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谈的主题是春节。春节，又称“过年”，是中国人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据史书记载，春节在夏代叫“岁”，商代叫“祀”，周代叫“年”。“年”的本义指谷物生长周期，谷子一年一熟，所以春节一年一次，有喜庆丰收之意。

又传，春节起源于原始社会末期的“腊祭”，当时每逢腊尽春来，先民便杀猪宰羊，祭祀神鬼与祖灵，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

又有传说认为，“年”是一个怪物，在特定的时间里出来为非作歹，上古先人为了赶走“年”这个妖孽，专门研制了火炮、烟花等物于夜间燃放，将“年”赶走。

“过年”已经成为了中国人最习惯、最重视的节日，即使在当代，人们对于“过年”也是相当看重。随着现代生活方式的加快，人们在儿时曾经历过的过年仪式感渐渐淡化，但不变的是对团圆的期盼和家庭美满的守望。

无论现代生活方式如何改变，各地仍旧保留了世世代代沿袭下来的过年传统。那么过去的人们是如何过年的呢？今天，一哥带你走进《红楼梦》，看一看贾府也就是当年曹雪芹家里是如何过春节的。

贾府过春节出现在《红楼梦》第五十三回，这一回的回目为：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荣国府元宵开夜宴，正是写的贾府过年盛况，也就是曹雪芹所经历的春节。

曹雪芹，名沾，字梦阮，号雪芹，又号芹溪、芹圃，关外祖籍辽宁铁岭，生于南京，约十三岁时迁回北京。据红学家考证，曹雪芹出生于1715年，曹家被抄家约在曹雪芹十二三岁的时候。

姑且假定曹雪芹十二岁的春节是正常在南京家里过的，那么，曹雪芹1727年过的春节总共分几步？那时的春节与今天有何异同？

过年第一步：打扫宗祠

中国人有敬祖的传统，这与春节的起源密不可分。贾家作为世家大族更是不能例外，书中写道：“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王夫人与凤姐治办年事”。

满族旗人有少奶奶当家的传统，王夫人是贾府退居二线的董事长，王熙凤是正值一线的总经理，作为荣国府的当家人，此二人也如现代人过年一样，要准备过大年。过年最重要的事就是祭奠祖先，我们经常说的“祖宗”是一个名词。反过来说就是动词“宗祖”，即效法祖先德行，不忘祖先教诲，不能数典忘祖，即此之谓。

宁荣二府，宁国府的开创者居长（贾演为兄），荣国府的开创者居幼（贾源为弟），贾家的宗祠设在宁国府。贾珍是贾演的重孙，又是贾家的族长，自然要负责这项重要的事情。

“且说贾珍那边，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这里的“神主”指的就是春节是要敬拜的天神，而“遗真影像”就是历代贾家的祖先画像。敬拜天地神灵，祭拜祖宗先人，这两项内容是春节的重点，如今民间依然保留着这样的习俗。

过年第二步：备压岁钱

现代人收发压岁钱，贾家过春节也要发压岁钱，而这钱不是纸质钞票，而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

书中讲到贾珍的妻子尤氏“同贾蓉之妻打点送贾母这边的针线礼物，正值丫头捧了一茶盘押岁锞子进来，回说‘兴儿回奶奶，前儿那一包碎金子共是一百五十三两六钱七分，里头成色不等， 共总倾了一百二十个锞子。’”

此处丫头说的“倾”字是一种熔炼金属的技艺，是将金银熔化后倒入模子里的一种工艺。一百五十三两六钱七分熔化成了一百二十个纯金的锞子，也就是金锭。

金锭，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压岁钱，书中写道是“压岁锞子”。

需要注意的是，这一百二十个纯金的锞子仅仅是贾珍和尤氏需要发的压岁钱，还不包括贾母，王夫人和贾政、贾赦等人的压岁钱在内。

如此看来，当时在贾府里打工的人的压岁钱确实价值不菲，而当年作为少爷的曹雪芹更是没少收到这种金光耀眼的压岁钱。

不仅贾家过年要发压岁钱，皇上也要发压岁钱。贾家的大女儿元春在宫里当了贵妃娘娘，每年春节都会给贾家赏钱。

在这一回中，贾家收租的租户乌进孝来给贾家送年货，曾跟贾蓉有过一段对话。

乌进孝认为皇帝的红包一定很大，贾蓉却说：“你们山坳海沿子上的人，那里知道这道理。娘娘难道把皇上的库给了我们不成！他心里纵有这心，他也不能作主。岂有不赏之理，按时到节不过是些彩缎古董顽意儿。纵赏银子，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了一千两银子，够一年的什么

由此可见，皇帝过年的时候似乎有些“抠门”，赏给贾府一百两金子，也就是一千两银子。对于贾府这样的大家族塞牙缝都不够，后面几回中王熙凤曾跟平儿说道，宝玉结婚贾母就得准备一万两的银子。

贾府平时会按月给主人和用人发工资。对于皇帝给压岁钱的多少，贾府并不在意，贾府看重的是皇帝用来装压岁钱的“袋子”。

书中写到，贾蓉在光禄寺领到了皇帝赏的压岁钱，“那黄布口袋上有印记，就是‘皇恩永锡’四个大字”。

对于贾府来说“皇恩永锡”四个字比实际压岁钱的多少重要的多，这代表着皇帝的恩宠，也是对曾经创业的祖先最好的交代。贾蓉在把皇帝的赏银给贾母、王夫人和邢夫人看过后，“取出银子，命将口袋向宗祠大炉内焚了。”

