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浦与山阳县


清江浦与山阳县

清江浦,在淮城西北30里,也同为汉淮阴县地。元至元二十年(1283)时淮阴县废,地入山阳县,后至明清两代皆无淮阴县。清江浦原为滨淮乡村,明平江伯开清江浦运河,自故沙河西北至鸭陈口,与淮河相通。于此建闸设仓,此地遂成重镇。清朝南河总督又移驻于此,舟车鳞集,冠盖喧阗,两河市肆栉此,数十里不绝。北负大河,南临运道,末口之淮南要塞地位转移至以此,为南北之孔道。

清江浦镇当年为山阳县六大镇之一。《乾隆淮安府志》卷5《城池》记载,淮安城外大镇有6个:平河桥镇、车家桥镇、板闸镇、清江浦镇、汊河镇、河北镇。《乾隆府志》特别申明:这里所说的“镇与前坊镇之镇不同。”“前之坊镇之镇”如人们经常提到的乌沙河镇、黄家集镇等小镇,只与村、坊相当,不能与此六大镇相提并论。

《光绪丙子清河县志》卷3云:康熙中,清河县治屡圯于水。“公私忧惙,谋迁于渔沟及罗家荒,议皆格不果行。”卷2云:“乾隆二十六年(1761),江苏巡抚陈宏谋,疏请移治山阳之清江浦,而割近浦十余乡併入清河,是为新县治。”

据户部《清河移县册》记载,分割后山阳、清河两县的分界是:“自清江浦西南武家墩显王庙为界划分起,由太平桥至海会寺西运河南岸止,长3270丈;自运河北岸圆通庵东为界划分起,由汰黄堤至惠源庵东黄河南岸止,长1950丈;又自黄河北岸山安交界划分起,至清安交界止,长6062丈。”在此界内全都“併归清河”。

在这界内的田亩数也有记载。《同治山阳县志》卷1《疆域》云:“乾隆二十六(七)年,清河县城坏,以山阳之清江浦为清河县治,并割近浦十余乡予之。”《光绪丙子清河县志》卷7更为具体一些:“乾隆二十六年山阳划归田,有人庆乡(一乡到六乡)、寿宁乡(六乡、十乡、十一乡)。又有太安、湖淤二乡,其地甚微小。”

山阳县于雍正十三年废里图实行乡坊制,全县分8个大乡,各乡又分若干小乡,每个小乡有的又分上、下或上、中、下乡。乡下领坊,坊领庄。其中人庆乡在清江浦之南,共有7个小乡,《乾隆山阳县志》卷8《里图》记载:人庆二乡在头、二、三、四井、西滩、西五牌坊,额田六十一顷三十六亩四分六厘。人庆四乡在徐家湖坊,额田三十四顷九十七亩八分一厘五毫。对照《同治山阳县志》卷7,已无此两乡,当是全部划给了清河县。至于《光绪丙子清河县志》所说,划给清河的是人庆乡的一乡到六乡,查《同治山阳县志》卷7,人庆7个乡除二、四两乡外,其余仍然在册。可能一、三、五、六乡没有全划,故山阳、清河皆有。

寿宁乡在清江浦东南及黄河以东,《乾隆山阳县志》卷8《里图》记载:寿宁六乡在颜家河坊,额田九十三顷三亩九分四厘。寿宁十乡在永丰庄、洪福庄坊,额田八十一顷一亩五分一厘五毫。寿宁十一乡在刘家河坊,额田一百四顷四十二亩六分六厘一毫。查《同治山阳县志》卷7,寿宁六乡仍在册,可能同样只划了一部分。册中无十乡、十一乡资料,证实了此二乡已全部划给了清河县。《同治山阳县志》卷7还记载,这次“移驻清河县治案”内,划分清河管业田地三百五十八顷八十亩七分二厘。又,常盈仓基地二顷三十六亩八分。

“太安”本作“泰安”,在白马湖北,“湖淤”为人庆乡地。大约是沿湖边角地块,因某种连带原因划给的,故“其地甚微小”。分割以后,从清江浦“东抵山阳海惠寺界五里,南抵山阳席(本地人读作qī,故原写作“漆”)家桥界七里”。钵池山(寿宁十二乡界内)及其以南地方都仍属山阳县。

随着土地的调整,由山阳县相应划出一定的人丁数给清河县。《同治山阳县志》卷7《民赋》记载:雍正十年(1732),“请分烦剧等事案”内,山阳县原额人丁162621,内除分划阜宁县编额当差49114丁,分存山阳县编额当差人丁113507,内除优、免、缺额,实存当差编户110259丁。乾隆二十六年,划分给清河县当差人丁5438,实存编户人丁104821。

