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4 歷史上兩次暴露的巢湖“水城”



康熙十一年,於覺世委託陸龍騰編修《巢縣誌》時,陸曾整理了明清最近幾次巢湖乾涸的所見所聞。其中包括了明代人尹士達在巢湖南岸的所見所聞,十分引人注目:


“成化癸卯(1483年)中,餘僑寄邑南之高林。正月三日以履端之慶,過法雲院,歸至山椒,忽然湖中城垣高聳,樓櫓崢嶸,旌旗帆檣旋繞於城外者,紛沓分明於煙靄中,乃下馬注目者久之,因顧謂同行曰:異哉此遇乎!父老謂湖幹則巢州現,豈今歲亢旱之報,抑蜃氣噓為樓臺者雲?因詠詩以記之,是年春半詛?秋,歷時不雨,湖亦就涸,人皆由湖心行。瀕湖居民,鹹於湖掘取磚石,鬻利於郡城者至相接踵。接問之,則曰:巢州故物也。因歷訪之,鹹曰:姥山西舊稱巢湖,姥山東則故巢州。晉赤烏二年陷也。且巢湖襄五百里,此說為近,故錄餘親睹事以質疑。”


歷史上兩次暴露的巢湖“水城”

圖2-9:清代蘆溪嘴地貌及和高林相對位置 資料來源:光緒《廬州府志》卷二《輿地圖說》


姥山位於巢湖之正中,姥山的北部,是巢湖北岸半島的尖端,建有“中廟”,南岸,稱齊頭嘴,齊頭嘴、姥山、中廟一線,皆為是郯廬地震帶活動形成的高地,也是巢湖東西二湖的地理分界線。尹士達於1483年記錄的這段文字,前半段所描述的場景,懷疑是巢湖由於氣候乾燥而呈現的“海市蜃樓”,後部之訪談所得,則反映了歷代地方傳說則形成的地理認識。值得注意的是,這一地理認識和上文的推斷比較近似,將巢湖分為東西二部,更為具體的提出了當時地理的分界點,“姥山西舊稱巢湖,姥山東則故巢州”。值得注意的是,尹士達還親眼見到了成化癸卯年的這次乾旱在東部湖區暴露出的聚落遺址——大量的磚石。這些磚石存量很大,顯然不同於巢湖周邊廣泛存在的商周聚落遺址的裝貌。從這些磚石大量被搬運販賣來看,這隻能是一座堅固的城市。


尹士達的文字並沒有直接說明這個城市遺址的具體位置,從“寄邑南之高林”來看,大體可以判斷其地位於高林鎮北部湖中某處。不過,同樣的事件又一次發生於康熙七年,是年郯廬地震帶發生了普遍旱災。這次旱災為編寫者陸龍騰所親見,距編寫《巢縣誌》五年不到,十分可信:


“康熙七年冬,湖涸。有蘆溪嘴運糧軍人於其東南十餘里見大磚砌湖中土內,掘之得古城磚數萬,鬻郡中,其地與高林相對。”


歷史上兩次暴露的巢湖“水城”

圖2-10:陸龍騰觀察到的城址位置 資料來源:依據google earth遙感圖改繪


蘆溪嘴在今黃麓鎮一帶,附近有很多“疃”,如張家疃,“燕巷抱其左,軍崗翼其右,大小二港,巧溪蘆溪,諸水曲曲環繞”,是洪武年間形成的軍屯。蘆溪嘴的地貌在巢湖北岸可謂十分特別,“在焦湖北岸,近白露花塘兩河之間,有長磧入湖中十數里,東西往來,船隻必迂道避其淺。”磧,“水渚有石者”。光緒《廬州府志》,又作“長灘”,其上“舊多蘆葦,最易藪奸”,後“擴而去之,並禁舟載蘆葦,過湖以安行旅”,同書還繪有“蘆溪嘴”的圖像,顯示是一處向湖中綿延漫長的帶狀灘地,似有人工築造的痕跡(值得注意的是,其灘地的南端還有一座小廟)(圖2-9)。從蘆溪嘴長灘的根部(北與陸地相接處)向東南方向的高林嘴相隔約30華里。陸龍騰說這個城市遺址“東南十餘里”,其地又“與高林相對”,恰為蘆溪-高林間距的一半,顯然是位於巢湖的中心。這個位置,和成化年間暴露的聚落位置是基本一致的。應當屬於同一座或同一片城市遺址(圖2-10)。


從陸龍騰所蒐集整理的材料中,關於這座城市還有幾點是非常值得注意:


一、從磚石用量來看,這座城市若非具有重要的政治功能,就是防禦性極強的軍事堡壘。就目前所知,漢代前期城市多不用磚,漢末,城牆逐漸使用,也有遺蹟發現。如四川廣漢發現的東漢時期雒縣古城 , 城牆用夯築, 內壁近於垂直, 兩側砌有10 層帶‘雒城’、‘雒官城墼’字樣的銘磚。目前所知的用磚最多的漢魏城市是曹魏首都鄴城。這座城市用了很多磚,《水經注》說“其城東西七里,南北五里,飾表以磚,百步一樓。”這些磚屬於城牆的貼面磚,和東漢雒縣古城相似。同一時期的其它城市,用磚量究竟如何,尚待考證。從巢湖流域來看,近年來發掘的合肥新城遺址,同樣發現了一些鋪地磚和磚柱礎,不過用量不大。或因城市草創,並未普及。但巢湖中的這座城市:“大磚砌湖中土內,掘之得古城磚數萬”,其用磚量大大超過了合肥新城。顯然是一座經過規模化建設的,十分堅固的城市。聯繫到前文所分析的,曹魏佔據居巢二十七年時間,並多次增兵,長期據守以作為進攻濡須的橋頭堡的歷史,巢湖湖底暴露的城市遺址,顯然符合這一特徵。


歷史上兩次暴露的巢湖“水城”

圖2-11漢末巢湖地區聚落分佈推想圖 資料來源:作者根據google earth遙感圖繪製


二,陸龍騰所蒐集的材料,還顯示出這片城市的遺址周邊,直至整個巢湖東部地區還存在著許多其它等級的聚落遺蹟。一,上述中心城址之南岸,“高林河邊旁有墩突起,高二三丈……南行裡餘,地名陳家花園,掘三尺餘,有天井、石階,又掘而前有石城門限,限上車轍痕深數寸。”從石城門限和車轍印來看,有大量人員和車馬使用的痕跡,似乎是一座較小的堡壘或城鎮。二,湖中有點狀分佈的墩臺,“湖中有三磧,北曰灰磧,掘之有灰;中曰大磧,近巢河曰欄船磧,此三磧者,每湖水涸,漁於舟中者習見之,其土墳然而起,其上皆有木出土數寸,如屋柱森列甚眾,水稍盛則沒不見。”從上下文看,這三處墩的空間分佈比較均衡。“掘之有灰”、“墳然而起,且上皆有木出土數寸”,都是其上有人類居住,且有建築物保留的證據。這些聚落的年代不可判斷,但從其呈線狀分佈,其東部一座接近“巢河口”(即今裕溪河口)來看,不排除西部或中部一座是唐家嘴遺址之南延。唐家嘴遺址加上明清舟人常見的這三座湖中之磧,說明巢湖東部小型聚落成片存在,且分佈範圍十分廣闊(圖2-11)。


歷史上兩次暴露的巢湖“水城”

節選自《湖與山——明初以來巢湖北岸的聚落與空間》


最憶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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