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同視角看“安史之亂”,看“百姓”,感受“歷史的真實溫度”

公元755年,即唐玄宗治下的

天寶十四載,河東節度使安祿山攜十五萬大軍,以“討伐逆臣楊國忠”的名義,自范陽起兵反唐,一路勢如破竹,最終攻入長安,僭越稱帝,國號“大燕”。

此舉不僅將整個大唐帝國一分為二,也踏碎了許多人的盛唐夢幻。

彷彿伴隨安祿山的鐵蹄,所有人都在一夜驚醒,曾經繁榮強盛的大唐,並不如詩人所說的那般偉大,也不再如鐵甲雄兵日夜守護的那般牢固,放眼望去,幾乎滿目瘡痍,戰火紛飛。

從不同視角看“安史之亂”,看“百姓”,感受“歷史的真實溫度”

歷史上曾有無數的專家學者,日復一日研究這段歷史,試圖從多種角度去解釋安祿山的反唐動機,或者還原當時動亂下的細枝末節,也有無數的歷史作者,寫了許多關於“安史之亂”的文章,但我今天想從一個歷史愛好者的角度,聊一些不一樣的觀點。

首先,關於“安史之亂”的記載史料,可謂不勝枚舉,而在動亂髮生之後的數年內,唐詩也進入了一個與眾不同的高峰期,這一時期的唐詩創作,可以用“井噴”來形容,但凡憂國憂民的大詩人,都對“安史之亂”進行了各種各樣的批判與反思,通過詩歌的形式,在記錄這段歷史的同時,也表達出對國家和百姓的深深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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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李白的《永王東巡歌》,他寫:

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淨胡沙。

頭一句,李白就感嘆,北方的胡虜大肆侵入,致使中原百姓大批南逃,一如當年西晉時的“永嘉之難(亂)”。

(注:永嘉之難,為八王之亂以後,南匈奴貴族劉淵起兵反晉的歷史大事件,在這場對歷史影響極深的動亂中,晉都洛陽被攻破,晉懷帝被俘虜,大量平民百姓遭到血洗屠殺,整個國家也陷入了一片混亂。而據統計,僅在洛陽遭到劉淵屠殺的無辜百姓,就超過三萬人,由於發生在晉懷帝治下的“永嘉三年”,因此史稱“永嘉之亂”。)

而李白,正是借用“永嘉之難”,來感嘆在“安史之亂”中,同樣導致大量百姓流離失所,乃至慘遭殺害。

下一句“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則是李白為永王獻策,建議他任用如東晉名臣謝安(字安石)那般的人才來平叛,必定能為君在談笑間剷除作亂的胡虜。

從這兩句詩中,我們不難看出李白對於儘快平息叛亂的盼望與心繫家國的熱忱,但也能看到一個隱藏在詩文中的關鍵點:

四海南奔似永嘉。

通常情況下,人們看到這句詩,也會和李白一樣感嘆,國家發生戰亂,百姓肯定會受苦。

但我深入思考以後,想表達一個不同的觀點。

即,透過詩仙李白的這首詩,或是其他文學作者對於“安史之亂”的類似描述,你會發現歷史有時候其實是冰冷的。

或者說,是我們透過史書文獻看到的歷史,有時候也會是冰冷的。

大多數情況下,有著不同色彩的一群人,在各類關於歷史的古文中,通常只被冠以“

百姓”或類似的符號,而不會過多的用篇幅去展開描述,或是乾脆寥寥幾字一筆帶過。

我們常識中理解的“百姓”,比如村東頭打鐵的老王,自幼勤奮,吃苦耐勞,和村西頭地主家的傻兒子小李形成鮮明對比,因為小李整天遊手好閒,無所事事。

但這兩個不同的人之間,其實是有著共同點,那就是“作為一個人所擁有的不同色彩。

從不同視角看“安史之亂”,看“百姓”,感受“歷史的真實溫度”

