關裡，投奔張學良參加抗日。汪恩甲也是這個時候失蹤的，如果與王廷蘭殉國有關的話，他也可能遭遇不測。他對蕭紅說回家裡取錢，也可能是去找王廷蘭尋求幫助，因為哥哥汪大澄已經斷了他的經濟，結果趕上了慘案；也可能只是一個藉口，為了不讓懷孕的妻子擔憂，如傳說的那樣，獲知王廷蘭的死訊，出去打探消息；甚至可能身負某種使命，就再無音信。而且，以當時日本法西斯的猖獗，和平居民失蹤的事件也屢見不鮮。”

隨著對歷史細節的進一步梳理，汪恩甲的下落終於水落石出。近年來，曹革成、曹建成通過各種途徑找到了汪恩甲的後人，據其後人介紹，1933年，也就是離開蕭紅的第二年，汪恩甲去法國留學，1937年回國。當時正是偽滿洲國時期，汪恩甲沒有出去做事，一直在家賦閒，據說他懂六國語言，所以有時在家翻譯些東西。阿城老家的一些親朋和莊鄰都見過他，他們眼裡的汪恩甲穿著猞猁皮大衣，身材魁梧，派頭很大。抗戰勝利後，經同學牽線，汪恩甲被國民黨政府任命為接收官員，但還沒上任，哈爾濱就落入了共產黨之手。中共在哈爾濱建立政權後，他接受國民黨委任狀的事情被人告發，汪因此被捕入獄，1950年前後在獄中病逝。

汪恩甲與蕭紅分手後娶妻生子，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他對家人從未提及當年的這段往事，其後人對他與蕭紅之間的那段感情糾葛也不甚瞭解。據汪恩甲的一位堂侄女回憶，1937年秋她進學堂讀書，沒有學名，恰好家族中最有學問的汪恩甲來家，便給她起了“廼琴”這個名字。“廼”是一個比較少見的生僻字，當時不知何意，直到蕭紅與汪恩甲的婚戀一事傳開，她才恍然大悟，原來蕭紅的本名叫“張廼瑩”。從這個小小的細節上可以看出，汪恩甲心中還保留著蕭紅的影子。

蕭紅與蕭軍在上海

眾所周知，蕭紅其人快人快語，愛憎分明，文如其人，她的文字也是極為坦率，但對於汪恩甲，蕭紅卻沒有留下任何憎恨的話，如果汪真是始亂終棄，她不可能沒有絲毫的情緒流露。可見兩人之間的關係，也不是人們所想象的那麼簡單，蕭紅文學館館長章海寧曾經說過：“蕭紅的弟弟張秀珂1950年代寫過一篇文章，說汪家解除婚約，蕭紅打官司，要求維持婚約。其實蕭紅並不反感汪恩甲，她曾對塔斯社記者說，她去北京讀大學，是想當畫家，不是抗婚。她本身並不反對這門婚事。真相恰恰是汪家不要她了，因為她‘名聲不好’。”

汪恩甲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黃金時代》留給我們的只是一個穿著睡衣的背影，但我們相信隨著研究的深入，這個背影一定會愈來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