过年第三步：置备年货

现代人在过年前，特别是进入腊月之后都要准备年货。贾府也如此，不过贾府的年货却非常特别，堪称豪华。当然，放在今天来看，这样的年货属于“非法”来源，定会遭到动物保护主义者的强烈发对。

年货包括“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

这些“年货”是由替贾府经营田庄的乌进孝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运过来的。依据这些年货的名字，红学家考证贾家所掌管的土地在东北一带。

然而，贾珍对乌进孝带来的年货非常不满意，原因就是太少了！贾府历经四代，已超百年。俗语说的富不过三代，贾府已然是例外。

读者可知，贾家内部极度腐败，宁国府中，贾敬整日求仙问道，世事不问，儿子贾珍当家做主挥霍无度，整日风花雪月，醉卧聚赌。

荣国府中，贾赦虽然世袭爵位，却整日游手好闲玩弄古董，以娶更多的小老婆为志。

唯有贾政在外做官，因清官难断家务事，贾政对家族事情更很少直接过问。贾赦的儿子贾琏荷尔蒙分泌旺盛，一直想方设法背着王熙凤搞外遇，懦弱无能不说，一心醉心眠花卧柳。

贾政的儿子贾宝玉属于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公子哥儿，对于金钱没有概念。

唯有贾府二奶奶王熙凤苦苦支撑这个即将散架的大厦。四代人的繁华过后，这些对于平常人家是天文数字的年货，对于儿孙之繁、门户之众的贾府来说却是杯水车薪。

过年第四步：祭拜宗祠

前面已经说过，贾珍进入腊月已经开始打扫宗祠。那么，接下来就是重头戏——祭拜祖先。作者写道：“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日了，各色齐备，两府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桃符：见后文注释），焕然一新。

宁国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贾府正门平时紧闭，而春节之时重重大门一开到底，红毯中间铺地，红烛两侧高燃，其景象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出现。

除夕这一天的早晨，贾母和贾家的诰命夫人盛装出场，坐着八人大娇进宫朝贺。贾母回家后便入宗祠祭拜。

书中写道，“贾氏宗祠”四个大字是孔子的后人所书，另外有一幅对联：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也是孔子的后人所书。再往里走，又是两个匾额和两副对联，都是“先皇御笔”所书，此处不再一一赘述。

“只见贾府人分昭穆（昭穆：见文后注释）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

接下来，众人为祖先上供品，贾家的男人和女人站成一条直线，厨房的供菜出来之后由贾家的男人从仪门一个人一个人地传给贾家的女眷，最后传给在供桌旁的贾母，由贾母把供菜最终端在供桌上。

对于国家来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对于一个家族来说，与此同理。

最后，曹雪芹写了祭祀的庄严氛围：“凡从文旁之名者，贾敬为首；下则从玉者，贾珍为首；再下从草头者，贾蓉为首；左昭右穆，男东女西。

俟贾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的无一隙空地。

鸦雀无闻，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一时礼毕，贾敬贾赦等便忙退出，至荣府专候与贾母行礼。”

过年第五步：除夕夜宴

除夕对于中国人的意义自不待言，它是旧年的最后一天，是辞旧迎新的重要时刻。

北方旧俗，大年初一的早晨晚辈要给长辈拜年，而除夕夜自家的孩子要给自己的父母拜年。贾家也如此，贾母在带领家族众人祭拜宗祠结束之后，贾家众人要给贾母拜年。

贾母是《红楼梦》的核心人物，她是贾代善的妻子，贾家第二代开创者。所谓“树倒猢狲散”，说的这棵大树指的就是贾母。

作为长者，他们人生阅历丰富，经历过辛苦沧桑，感受过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慧眼识人，明断事理。

在儿孙绕膝的人生暮年，一个家族的长者就是这个家族联系的纽带和核心，故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显得更为重要。

贾母回到荣国府之后，他的侄子贾敬和自己的儿子贾赦带领着贾家子弟进来给贾母拜年。贾母笑道：“一年价难为你们，不行礼罢。”一面说着，一面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俱行过了礼。

接着，“左右两旁设下交椅，然后又按长幼挨次归坐受礼。两府男妇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礼毕，散押岁钱、荷包、金银锞，摆上合欢宴来。”

从这段描述中，可以看出当时辈分和层级的划分之严格，是典型的儒家礼教。在这之后，贾家众人又吃了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

除了这些细节描写外，曹雪芹还进行了全景描绘：“那晚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大观园正门上也挑着大明角灯，两溜高照，各处皆有路灯。

上下人等，皆打扮的花团锦簇，一夜人声嘈杂，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至此，除夕夜宴的景象全部呈现结束。

这个春节对于曹雪芹来说是“限量版”的，自雍正皇帝下了抄家的圣旨之后曹家失势，曹雪芹迁居北京，生活自此穷困潦倒。这个“限量版”的春节成为了曹雪芹家族难以再现的“全家福”。

由于曹雪芹超强的记忆能力和精湛的叙事手法，后人得以一窥三百年前清代豪门显贵的春节过法，而这个存在于《红楼梦》中的春节“全家福”也成为了后人研究清代社会的珍贵一手资料。

注释：

桃符：《风俗通》载：东海度朔山有大桃，蟠屈千里，其北有鬼门，二神守之，曰神荼、郁垒，主领众鬼。黄帝因立桃板于门，画二神以御凶鬼。后因称画有门神像或题有门神名的桃木板为桃符。又春联也称桃符。

昭穆：古代宗法制度对于宗庙祭祀排列次序的规定，始祖居中，始祖的下一代为昭，居左，昭辈的下一代为穆，居右；穆辈的下一代又为昭，居左；以后个代，以此类推；用以区别父子、远近、长幼、亲疏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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