《長安十二時辰》劇照

然而最後這些擁有不同色彩的人,都會匯聚成一個固定的詞彙,那就是“百姓”。

而我們現在去看待某段歷史,正如“安史之亂”,大多數情況下會先去翻看記錄唐朝的正史,瞭解大概的歷史進程,可也僅僅是通過一個很高的視角,從一個很高的層面審視那段歷史,比如我們會說唐玄宗晚年如何昏聵,討論李林甫究竟是奸臣還是忠臣云云。

這些人物我們再怎麼熟悉,也是當時的一國之君,是凡塵之上的人物,距離普通人的現實生活,還是太過遙遠,我們很難透過史書記載切身體會到他們每一句話,每一個行為所引起的情緒。

而鮮少有人會從一個普通人,比如長安城東打鐵老王的視角,一步步去了解“安史之亂”對他人生,甚至是發生動亂後每一天的影響,即使有,後人也不會過多的去解讀。

因此我才說,歷史有溫度,但有時候其實是冰冷的。

諸如“百姓”,他們來過,停留過,卻未曾在歷史中留下絲毫痕跡,哪怕個人的色彩再豐富,最終也是淹沒於歷史的汪洋之中。

從不同視角看“安史之亂”,看“百姓”,感受“歷史的真實溫度”

再換句話說,那時的很多大文豪或作者,包括我們這些後人,看待當時的歷史,視角都很高,高到一種用簡單兩個字——“百姓”,就能將所有存在過的生命一概而論,這在我看來,難免少了一些人情味兒和煙火氣。

在此,我要引用馬親王所寫的一段話,我個人對此表示十分贊同。

“長久以來,歷史在我們腦海中的印象,是燭照萬里的規律總結,是高屋建瓴的宏大敘事。這雖然是正確的,但視角實在太高了,高到沒什麼人情味。即使有些講述者有意放低視角,也只停留在廟堂之上、文武之間,關心的是一小部分精英,再往下,沒了,或者說記錄很少。”

所謂,天下興,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即使安祿山率領千軍萬馬攻破了長安城,斬殺了一眾王公貴族,可到頭來受苦受難的還是百姓,只有百姓從不在乎位高權重,也不在乎高於廟堂之上的爭權奪勢,他們只在乎今年能否吃得飽,來年能否有收成。

可一旦發生戰亂,百姓就不得不拋棄原本賴以為生的田地,從而攜家帶口的狼狽逃亡,運氣好的,可能隨著時代大勢不斷漂泊,最終能找到一處避世的安穩之地,拾起勇氣,繼續過活。

若運氣不好,很可能就在動亂中流離失所,或是與家人失散,或是餓死於逃亡途中,甚至是喪命於紛亂的鐵蹄之下。

從不同視角看“安史之亂”,看“百姓”,感受“歷史的真實溫度”

所以很多時候,我們能從史書中看到氣貫長虹的英雄人物,也能看到帝王的千古奇功,乃至君臣之間的馭人博弈,可是對大時代下的某個小人物,卻筆墨甚少,便如李白這般,“四海南奔”,我並非說李白寫的詩不好,我沒有這個資格,相反詩仙李白的詩無與倫比的偉大與美麗,而我只是借用李白的這首詩,來說明一個問題,對歷史瞭解的越多你就越會發現,“

百姓”作為一個客觀群體,在歷史大事件中,其實存在著某種“被忽視”的天然特點。

換句話說,並不真實

因為你無法具體的說出,百姓都是誰,他們姓誰名誰,有著什麼樣的職業與愛好,鄰里關係和不和睦,今年種了多少谷稻,又收穫了幾斤糧食,對此你一概不知,而在詩人的文字裡,或是史書的字裡行間,他們或許只是寥寥的幾個字,一個總結性的代號,又或許只是為整首詩歌的核心主旨增添悲涼氣氛的一行詩文。

可百姓中的每個人,又都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他們不是空氣,不是流水,而是一個又一個有血有肉的鮮活生命。

