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南梁“天監五銖”
《隋書·食貨志》載：“梁初，唯京師及三吳、荊、郢、江、湘、梁、益用錢。其餘州郡，則雜以谷帛 交易。交、廣之域，全以金銀為貨。武帝乃鑄錢，肉好周郭，文曰‘五銖’，重如其文。而又別鑄，除其肉郭，謂之‘女錢’。二品並行。”
這段文字中詳細記載了南梁初年梁武帝於天監年間發行的兩種貨幣——五銖錢（俗稱“天監五銖”）、女錢（俗稱“公式女錢”）”。但歷史上的五銖錢與女錢有很多種，到底什麼樣的五銖是南梁發行的“天監五銖”？什麼樣的女錢是南梁發行的“公式女錢”？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錢幣界。
一、關於“公式女錢”的身世
（如今已得到結論，這裡簡單介紹一下）
最初老一輩的錢幣學家依據《隋書·食貨志》中的“除其肉郭，謂之女錢”這句話，認為女錢是一種沒有外輪的五銖錢，丁福保也將這種錢幣當做“公式女錢”收入在《歷代古錢圖說》之中，後被各種著作引用。
觀察《歷代古錢圖說》中的女錢圖片不難發現，這實質上是一枚常見的鑿輪錢。鑿輪錢由於比較薄小所以被人們擬人化地稱作“女錢”，這種女錢雖與公式女錢同名但並非僅是南梁之物，而是從漢末至南北朝期間人們私自盜銅的產物。
公式女錢既然是南梁官方發行的貨幣，那就一定是鑄造出來的，而非鑿輪而成的女錢。果不其然，在漢末六朝的錢幣裡還真的就有鑄造而成的女錢。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南梁公式女錢？
直到1998年南京發現一種女錢錢範，這種錢範與民國二十四年（1935年）南京通濟門外發現的南梁鐵五銖錢範款式雷同，人們才得以認定公式女錢的真實面貌。之前的那種鑄造而成的女錢只不過是民間用剪鑿錢的廢料回爐所鑄的私鑄女錢。
但是自錢範被發現後很長一段時間，一直都沒能找到這種公式女錢的實物，人們一度懷疑當初只是造好了錢範但錢幣並未鑄造發行。經過近幾年的努力，公式女錢的實物也相繼在南京陸續被發現，關於公式女錢的謎題也終於可以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二、關於“天監五銖”的身世
老一輩的錢幣學家依據《隋書·食貨志》中的“肉好周郭，文曰‘五銖’”推斷，所謂的天監五銖應該是一種帶有內郭的五銖。正巧在歷代形形色色的五銖錢中就有這麼一種帶有內郭的五銖錢，而且這種內郭五銖錢的來歷也無史料記載，所以就被附會在了“天監五銖”的名目之下。
後又有羅伯昭、馬定祥等前輩認為，此五銖與南陳的太貨六銖雷同，當歸屬為南陳五銖。
近些年人們又依據出土地與形制認為“內郭五銖”當為北朝五銖。至於是西魏的還是北周的一直僵持不下，反正已與南梁八竿子打不著。
故有關南梁的“天監五銖”則需重新考證。
三、我對“天監五銖”的考證
南京時常出土四銖與五銖兩種南朝錢範，四銖錢範可以明確是劉宋之物，五銖錢範出土量雖大但卻對應不上任何一種南朝錢幣，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從這批南朝五銖錢範的印模中可以看出，這種南朝五銖與漢五銖的形制無二。
南朝經歷過劉宋、南齊、南梁、南陳四代：
南朝劉宋發行過：四銖錢、孝建四銖、大明四銖、兩銖錢、永光錢、景和錢，沒有五銖錢。
