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孝通:三十歲時名滿世界,七十歲後名滿中國


費孝通:三十歲時名滿世界,七十歲後名滿中國

題圖

NO.024—費孝通:三十歲時名滿世界,七十歲後名滿中國


愛國青年求學之路

1933年,英姿勃發的青年學生費孝通從燕京大學(1950年後被拆分,分別併入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國政法大學)畢業,考入清華大學,成為一名社會學與人類學系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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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大學舊址

在課堂上,費孝通深感老師們講授的課程內容單薄,社會調查僅僅只有枯燥的數據,不能反映中國社會的實際面貌,於是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到中國各地開展真正的實地調研。貫穿費孝通一生的“田野調查”研究風格,即從這個時候生根發芽,牢牢根植於其精神深處。

在大學校園裡,費孝通邂逅同系女生王同惠,兩人在學術問題上雖常爭論,但志趣相同,情投意合,結為情侶。彼時的中國社會,經濟落後,地域割裂,生靈塗炭,滿目蒼夷。費孝通在相對安寧的象牙塔裡,靜靜度過著他最後兩年國內的學生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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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孝通與王同惠(左)


“和同惠一起,是我心情最平服,工作最舒暢,生活最優裕,學業最有勁的時光。”

但是亂世與愛情,這兩個放到一起就難免逸出悲情味道的詞語,終於還是在費孝通和王同惠間種下了令人唏噓的悲情結局。

1935年,費孝通以優異成績從清華大學研究院畢業,並取得學校公費留學的名額。在司徒雷登的證婚下,他和王同惠結為夫妻。出國留學前,費孝通決定實踐早先實地調查的想法,他將目的地選在了廣西大瑤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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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妻子與他同行,在那個交通不便的年代,穿越了大半個中國,來到中國最貧困的地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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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瑤山

一路顛簸的旅途上,費孝通總是自己剝好雞蛋和烤紅薯,餵給王同惠吃。艱苦的大瑤山之行,卻成了他們的“蜜月之旅”。在來到大瑤山一個村莊後,他們找到當地一名嚮導帶他們上山。上山路途中,兩個文弱書生腳力上畢竟不如當地村民,被嚮導拋在了後面,在尋找嚮導的過程中,兩人迷了路。

原始森林裡,別說外地來的文人,當地村民都要結伴而行。天漸漸黑了,費孝通夫婦越走越深,誤入瑤人安放的捕虎陷阱,突然一個大石頭滾落下來,砸在了費孝通大腿上。費孝通忍著劇烈疼痛,和王同惠一齊推開了大石,但此時費孝通腿已骨折,不能站立,王同惠試圖揹著他前行,但一個弱女子哪有能力揹著一個男人遠行,費孝通讓王同惠放下他,沿著溪水尋找村莊,喊村民來幫忙。

第二天,進山的瑤民發現了費孝通並救下山來,但卻遲遲不見王同惠。全村瑤民搜尋七天,終於來溪水邊發現了王同惠的遺體。費孝通打定主意兩人一起葬在大瑤山裡,屢次傷心的想自殺,都被瑤民救了下來,從此他認為王同惠是為救他而死,他要一人命當兩人活。


“獻給我的妻子王同惠”

腿部傷好後,費孝通還是沒有放棄他實地調查中國社會的決心。當時的中國社會,95%以上的地區是農村,農村長期以來是中國社會的主體,農村現實是中國社會最真實的寫照。經過介紹,他來到了江蘇省吳江縣太湖邊上的一個小漁村——開弦弓村。進行了為期一個多月的調查。在開弦弓村中,他詳細調查並記錄了一箇中國普通農村的方方面面,為讓他享譽世界的成名之作打下了堅實的實證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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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開弦弓村調查與當地孩童合影

1936年,他告別了親人和導師,暫時離開中國大地,來到英國攻讀人類學博士,師從人類學大師布·馬林諾斯基。對於博士論文的選題,費孝通先是打算根據他和亡妻調查廣西大瑤山的經歷,撰寫一篇關於“瑤族社會組織”的論文。馬林諾斯基卻在無意中發現了費孝通調查開弦弓村的手稿記錄,認為這是個可選的題材,主張撰寫關於“開弦弓村的經濟”這樣一篇論文。

費孝通於是將調查手稿整理、修改、重寫,誕生了他的博士畢業文章:《開弦弓,一箇中國農村的經濟生活》(即後來的《江村經濟》)。大西洋的濤濤海浪和對半年前大瑤山調查中犧牲的前妻的思念見證了《江村經濟》的誕生,從此以後,他一生的幾十部作品,第一行字從來沒有變化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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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在馬林諾斯基的學生中引起了不小的討論,1938年,倫敦大學授予費孝通博士學位。在英國的幾年,費孝通對比了英國工業社會和中國農業社會,他虔誠的相信,一個純粹的農業中國註定是一個飢餓中國,他決定帶著所學所見回到中國,在廢墟之上參與建立一個嶄新的中國,即使當時的中國,是在抗戰的烽火中岌岌可危的中國。