《光绪丙子清河县志》卷7《民赋》记载:康熙五十年(1711)编审,清河县人丁实存4939丁。乾隆二十六年,山阳县划归当差人丁5438,总计新旧人丁共为10377丁。

根据研究清代人口的学者得出的数据,口丁比一般大约为4—5,计算公式为:人丁数×口丁比=人口数。姑按一比五计算,这时山阳县总人口数为52万多,清河县总人口数接近7万人。当然,还有一部分隐匿未报、优、免、缺额人口,以及官员、驻军、外地流寓和商贾也不在其内。如果加上这部分,清河县当时人口应在20万左右。

明嘉靖九年(1530)在清江浦建立的崇景堂,经过多次增修扩大,俨然学宫,成为山阳县儒学的分校,并分一名训导驻此,便于浦上学子的会文与祭孔。康熙三十七年(1698),河道总督于成龙奏请改称文庙,与山阳学宫并称。清河县儒学原在老县城,多次沦于水,破败不堪。此次清江浦划给清河县作县城,便成了清河县儒学。

清江浦虽然划给了清河县,但与山阳县仍同属淮安府,且亲缘关系、地缘关系都很密切,所以与山阳的经济文化联系仍然频繁,并互相包容,互相补充。

旅居清江浦的外地商人,经常在清江浦与山阳两地相互来往。休宁汪氏从明朝天启年间即来淮经商,主要住清江浦,有的即落籍于此。因当时清江浦属山阳,所以入了山阳籍。后来清江浦划给了清河,他们就成了清河人。有个叫汪敬的,字已山,“家巨富”,主要经营典当行,到了汪敬时始中落。《清稗类钞•豪侈类•典商汪己山之侈》:“侨寓于此百年,家富百万,列典肆,俗呼为汪家大门。……广结名流,筑观复斋,四方英彦毕至,投缟赠纻无虚日。与扬州之玲珑山馆、康山草堂,天津之水西庄,后先辉映。”

清河汪氏有一支迁居河下,成为山阳的寓客。李元庚《梓里待徵录•五世同堂》云:“清河汪氏人丁極盛。一支由浦迁居河下钉铁巷,名汲字葵田,亲见五世元孙,即汪衍祥也。请于官,题奏奉旌其闾,给予‘五世同堂’额。”按汪汲,字曙泉,号葵田,邃于经术,集释诸书,著作很多。其孙汪椿(1767—1832)字春园,号式斋,藏书已达十万余卷。

汪氏一般不与本地人通婚姻,惟与河下盐商程氏互为陈朱而已。程梦鼐女儿嫁汪丕,孙女(程志智女儿)嫁汪汲。程晋芳兄程志铨娶汪开鉴女,程晋芳继妻亦汪氏。汪已山则是程嗣立的曾外甥。汪已山和他舅祖程嗣立一样爱好戏曲。苏州的优伶过了端午节后就歇夏,汪便以重资迎之来,住至八月始遣归。“此数十日中,每午后,辄布氍毹于广厦之中,疏帘清簟,茶瓜四列,座皆不速之客,歌声绕梁,笙簧迭奏,真有神仙之境。”他家的鳌山灯号称天下之冠,直到晚清时期当地人犹能津津乐道。

汪敬擅长书法,能作方丈字,“得率更笔意”,府学泮池照壁上“宫墙数仞”4字据说是他书写的,此4字是清江浦与山阳文化交流的象征。

王锡祺家原籍山西太谷,是明代嘉靖年间迁居清江浦,后为清河籍。住在清江浦录事巷,其祖茔和祠堂则在清江浦徐家湖清水墩。四传至玄孙王尔遵皆单传,王尔遵生子维新、维德、维一、维诚。乾隆五十一年(1786),老二王维德(1713—1799),字懋昭,迁居山阳河下。大概是为了便于进行盐业的开展,因为淮北盐批验所设在河北,河下则是各路盐商荟萃的地方,住到这里就像进入一个盐商俱乐部。河下湖嘴大街是王氏在山阳的第一处住宅区和经商之地。王临昌当是其油麻店的店号,就是经营桐油、麻丝、麻绳、木板之类,供给修造船只之用。王维德还在上坂街开办永懋当典,至嘉庆后期歇业,原因是火灾。