南齊曾入蜀鑄錢，鑄地不在南京，不計在內。
南梁發行過：天監五銖、公式女錢、鐵錢、太清豐樂、兩柱錢、四柱錢， 這裡除“天監五銖”之外其他的貨幣已有定論，形制均不符合這次規範。
南陳發行過：天嘉五銖、太貨六銖。
歷數南朝官方鑄幣中唯有南梁的“天監五銖”不知其貌、已知的僅有南陳“天嘉五銖”形制與這種漢版南朝五銖錢範相似。
南陳“天嘉五銖”雖與“漢五銖”以及這種“南朝五銖錢範的印模”相似，但天嘉五銖是用翻砂法鑄造的、版式也比較固定，而這種南朝五銖錢範卻沒有統一的版式，種種跡象表明南陳的天嘉五銖與這批南朝五銖錢範無關。
既然已知的南朝鑄幣均對應不上這批陶範那就只剩下未曾謀面的南梁“天監五銖”了。
再歷數南朝各個時期的錢範：
劉宋四銖錢使用的是雙面範疊鑄法、陶範呈灰色質地較硬、範身帶有榫卯；
南齊鑄幣不明，且鑄地不在南京，不計在內；
南梁鑄幣同樣使用的也是雙面範疊鑄法，錢範發現有“公式女錢”“鐵五銖”“大吉大富大通五銖”“兩柱五銖”，錢範主要以紅陶為主、範身無榫卯，“兩柱五銖”陶範為灰陶、質地較軟、範身無榫卯；
南陳鑄幣改用翻砂法，同樣也不計在內。
這種南朝五銖錢範有紅陶灰陶兩種材質，灰陶質地較軟如同兩柱五銖錢範，範身無榫卯。綜合以上特點來看這批南朝五銖錢範的特徵均符合南梁錢範。
我們再回頭看史書中記載有關天監五銖的樣貌：“肉好周郭，文曰‘五銖’，重如其文”。我想所謂的“肉好周郭”不一定就是指具有內郭的意思。“肉”指的是錢幣的“地章”、“好”指的是錢幣的“穿孔”、“周郭”指的是錢幣的“外輪”，如果這樣解釋就說明天監五銖與內郭無關。
漢末以來戰爭頻繁民不聊生，百姓就在錢幣上打主意，經常通過剪裁錢幣來達到盜銅的目的。正是因為這樣才導致大量缺肉、缺好、缺周郭的錢幣出現，所以梁武帝建立梁朝後需要重新整頓貨幣，首當其衝的就是影響中國貨幣幾百年之久而且至南梁還被百姓所喜的足值錢——“漢五銖”了。
綜上，可總結出以下幾點：
① 《隋書·食貨志》中所謂的天監五銖“肉好周郭”這句話並不能確定天監五銖是有內郭的五銖錢。
② 南朝時私鑄小錢成風，一度達到一千錢長不盈三寸，這種南朝五銖錢範製作規整、出土量較大，應該是官方鑄幣所使用的錢範。
③ 在南朝已知的貨幣中唯有“天監五銖”還沒有考證出真實面貌，正巧這種南朝五銖錢範如今大量的見到實物卻對應不上任何已知的南朝官方鑄幣。
④ 這種五銖錢範形制與公式女錢錢範款式相同，極有可能是同時期之物。
⑤ 劉宋四銖錢範的製作方法是：“先制一批四銖母錢將其鑲嵌在範盒之上做出母範盒，然後再用母範盒壓制陶範”，南梁鑄幣方法同樣如此，而且南梁天監年間要造的是五銖錢，直接將前朝的五銖錢鑲嵌在母範盒內即可壓制陶範，無需再製母錢（這批五銖錢範的印模各不相同，正好可以印證這一點）。
⑥ 南陳發行的天嘉五銖明顯是仿漢五銖的形制，所以南梁效法漢制鑄造五銖也不無道理。
由此可得出結論：天監五銖極有可能是用漢五銖翻模鑄造出來的五銖錢，所以天監五銖就被混淆進了同樣是使用疊鑄工藝的東漢五銖之中，即使鑄量再大也無法讓今人區分出來，兼而導致這一品種成為了一個無法解開的謎。
（此五銖錢與公式女錢一同出土，雖無法確定是漢是梁，但可以充當“天監五銖”的一個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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