這個觀點在我的腦海裡萌生以後,很快就形成了某種悖論。

一方面,沒有人可以在有限的生命裡,將“百姓”中每個人的一生完整的記錄下來,比如要求史官把天下每一個人的生平全部寫完,這根本就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尤其是在全憑手寫完成信息記錄的年代。

可是反過來說,我們看到的史料中,大多數情況下都是記錄某一件大事,某一個或某幾個重要人物,而對那些真實存在於現實生活中的某個普通百姓,相比較而言記載要更少。

我想,這或許就是“歷史的冰冷”。

因為就歷史本身而言,是沒有感情的,它不是人,不是生命體,它只是一段橫跨空間與時間的客觀事件,你不會具體觀測到它的存在,它也不會與你產生任何實質性的交流,可它卻始終客觀存在著,而我們每個人也無時無刻不在歷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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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在物質演化的過程中,歷史又被人為的賦予了意義。

從而產生了意義與價值,有了溫度。

當然這種溫度不是一層不變的,這取決於你站在何種角度去感受,比如我剛才引用李白所作的詩,從詩中我們不難發現,李白是站在國家這邊,懷抱大義,想要儘快為天下百姓平息叛亂,那麼李白看待當時所處的歷史,本身就帶著一股熱情。

如果我們再換一種角度,翻開記錄“安史之亂”的筆記,就不難發現更多有趣的細節,也能從中體會到不一樣的“歷史溫度”。

《開元天寶遺事》為例,此書記錄了唐開元與天寶年間眾多逸聞遺事,有著許多可供研究的寶貴歷史材料,但其中針對“安史之亂”,作者王仁裕卻寫到:

明皇遭祿山之亂,鑾輿西幸。禁中枯松復生,枝葉蔥蒨,宛若新植者。後肅宗平內難,重興唐祚。枯松再生,祥不誣矣。

這段描述初看好像並沒有什麼問題,但如果深入解讀過後,就會發現不同的信息。

首先原文大意為:唐明皇,即唐玄宗在“安史之亂”時西幸,而皇宮中竟出現“枯松枝葉復生”這種神奇景觀,作者以此表達國運將如枯木再生,叛亂很快就會平息。

(注:唐明皇:即唐玄宗,因其諡號為“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故稱“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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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李隆基

更深一層的意思為,在作者的眼裡,安史之亂不過是一場普通的軍事動亂,玄宗逃到四川也不過是“西幸”,即巡幸之舉(巡視),繼而在宮中出現“枯松復生”這類祥兆,說明這場普通的軍事動亂立馬就會過去,大可不必擔心。

這段描述充分表明了作者對於“安史之亂”的認識不足,首先王仁裕並未想到,“安史之亂”的發生,是對大唐整個國運,乃至往後百年的歷史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堪稱是唐朝最大的歷史轉折點之一。

其次,也反映出濃重的迷信思想,竟然將一朝國運,以及臣子反叛與超自然現象相聯繫,或者說他對“安史之亂”的嚴重程度,並未予以足夠的重視。

這種類似的描述,同樣出現在《開元天寶遺事》之中,比如:

武庫中刀槍自鳴,識者以為不祥之兆。後果有祿山之亂,大駕西幸之應也。

又比如:

宮中嬪妃輩,施素粉於兩頰,相號為淚妝。識者以為不祥,後有祿山之亂……明皇與貴妃,每至酒酣,使妃子統宮妓百餘人,帝統小中貴百餘人,排兩陣於掖庭中,目為風流陣……時議以為不祥之兆,後果有祿山兵亂,天意人事不偶然也。

從這些簡短的描述中,我們不難發現,作者將安史之亂的發生,與“武庫中刀劍自鳴,宮中嬪妃化淚妝,唐皇荒淫作樂”相聯繫,認為這些事情都是“不祥之兆”,後來果然由此導致“安史之亂”的發生。

