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7 濟南,蒙陰

濟南,蒙陰

這條路從濟南出發,經過泰安和新泰,之後到達蒙陰,或者說從蒙陰出發,經過新泰和泰安,之後到達濟南。路是高速公路,雖然大部分隱沒在山叢裡面,卻並沒有蜿蜒,遇山開山,遇水搭橋,一路順暢。恍惚間,就從一地到了另一地。

濟南,蒙陰

每年都要在這條路上往返幾次。有時候是從濟南迴蒙陰,我在這裡用了一個“回”字,能被我用這個字去表達的,也只有蒙陰了。一路上,心情必定是平坦的,些微有點兒激動,尤其是年關將近,接到放假的通知,胡亂收拾了行李,奔到車站,買票登上那輛熟悉的大巴。心裡心滿意足。活到了現在,竟成了濟南和蒙陰之間的一個“傳話筒”,要把濟南的消息帶回蒙陰,或者把蒙陰的消息帶到濟南。別人問我是哪裡人,我說蒙陰,問我住在哪裡,我說濟南,北京也去過,淄博濱州泰安也去過,覺得讓人舒心的地方,一個是蒙陰,一個是濟南。/<font>

不管是從濟南出發,還是從蒙陰出發,車裡的大部分人肯定都是與蒙陰有關的,說得直白一點兒,大部分是蒙陰人。有時候是返鄉,有時候是離鄉,那些人——男人、女人,大部分是年輕人,和我一樣,都成了“傳話筒”,成了蒙陰射出來的一束箭。箭不約而同地射向了濟南,在濟南紮根、發芽,後來又回到蒙陰,就不一樣了。人們把我們認作見了大世面的人,不能簡單地說是城裡人,在他們看來,我們比縣城裡那些“機關羔子”更牛,離開了群山旮旯裡的蒙陰,我們的能耐,比誰都大。/<font>

濟南,蒙陰

可是,找遍濟南的大街小巷,能揪出一群像我這樣住在任何一座出租屋裡,以滿口的蒙陰話叫賣生活的人。活了這麼久,似乎只有遠處那個群山溝裡的人看得起我們。於是就拼命幹活,為了能在眼前這座城市裡生存下去、買房,如果幸運的話,能找一個大城市的女人做媳婦。相對於那些有大理想的人來說,我們的理想比誰都現實。/<font>

於是回鄉的念頭就別有一番風味。有時候拼命擠出一點兒要回去的衝動,可是看看自己的口袋,房東催租的日子臨近了,又強迫自己打消所有的念頭。第二天奔向單位的步伐就多了一些視死如歸的衝動。/<font>

畢竟還是要回去了,年關將近,終於有了理由,不再想房東鄙視的目光,上司不信任的眼神,終於奔到超市,買了大包小包自己平時不敢買的東西,回家。/<font>

依舊是這條高速公路,車裡依舊是跟自己一樣拎著大包小包的人們,有時候會遇見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孔,互相寒暄:“你又回家了啊,”或者“你也回家?”終究還是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依舊呆坐在座位上看窗外風景,依舊經過泰山腳下。抬起頭仰望泰山,那麼敦實的一堆石頭,那麼高,那麼厚,絞盡腦汁去想曾經有多少文人墨客、王侯將相從自己的眼前一步步登到泰山頂上,那真是一種漠視天下的胸襟啊。/<font>

濟南,蒙陰

依舊經過了幾條河,幾棵槐樹,依舊是路兩旁光禿禿的山嶺,放眼望去,像放電影一樣,眼前的景色隨時在變化。記得還在上大學的時候,曾經寫過一首詩,詩裡有這麼幾句,就是寫的這條高速公路:“難以停止,我習慣了就這麼延伸/在同一條高速公路上來來回回/許多年了,我被故鄉和省城夾在中間/有時候是雨天,高速公路發出曖昧的呻吟/從車輪直線上升,衝進我的懷裡、心裡/有時候在夜裡,從省城延續下來的幾十幾百個夜晚/直到了有狗吠的故鄉,低緩著迎面撲來/更多的時候是白天,沒有雨也沒有夜晚/窗外一叢叢玉米和陽光,還來不及深刻一下/就被另一叢玉米和陽光代替”。/<font>

回到家裡,刻意炫耀一年來的風光,就是不炫耀,別人也把你抬上去了,另眼相看了,一句話,在他們眼裡你就代表了濟南,或者說你就是濟南的領袖,可以呼風喚雨。/<font>

有時候想,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麼?想不出來,難道就是一年一個輪迴的往返奔波?後來想到了一點:不管我們在濟南混成了什麼,在蒙陰看來,畢竟是成功把我們輸送出去了,像產品一樣賣出去了,不管怎樣,這也可以算作是一種成功吧。可是心裡還是沉甸甸的,尤其是每天夜晚,獨自一人坐在租住的小屋裡為生計發愁,窗外的車聲、人聲混合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向我衝來的時候,我總是很害怕。/<font>

年關已過,蒙陰縣城的小車站裡就擠滿了人。濟南、青島、臨沂,不同的目的地使他們自然匯聚成了不同的隊伍,互相之間有的認識,叫喊著:“明年再見吧。”有的不認識,卻也打個招呼,“什麼時候回來?”“等到過年吧。”車站不像車站,倒似遠征之前的誓師大會一般。/<font>

車子開動了,扭頭看窗外,更遠的地方,站著我的父親、別人的母親、別人的兄弟姐妹,他們越來越小的身影,就像蒙陰一樣,那麼脆弱,那麼渺小。就像我。/<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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