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9 郊區買房:用畢生積蓄換一座進不去的城

郊區買房:用畢生積蓄換一座進不去的城

郊區買房:用畢生積蓄換一座進不去的城


資金安全永遠是住房投資的首要考慮因素。


郊區買房:用畢生積蓄換一座進不去的城

每當回憶往事的時候,城小白都後悔,後悔在重大決策上,沒聽有錢人的建議。


當然,生孩子不算,那是意外。


這個來自貴州鄉鎮的年輕人,曾經客居北京通州,忍受不了每天兩三個小時的通勤生活,果斷來了宜居城市—廣州,緊接著就是湊錢買房。


郊區買房:用畢生積蓄換一座進不去的城

北京更堵,也是城小白離開北京的原因之一。/《泰囧》


現在,每天上下班也得兩小時。


這跟北漂是一樣的啊。


其實也不完全一樣,在北京城小白是和熟悉的陌生人擠公交。


現在是中青年,以及,孤單地一個人開車。


郊區買房:用畢生積蓄換一座進不去的城

倒黴的小白


城小白的悲劇故事還有很多。


剛在廣州番禺買房那會日子過得清苦,老丈人心疼女兒,借了一輛福特蒙迪歐小汽車給他們,歸期沒有約定。


2018年那場暴雨,江水倒灌,小區上千臺汽車泡了水。


有一臺就是他們的。


保險只賠4萬,小白索性賣了,多2萬;但6萬能買到的車,他看不上。


他把怨氣撒在了小區物業的身上,僅僅是以拒付物業費的方式。


更大的困擾還沒解決。


女兒要上學,小區周邊私立幼兒園看著就很山寨,可公立的太遠,還沒名額,沒其他選擇了,先對付一下。


真正的問題會從小學開始。


小白不想讓孩子和村裡的小朋友做同學。


這個出發點很現實,如果在城裡,他能認識更多城裡孩子的家長,等到孩子長大以後,這能帶來更多的社交和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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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長都想為自己的孩子提供更好的學習和生活條件。/衚衕


但所有的願望都被房子拖回了現實。


當初,有錢的朋友們極力反對他在城郊買房。


他以首付不夠,市區房子不夠大為由,拒絕了。


另外的原因也符合邏輯。


五六年前,廣州城內外所有地方的房產價格都在上漲,他盤算著,郊區盤下來一個200方的,等孩子大了,就能置換一個市區8、90方的。


市區房子漲了五年,他的房子去年就開始跌價了。


八九十方的夢想變成了五六十方。


耗下去的話,孩子的課餘時間可能就要在田間地頭度過了,那當然應該是孩子的童年,但商品工業社會似乎不大歡迎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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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的童年,或許更有利於孩子成長。/《超脫》


手裡小十萬的存款,僅僅通過貨幣貶值,購買力也被吞噬了,可能還會損失更多。


他不得像在仙境裡的愛麗絲在一樣,為了留在同一個地方,必須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去奔跑。


越想越難受,終於有一天,他去城裡和有錢的朋友們喝酒。


那是十幾年來第一次喝酒,而且還是主動的。


其實也就一二兩,夜裡十點喝完的,接著就開始喝茶和飲料。


凌晨一點,他在開車回番禺的一座橋上被查了酒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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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提醒,切勿酒後開車。/pixabay


車是今年初老丈人給他們用的,別克越野車。


小白清晰地記得被扣車的時候,輔警在一邊偷偷地笑:“今晚總算是抓了一個。”


駕照被扣,半年不得上路。


他又和年輕時在北京一樣,和陌生人擠公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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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的城市邊界


和這座城一起變大的,是城小白的煩惱。


沒有把生活的苦味嚼爛的人,是無法理解這種滋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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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惱和焦慮有似乎更鐘愛中年人和中產階級。/《極限職業》


1999年,廣州市地鐵一號線開通。只過去了20年,地鐵線路已經到14條,城市面積擴大了4.7倍。


這是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城市化發展速度。


城小白沒有和這座城一起成長,對於新參者,城市絢爛而飛速地發展,讓他眼花繚亂,在欣欣向榮的勢頭面前,看不到發展背後新的不平衡,這種不平衡不會在短期內被發現,所以說起他煩惱的根源,還是房子沒選對。


當然,如果小白手裡有足夠資金的話,這都不是問題。


某個角度來說,對於新的城市移民來說,住房位置的選擇,遠近有時候都不是核心問題,資產安全或者保值才是。


每座城市都有一片“資產安全區”。這個區域的大小約等於通勤區域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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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讓手裡的財富保值,是都市人口新的困境之一。/衚衕


