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0 石磊:豫劇旦行表演之八病

石磊:豫劇旦行表演之八病

豫劇旦行的表演藝術發展到現在,其成就是有目共睹的。但,毋庸諱言,存在的弊病也是顯而易見的、帶普遍性的。若不及時指出,既有礙繼續發展、提高,又恐遺患後學。這裡,列舉其八病,以就教於方家。

一曰:粗獷火爆有餘而含蓄柔媚不足。戲劇是反映人生的,在人生的大千世界中,既有大氣磅薄,也有嫻靜柔媚;有項羽舉鼎,也有貴妃舞袖。一味地火爆熾熱,既不能全面反映人生,又失之於藝術的分寸感,所謂“特色”隨之變為弊端。

二曰:因技失戲,譁眾取寵。雖有諺曰:“無技不成藝”、“無藝難為戲”等,但須知“技”和“藝”應為刻畫人物服務,失去人物,一切技藝的玩弄,均屬徒勞。短短一刻鐘的摺子戲,辮子、扇子、手帕、水袖、抖肩、穿帔……十八般武藝,統統塞入,搞得人眼花撩亂,雖也能討來觀眾的喝彩,表演卻論為技藝雜陳,實不足為訓。

三曰:有聲無情,廉價掌聲。唱唸做打,唱功居首,足見其在戲曲藝術的位置。但,時下的演員,不管什麼戲,什麼人物,什麼環境,一味使用花腔、高腔、拖長腔,所謂“一高二花三拖長,數招無效便‘砸夯’”(“砸夯”即謂無目的、無節制地頓音),極盡耍腔之能事,不獲掌聲,決不收音。孰不知,為聲之道,樂人易而動人難。似這種有聲無情的演唱,實非大家風範。

四曰:有腔無字,鈍刀殺人。中國戲曲的演唱藝術特別講究吐字、歸韻,“以字帶腔”已成為民族唱法與西洋唱法的一個重要區別。行腔吐字,道不清,唱不明,猶如用鈍刀殺人,是對觀眾的極大犯罪。由於演員把精力都放在如何耍花腔上去,忽略了吐字的功力,致使觀眾一離開幻燈字幕,便不知所云,大大影響對劇情和人物的瞭解。

五曰:寧穿錯,不穿破。清代李漁曾著文針砭時弊說:“近來歌舞之衣,可謂窮奢極侈。此戲場惡習,所當首革者也。”這位三百年前戲曲批評巨擘的話,依然適用於當今。時下旦角演員,置劇中人之身份、地位、性格於不顧,穿則渾身珠光寶氣,戴則滿頭奇花簪纓,因貪圖服飾的華麗闊綽而失掉人物的靈魂,一反“寧穿破而不穿錯”之道而為之,實為淺薄,此風亦不可長。

六曰:以生活之真實代替藝術之真實。我們知道,只有當前者昇華為後者時,方可稱之為藝術品。一個好的戲曲演員,單有真實的生活體驗不行,必須另具備一套高超的藝術表現手段,賦前者以藝術的品格。生活中的事物有醜、有美,一旦化為藝術,則應都是美的。譬如瘋顛與醉鬼,在生活中都是醜惡的。特別是女酒鬼,更令人生厭。但梅蘭芳先生在《宇宙鋒》和《貴妃醉酒》中卻把她們表演得很美。在我們豫劇旦行表演中,常常出現演員的情感陷於“真實”的體驗中而不能自拔,沒有通過藝術手段的鍛造。哭則號淘失控,捶胸頓足;笑則狂恣無狀,前俯後仰,動作猶如常人。真則真矣,卻失去旦行的造型美。

石磊:豫劇旦行表演之八病

七曰:不倫不類,行當混亂。戲曲的行當藝術是從生活提煉出來的,它體現著人物的自然屬性(如性別、年齡等)、社會屬性(如身份、氣質等)以及寓寄著作者的審美評判。而且,經歷代藝術家的創作積累,每種行當都形成規範的、優美的藝術程式,形成戲曲藝術的行當美。如閨門旦的典麗嫻靜,青衣的端莊大方,花衫的嫵媚俏麗,武旦的俠義剛烈等等。作為地方戲的豫劇旦行藝術,本有它不成熟的一面,如老旦、青衣不分等。加之一些演員的功力不濟,演起角色來隨意性很大,不男不女,不文不武。人物基調既失準確,行當的程式運用也欠規範,但卻美其名曰:“創新”。此乃豫劇旦行普遍存在的一大弊病。

八曰:文化修養偏低。在我所接觸到的旦角演員中,其中不乏知名度頗高的藝術家,發現她們的文化水平既低,平時又不注重修養。不讀書,不看報,很少訂閱專業雜誌。她們在臺上扮起戲來,可謂雍榮華貴,光彩照人。臺下也頗花枝招展,著裝入時。但一開口講話,不是語不成句,便是詞不達意,甚至還頗粗俗野蠻。在這方面,她們應向老一輩藝術家學習。據我瞭解,陳素真能頌唐詩三百,《三國》、《紅樓》中的詩詞、讚語,能倒背如流,並能自己寫傳、記筆記。閻立品能撰寫劇本和填詞,甚至在病榻上仍手不釋倦,終日讀寫……一個藝術家的文化修養會直接影響著她藝術旨趣的高下和對人物理解、刻畫、表現的深淺。“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此係以上種種病態之源,也是在我們當代豫劇旦行中截止今日尚沒有出現過全國性的藝術大家的原因之一。所以,應特別強調指出。

吾姑妄評之,亦請豫劇旦行諸卿姑妄聽之吧。

(原載1991年9月11日《河南電視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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