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3 「散文」王玉芳 丨青瓦乡韵绵绵愁

点击上方“芝兰园”关注我们

「散文」王玉芳 丨青瓦乡韵绵绵愁
「散文」王玉芳 丨青瓦乡韵绵绵愁

故乡的瓦,是小青瓦,它和故乡的孩子一样,就出生在故乡。

不同的是,故乡的孩子,生在土炕上;故乡的青瓦,生在土窑里。

村南半里远,有条季节河;河北岸,有一瓦窑场;瓦窑场西南角,就着一道南北走向的土岸,立着三眼窑;窑的肚子又大又圆,小青瓦就是从那圆滚滚的窑肚子里出生的。

村里那七八条汉子,有些特别——总觉得可以称他们为小青瓦的爹——他们从村西的土崖上劈下了带有粘性的红土,小推车一车一车推到窑场;他们赤着背光着腿脚,“嗨哟”“嗨哟”地喊着夯子,在小山似的泥堆里,边踩边南腔北调地喊唱,摸滚跌爬,泥猴儿一样;他们脚踩着模筒捏出了光溜溜的瓦筒子,先提到太阳底下晾晒,然后划割、敲打、修整、入库,最后装窑,点火……

「散文」王玉芳 丨青瓦乡韵绵绵愁

这些,我是亲眼见过的——爹是那群汉子里的一个,偶尔带我到过,我一边自个玩着“和泥放炮”,一边默默偷看着那群赤脊打膀的“泥猴儿”。那样的时光,很短,很脆,轻轻一折,就藏入了一个幼小的心灵,随时一撑,就是一幅画。

窑火一点,窑慢慢颤栗起来,那是她的阵痛吧?窑顶热气喷涌,窑底熊熊燃烧。黑脸粗眉的小队党组长,不识字,动不动就劈头盖脸呵斥人。烧窑前,他会默默蹲在窑口吧嗒吧嗒抽一阵儿烟,待烟袋锅子几明几暗之后朝鞋底“梆梆梆”一敲,每窑装多些瓦、要多些工、烧多大火、烧几天,便都有了定数,他的粗眉会随之颤两下,向上飞一飞。十几天之后,熄火、凉窑,青瓦就浩浩荡荡健健康康地出生了。

「散文」王玉芳 丨青瓦乡韵绵绵愁

土瓦的浴火重生,成了青瓦!自此,它不再软绵,它有了韧性和灵气;它不怕风雨,不怕水火,纵然霜雪摧凌,冰雹敲击,也永远是铮铮硬骨,叮当有声。

故乡的那群汉子,就像女娲捏人一样捏着小青瓦,而且,他们把自个的秉性也捏给了小青瓦。

故乡生青瓦。故乡的屋,便多是青瓦覆顶了。

「散文」王玉芳 丨青瓦乡韵绵绵愁

小青瓦上了屋顶,就像女人手纳的鞋垫上密密的针脚儿,一趟一趟地来回,整整齐齐地走,把屋顶的边边角角都走遍了,似条纹,如鱼鳞。屋脊上横凸了一行大针脚儿,前后房檐儿各飞了一排翘首摆尾的俏针脚儿,整个一合拢,屋就戴上了一顶绝好看的纹状瓦帽子。

能把青瓦做成这屋帽子的,绝不是谁都会,只能是稀有的巧男人的绝活儿,这些巧男人是要被骄傲地称作“瓦匠”的。

女人本是擅长针线的,但在这青瓦针脚面前,就好像废了武功的人,只能给男人打一打下手,顶多站在房前,先把青瓦浸于水中,浸透了就下手滤出,或者把瓦从远处往近处攒一攒,再或者和一大堆麦秸泥,一锨一锨铲进泥包里。

「散文」王玉芳 丨青瓦乡韵绵绵愁

“好瓦匠”要配“好小工”。“好小工”除了眼疾手快之外也定有绝活儿的——无任何设备,只凭两手,则能把女人浸好的青瓦一摞一摞从地上抛上屋顶——几个男人,屋顶上两三个,屋下面一两个。下面的喊一声“上去了”,一摞青瓦就从手中飞出了;一丈多高的房,上面的一个立于檐边,不怯不晕,稳稳当当地一接,不偏不倚正好捧瓦于手。或者,干脆连简单的喊声也省了,

就这么天上地下,一抛一接,全凭着一碰即懂的眼神和日久练就的默契。

对了,青瓦是不能随便上房的,上房之前必经分类排队,这叫“对瓦”——同样宽度的瓦才能走在同一队列,瓦在同一瓦垄上——这个活儿算小活儿,男人们是不舍得费整功夫的,饭前饭后,早起晚睡,一盏月一豆灯,顺手就能对上几摞儿。

「散文」王玉芳 丨青瓦乡韵绵绵愁

倘在夜里,听得院里有叮当细响,窗外一看,大抵会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埋在一堆青瓦中间——父亲在对瓦了。