廣州的繞城高速,大約是一個半徑約30公里的圓。當然,北京、上海、成都也是這個半徑。


按照這個半徑衡量,廣州東南西北的極限分別是新塘、亞運城、佛山和白雲機場。


而北京則是通州、大興、門頭溝和小湯山。


我國一線城市的擴張,也是有意以這30公里為發展依據。


這種依據來自於更知名的國際都市,比如東京、紐約甚至大洛杉磯。


毫無意外,他們的城市核心半徑也在30公里左右。


一家知名的移動出行平臺,在2018年發佈了一個“出行半徑”的大數據。數據驗證了大城市的極限通勤半徑普遍在30公里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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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平臺發佈的城市出行半徑圖。


這家出行平臺對“出行半徑”的定義是:以市中心為原點,絕大多數(超過90%)的出行起點或終點都分佈在以此為半徑的圓圈之內。


他們的數據顯示,北京的“城市半徑”是31.7公里,全國第一,其次是上海—30.8公里、深圳—30.5公里、廣州—29.8公里、成都—29.3公里。


但和西方國家的大型城市相比,亞洲頂級城市的通病,是城市周邊的“真空”。


最為明顯的是曾經的環首都貧困帶,因為資源要向中心輸送,所以在北京、天津周邊,環繞著河北的3798個貧困村、32個貧困縣,這些區域體現在地圖上的時候,就形成了環首都貧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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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一直流傳著“東富西貴南窮”的說法,圖為開發中的北京南五環某地。/衚衕


城市的治理者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提出了城市集群的概念。


珠江三角洲,京津走廊,長江經濟帶的正在打破30公里魔咒。畢竟東京-大阪、下萊茵河流域、紐約-費城這些城市結構正在成為新的造城樣板。


外表和發展模式很容易複製和模仿,但人性化內核,福利型的城市設計,卻是不能紙上談兵的。


城小白覺得這座城的幸福支持不到30公里,作為廣州新移民,他發現最核心的教育、醫療、文化和商業資源,都集中在半徑10公里的圈子裡。


他仍然將他住的地方稱為城郊,在他眼裡,那裡鄉村氣息並未褪去,現代化的住宅建在農田旁邊,白領和農民生活在一起,但彼此的精神世界卻被分割。


房子對小白來說只是一張床,而這張床似乎正在貶值。


郊區買房:用畢生積蓄換一座進不去的城

一元總是一元?


從獲得了6萬的賣車款以後,城小白有意識地開始存錢,以應付家裡四個老人一個孩子的不時之需,但存錢的速度趕不上花錢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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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痛苦總在虛實之間不停搖擺。/《超脫》


理髮從謝師傅換成了Tony王,買菜從路邊小販到了錢大媽,奶茶從10元漲到25。


而他那套接近200方的“豪宅”,從最高價到現在,已經貶值了幾十萬,關鍵是沒人接盤,二套房七成的首付,他賣什麼也湊不夠。


只能和跌價的房子一起生活了。雖然生活質量還算不錯,但他隱約感到自己的存款在貶值。


十來萬的存款,說起來挺多,是自己一年多辛苦積攢下來的(不要臉,有六萬是賣車的錢),似乎沒有任何一個投資是保值的,放在銀行?貶值更快。


在數字上,城小白非常敏感。


如果1999年,存1000元到銀行,按央行的最高的利率計算,本息不斷復投,今年銷戶的話,大概能取3000多元。


20年,資金翻了三倍多,聽上去賺了不少。如果壽命存在銀行20年,翻一倍也不虧。


但這20年來,1000元的購買力大概下降了或許有10倍。


用了“或許”這個詞,不是因為不確定,而是因為算法不一樣。


用全社會的各種存款加上流通中的貨幣,也就是廣義貨幣量計算的話,1998年是10.44萬億,2018年是182.2萬億。


簡單來說。如果你在1998年有37萬,就相當於現在1000萬的購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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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生活必需品,大部分商品的存在的意義是為了實現貨幣流通。/衚衕


城小白不接受這個結果,於是用了平均工資的增幅來計算。當年北京職工的月薪是1023元,按全國城鎮居民700來算,到了2018年,人均2300元。


那就是說,現在的1000萬,相當於當年的303萬。


這種算法小白心理就好受多了,雖然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方式,因為只統計了薪水增長,沒有算物價上漲呀。


小白作為新移民,他不知道無論自己再怎麼努力,和物價的漲幅比,自己的工資輸得沒有還手之力。


即便是發展沒那麼迅猛的1990年到2010年,中國的CPI(消費者物價指數)漲幅是148%。這20年間,加拿大的漲幅是67.2%,法國是40%。日本,呦西,5.8%。