回國前,導師馬林諾斯基想要將費孝通的博士論文交給書局出版,但費孝通急於歸國,匆匆開了一遍書稿後,僅將書名改成了《中國農民的生活》。


名滿天下與名滿中國

1939年,費孝通從英國回到中國,把那篇將要名滿天下的論文忘到了腦後。當時的中國已大半淪陷,費孝通只有從雲南回到祖國境內,暫時任教於雲南大學。在雲南的鄉土大地上,他認識了孟吟,兩人結為夫妻,從此孟吟陪伴了費孝通55年。孟吟雖然是個普通的農家女子,習慣於在屋裡屋外忙碌,但是在費孝通此後的起起伏伏中,始終不離不棄。

抗戰勝利後,費孝通回到清華園,第一次收到從國外輾轉郵寄過來早已印刷發行的《中國農民的生活》,他隱約記得隨手把該書放到一邊,繼續投入緊張的教學、各地調查和愛國民主運動當中。

而《中國農民的生活》一書,已慢慢開始在外國聲名鵲起,重印多次,逐漸成了世界範圍內人類學研究的必讀書目,在部分地區還作為教科書使用。但費孝通對此幾乎一無所知,那個時候的中國,戰爭陰雲還未去除,學術上與世界溝通更是奢談。

三四十歲的年齡,正是一個學者精力最旺盛,成果最豐富的的時候,費孝通近半數的作品,包括對中國影響巨大的《鄉土中國》一書,都是在1949年之前完成。1957年,因為在報紙上發表的《知識分子的早春天氣》一文,費孝通被錯劃為“右派”,搜查出來的英文版《中國農民的生活》一書,更坐實了他的“錯誤”,從此他被“罷免”,被趕下教壇,被解除中央民族學院副院長的職務,二十多年來沒能發表一篇文章。

1979年,春天隨著改革開放重新回到了費孝通身上,他被任命為中國社會學會會長,著手重建中國社會學。開放的中國也逐漸迎來了越來越多的中外交流機會,開始不斷有國外的人類學、社會學專家教授來到中國,尋找費孝通,探訪開弦弓村。費孝通這才知道,他的博士論文已經成為了世界人類學研究里程碑式的一部作品,這部作品改變了人類學的研究方法,也讓全世界的研究者對中國的鄉村產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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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小平與費孝通

1984年費孝通把《中國農民的生活》翻譯成中文(原書由英文寫作),並重新命名為《江村經濟》。該書為費孝通1938年寫成,書中的大部分事實和道理,對於現在知識程度早已提高的中國人來說並不陌生,但在當時,書中對農村經濟生活的梳理絲絲入扣,並提出鄉村也能發展工業經濟,它被奉為中國人類學的奠基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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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江村(開弦弓村)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

1990年,費孝通正在日本出訪,正好實值其80歲生日,在到場為他賀壽的日本人類學研究者中,他進行了“我的研究在中國”的主題演講,並總結了“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十六字箴言,表達了他對人類文明和諧共存、互相交流的美好願望。

費孝通:三十歲時名滿世界,七十歲後名滿中國

中國文化被費孝通推出國門,取得巨大成就的他卻並沒有停下丈量祖國大地的腳步。他依然拖著耄耋之軀,到訪祖國各地,僅2001 年,他的足跡就遍及了常州、上海、吳江、蘇州、深圳、瀋陽、成都、蘭州等十幾個地方,歷時180天,一年有一半的時間在各地調查,而此時的他已經90多歲了。每到一個地方,他就寫就一篇文章。他的寫作不是吟風弄月,他是第一批把社會科學的研究成果應用到中國經濟發展中來的人;他的研究不是高高在上,他常年腳紮在泥土中,為農村經濟和農民謀出路。改革開放前期的二三十年來,還沒有哪一個文人像費孝通那樣對中國發展的自然資源和商品資源有如此深廣的關懷:陶瓷、兔子、水泥、毛蛋、絲綢、養牛、甲魚、麵粉……他秉承的商品經濟發展農村的思想與改革開放農村變革的精神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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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費孝通合上了他的雙眼。那雙眼,看了中國將近一個世界,從中國和中國人的困難,看到“人們通過堅持不懈的努力,中國將再一次以一個偉大的國家屹立在世界上,這本書並不是一本消逝了的歷史記錄,而是將以百萬人民的鮮血寫成的世界歷史新篇章的序言”的美好結局。

依照他的遺願,他與陪伴他55年的孟吟合葬,他的部分骨灰,回到了廣西大瑤山,和他僅有108天婚姻的妻子王同惠合葬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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