瓦片在父亲的怀里跳跃着,不时碰合,清脆地敲击着四周的寂静和朦胧的月色。一片一片的对,一摞一摞的码好,每对好一摞儿,父亲就在最上面一片瓦上标上“x”号。

屋,因戴了青瓦帽子更显了俊俏,显了冬暖夏凉;青瓦帽子,也借了小屋的体温而生了灵性。

这青瓦帽子的屋,在故乡一连一片,一挤一堆,山脚下,山洼里,在一垛一垛的树荫里,勾肩搭背,眉飞色舞,顾盼有神,在槐花和榆钱儿的香味里摇曳,在风雨和雪霜的抚摸中,愈来愈深沉、老成持重以致沧桑。

“青瓦”并不是“青”色,而是灰色或者深灰色,所以,青瓦屋顶是最容易沧桑的。但,这种沧桑却不单调,不呆板,不丑陋,不颓废——日月的沐浴和风雨的浸润,会让青瓦屋顶生出青苔绿茸来,青光油亮的,阳光下远望就像一块青玉,温润,通透,含蓄。顺着瓦垄,钻着瓦缝儿,狗尾巴细草,肉瓦松,袖珍小树,都有。这些鲜艳、灵动以及生命,青青翠翠的呼吸和招摇着,你会看得清清楚楚。

「散文」王玉芳 丨青瓦乡韵绵绵愁

如此,不知不觉的,青瓦帽屋就成了故乡的一个符号,写在了故乡的心里和故乡的历史里。

在这青瓦屋下长大的时光,是很软很薄的,能卷进灶锅里黄黄的窝头里;也是很艳很绵长的,能钻过瓦顶上梧桐树的大青叶子,随我飘到远方,一直飘至如今。

清晨的朦胧里,听见娘在“通哒通哒”地拉风箱,就梦见炊烟钻出了烟囱,漫在青瓦垄上,淡淡悠悠地徘徊;还能听到一只鸟儿在擦着瓦檐的绿荫里不停地喊“光棍儿背锄”。

「散文」王玉芳 丨青瓦乡韵绵绵愁

若有几个上房摘瓦松的野孩子,我会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为之扶梯背杆儿,最后也总能分得一口半口酸汁尝尝,从不嫌弃是否沾了他们的清水鼻涕。倘若他们攀檐踏瓦磕破了腿,也一定要保密——阳光亮了、瓦垄亮了、碧绿亮了、瓦松也亮了的诱惑是很难抵制的,大人知道了,往往会发飙:“再爬高上天,打折你小子的腿!”呵,听起来也挺吓人。

雨中的瓦顶会弹曲:小雨敲击,似弄细弦拨脆筝;大雨浇泼,便奏了铿铿锵锵的粗弦。雨中的瓦顶有飞珠溅玉,倚屋门,可见前户后房顶上的白珠碎玉,顺檐瓦一串一串的落下。倘有小雪最妙,瓦顶就成了一块白玉,凹凹凸凸的,亮白里泛着细漪,纯天然的品质。雪慢慢地化,白玉里起了深褐色的曲纹弧线,有点“钧瓷开片”的味道了。雪水下流,汇聚“滴瓦”凝结成冰,冰一直长,一直长成尺把长的“冰锥”,房檐前一整排挂着,屋帽子就添了漂漂亮亮的白玉流苏。

「散文」王玉芳 丨青瓦乡韵绵绵愁

如今,故乡瓦窑场早没了。故乡的孩子早长大走出故乡了。小青瓦老了。父亲和那群汉子几乎都走了。唯有,青瓦屋还在!但几乎都空了,真正成了空巢老人,瘪了嘴、掉了牙地守望在故园——其实它们也不算太老,也就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产物,算一算也就三、四十岁吧。

故乡的青瓦屋顶青瓦垄,就是父亲们脸上的皱纹,也是故乡的皱纹。

【推荐语】

这是一篇绝佳的精品力作!

作者用玉石一般的语言,将故乡活活地搬进了乡愁里!

没有过多的唠叨,缺少埋怨的味道,故乡的一举一动,都被作者饱满的情绪牵引着,丝丝缕缕,浸入心怀。

最主要的,你丝毫看不出雕琢的痕迹,就这么自自然然、清清新新地捧出了一个活色生香的乡村。

这是青瓦的诗,这是故乡的歌。这样的作品,堪称精品!尤其是语言上的锤炼,很值得读者仔细咀嚼。

——大爱无痕点评

王玉芳 芝兰园特邀撰稿人

昵称兰韵,林州四中教师,林州作协会员。热爱工作,喜欢文字,喜欢于喧嚣中寻得一份宁静,怡然于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作品散见于纸媒和一些网络平台。

「散文」王玉芳 丨青瓦乡韵绵绵愁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