這就是說,1990年日本一瓶200元的茅臺酒,到了2010年,也就216塊錢。


所以,在購買力在持續下降的情況下,城小白其實不指望賺錢,只是希望有種方式讓自己一塊錢的購買力,還是一塊錢,八毛也行。


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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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都市焦慮—資金幻覺


有房有車,有娃有狗,甚至還有一點存款,應屆生眼裡的人生贏家。


城小白的“焦慮幻覺”揮之不去,他不確定自己是窮還是富,不確定女兒能不能讀上好的公立學校,不確定自己能不能享受到和市區人一樣的城市福利,也不確定這樣生活的人生意義在哪裡。


他是個來自貴州大山裡的孩子,他希望生活更浪漫,優雅一些,畢竟生命的每個階段,都沒有辦法重來,要精彩,要靈魂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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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的多部作品,都在宣揚“人可以被毀滅,但絕不能被打敗。”/《老人與海》


這種想法跟海明威一樣混蛋。


旅居巴黎的時候,海明威和女伴走進了房間,他感到飢餓,上了床在黑暗中做了愛,還是感到飢餓。


半夜醒來發現窗子都開著,月光照在高聳的建築的屋頂上,這飢餓的感覺還在。


他把臉從月光下轉向暗處,可是睡不著,就躺著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一種智商情商都下線的生活狀態,解決飢餓的唯一辦法,就是進食。


海明威忙乎了半天,沒吃一口飯,自然是感到飢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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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就得吃飯,覺得黑就得摘到墨鏡。/《不見不散 》


城小白也不想自己像個怨婦一樣哼哼唧唧的,他知道要吃才能解決問題,可他不知道該“吃”什麼,怎麼“吃”。


這種情況就是都市人的集體焦慮,是城市發展的通病,或者必要代價。


一種舒服,平穩和合理的不自由,一直在發達的工業文明中流行,人心理的一些需求,不得不在厭煩的機械化勞動中受壓制,這被看成技術進步的標誌。


對於城市發展來說,只有保證產出才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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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城市的建設者,但有些群體,就一直缺乏城市的歸宿感。/衚衕


人和工具,誰是真正的主宰,開始有點傻傻分不清了。


這個理論被馬爾塞庫嚼透了。他始終認為工業社會是非人性的,人在那種環境中,無論如何都不會滿足。而且人類的動物性正在失去愛慾特徵。


說到底,城市人不過就是工業社會中,被不斷刺激消費的生產者和消費者。


英國人很早就認識到了這一點,他們對城市普通人家裡所擁有的物品進行統計,發現幾乎每個人家裡的各種物品,加起來有兩千件。


這是極大的物質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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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費其實是被精心設計的。/《超脫》


但他們仍然感到不快樂,因為消費是一種短暫的快樂。有能力消費,成為了快樂的一種表達方式。


這種快樂或者幸福感,是相信當下的情況是合理的,並相信一切都會不負所望。


馬爾庫塞稱其為一種新的順從主義。


城小白不得不順從,但每當展望人生,他就想跳出這種生活方式。


但他被房子、家庭、工作、醫療、教育等等所有的一切給套牢了。


郊區買房:用畢生積蓄換一座進不去的城

有時候連優雅表達痛苦的能力都失去了。/《超脫》


這是一種精密的城市制度設計,是合乎人道和自由精神的管理方式,是通往奴役之路,是實現榮華富貴衣錦還鄉的正確答案。


小丑收起衣服,大象回到籠子裡,表演結束了。


曾經那個追風的少年,拉回風箏,捲起繩子,走進了風平浪靜。


城小白是一個化名,是現實中一個真實的人,是我的朋友。


當然他也可以叫城•我們•小白。

郊區買房:用畢生積蓄換一座進不去的城

[1] 《貨幣的邏輯》|歐文•費雪

[2] 《單向度的人》|赫伯特•馬爾庫塞

[3] 《被逐出倫敦的人們》|加雷思•瓊斯

[4] 《佈滿平民窟的星球》|麥克•戴維斯

[5] 《流動的盛宴》|海明威

[6] 國家發改委肖金成:用“經濟圈”攻克貧困帶|中國新聞週刊

[7] 廣州市1996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廣州市統計局

[8] 廣州城市總體規劃變遷|謝文華

[9] 過去20年國內物價大幅上漲,今天的一千萬在20年前值多少錢呢?|聚富財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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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衚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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