僅憑此類描述我們就能看出,將一朝之禍,全部歸結於迷信現象之上,乃至用帝王的荒淫作樂,說明“安史之亂”發生的必然性,未免顯得太過荒唐。

再進一步,我們就能感受到王仁裕視角下的歷史溫度,其他的事情我不敢斷言,只針對“安史之亂”這一件事,如上的記載難免顯得有些冷漠。

與李白心懷的熱情相比,我也只能感嘆一句,怪不得李白是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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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根結底,出現不同的歷史溫度,其實也是一個視角的問題,每個人看到的歷史,與自己所處的位置和角度都有關,但人與人的位置和角度又都不同,所以自然就會產生差異。

而後人看待歷史,難免都會從主觀層面出發,站在上帝視角去審視整個時間尺度發生的重大事件,最終通過一些脈絡還原當時的情景,但具體到某個小人物,或者某個坐在長安城裡本想看燈籠點亮,卻不小心看到皇宮爆炸的普通小販,則不會引起我們過多的注意。

但這一切又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我們看到皇帝被趕出皇宮會覺得很有興趣,而對歷史上,那些從未出現在任何史料中的張三李四們,卻不願付出過多的時間和精力去試圖瞭解。

我曾經很認真的思考過這個問題,試圖找到一個答案,如果你把流傳千古的歷史事件,看作是歷史金字塔最上層的耀眼明珠,那麼支撐這座金字塔高高聳起的基石,正是千千萬萬的百姓,他們無比重要,不能缺少,可是站在上帝視角向下俯瞰,第一眼肯定是被金字塔頂端閃耀的明珠所吸引,下方的基石再多,支撐的再牢穩,你也不會對其有太多興趣,因為一眼掃過去,遠不如頂層的明珠那般耀眼。

從不同視角看“安史之亂”,看“百姓”,感受“歷史的真實溫度”

正如“安史之亂”中“四海南奔”的百姓們,翻開與“安史之亂”相關的眾多史料,很多都是在寫安祿山如何從一介小卒平步青雲,如何當上節度使從而招兵買馬,唐玄宗又是怎麼逃離的長安,楊貴妃又是怎麼被賜死,陳玄禮又是如何以反叛逼迫唐玄宗,諸如此類,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那些史書裡記載了他們的一生,還有經歷的榮耀與屈辱,但對於“百姓”這一群體,卻從不會展開來說,這時常會讓人感覺歷史沒有溫度,史書也是冷的,它不會過多關照基層的窮苦大眾,也不會具體到某個小人物身上,用足夠多的篇章,以這個小人物的視角來看待那段歷史。

但反過來說,每一個小人物也組成了這段歷史,而歷史二字,不過是我們人類為這段時間尺度做出的一個定義,在客觀的物理世界中,它不過是時間與空間相組成的一段能量,人在其中就像流動的水,在這個由時間與空間組成的世界裡,人們有著不同的目的地,不同的行為與想法,以及不同的情緒。

正是這些擁有不同色彩的人,組成了那段完整的歷史,每個人都在影響著歷史的進程,哪怕作用微乎其微,就像世界上無處不在的原子,即使你看不到,但也並不能否定原子的存在與意義。

最後,我相信只要用心去感受,用心去發掘,每個人都能通過自己的發現,感受到不一樣的歷史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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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不同視角看“安史之亂”,看“百姓”,感受“歷史的真實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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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李白·《永王東巡歌》

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淨胡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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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以來,歷史在我們腦海中的印象,是燭照萬里的規律總結,是高屋建瓴的宏大敘事。這雖然是正確的,但視角實在太高了,高到沒什麼人情味。即使有些講述者有意放低視角,也只停留在廟堂之上、文武之間,關心的是一小部分精英,再往下,沒了,或者說記錄很少。”

《開元天寶遺事》:

武庫中刀槍自鳴,識者以為不祥之兆。後果有祿山之亂,大駕西幸之應也。宮中嬪妃輩,施素粉於兩頰,相號為淚妝。識者以為不祥,後有祿山之亂……明皇與貴妃,每至酒酣,使妃子統宮妓百餘人,帝統小中貴百餘人,排兩陣於掖庭中,目為風流陣……時議以為不祥之兆,後果有祿山兵亂,天意人事不偶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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