永茂当典的房屋大约建于清初,明清建筑风格,占地约4000平方米的大院落,有楼房、平房约60余间。其大门在上坂街,后门在龙窝巷,现大门、后门、主体建筑仍在。主屋为中式楼房两进,均为硬山顶抬梁式两层楼房,木质结构成了整个院落的最大亮点,虽然残败,却也掩饰不住它昔日的繁华。楼四面相连为一转楼,即所谓走马楼,中间呈一天井式空间院落,楼面相对,四周都有走廊,可以转着通行,到达每个房间。这是清河、山阳两地商人经营的结晶。

王錧及孙子王履谦(1797—1857)等,认为王履亨的失败是因为得罪了狐仙,与市场、行情无关,淮安当典生意还是大有前途的。于是吸取了王履亨父子的经营管理经验,甚至接收原典的管理从业人员,继续开办,改店名为肇庆。肇庆当典的占地范围也很大,北到剧场北边市场,西至胯下街,南至兴文街,东至南门大街,这一大块地方基本都属他家所有。院内楼阁连片,有澄观园、九狮园等,亭台池馆,花木竹石,兼擅胜致。还有戏台一座,台口前为池塘,观剧者在池之彼岸。家中蓄有梨园一部,一有喜庆即在家听戏听书。

清河王氏在山阳先后有两当典,两者一脉相承,与清江浦的票号关系密切,绵延了近200年的历史,对清河和山阳的贡献都很大。

清江浦的达官贵人和巨商大贾,经常到山阳来游玩。金安清(1817—1880)《水窗春呓•清江浦》云:“清江浦虽为繁华之地,而园林之胜极少。惟督河署有河芳书院,向系尹文端所创,圣驾南巡,曾经驻跸,亦只一大池一大厅耳,别无楼台亭榭、古树奇石也。海道署有东园一所,池塘约五亩,中亘以红桥,厅事尚宏厂,东首临水一小榭而已,亦无胜境。……距浦数十里、百里外,如湖嘴、淮城、宝应即有园林矣。湖嘴著名为荻庄、曲江楼。淮城内亦有数处。”这是因为清江浦是新建县城,而淮城则有千年以上积累的缘故。同书《荻庄群花会》,记载过荻庄的一次特别的活动。“清江、淮城相距30里,为河、漕、盐三处官商荟萃之所,冶游最盛,殆千百人,分苏帮、扬帮。有湖北熊司马随官河上,甫逾冠,美丰姿,多文采,尤擅音律,丝竹诸艺,靡不冠场。家雄于资,千金一笑不吝也。一时目为璧人,羊车入市,争掷果焉。春日,群艳廿四人,仿秦淮盒子会,设燕于淮城之荻庄。其地水木明瑟,厅事在孤渚中,窗棂四达,绕槛皆垂杨桃杏,渺然具江湖之思。乃相聚谋曰,是日不可无善歌者侑觞,佥曰必约熊郎来。君欣然就之。挟琵琶筝笛先期往,欢燕竟日,执壶觞遍酬羣艳,转喉作诸曼声,一坐为靡。临河观者数千人,皆以为神僊高会也。酒罢,各出一玩好为缠头,或珠、或玉、或披霞、或汉璧,皆人世罕有而精巧绝伦物,24人无一雷同者。盖皆预以重价购觅于数百里外,备此日之用,计其值殆万金,为千古未有之豪举。计熊君所结好于诸人者,殆已十倍过之矣。此为嘉庆中事。数十年,淮人犹能道之。”这条记载说明当时河、漕、盐三处官员与商人常与此聚会冶游,有时规模很大,是一个大大的销金窟。这次活动是24名妓女组织的,叫群花会,名称也特别。被邀参加的唯一男性熊某,是南河总督衙门里的官员,可谓之百花一蝶。会上除吹拉弹唱以外,还展示各人事先精心准备的宝物,各不一样,价逾万金,而姓熊的在她们身上花的还要超过十倍。活动从早到晚搞了一整天,临河观者达数千人,“皆以为神仙高会也。”

荻庄风景秀丽,南河官员不但常来冶游,还想据而有之。据说,道光初,鹾务凋敝,南河袁司马垧,出五百金,意购为公宴之所。程氏族人阻之,遂未购成。袁坰长山人,道光八年(1828)任南河外南同知,二十五年(1845)任桃北同知。

山阳是清江浦的依托。晚清时代,山阳成为宜居城市,许多外地官员、商人都选择淮安为定居地。如漕运总督杨殿邦、山东巡抚张汝梅、安徽巡抚冯煦、船政大臣裴荫森、常镇海沈敦兰、河南南汝光道刘成忠、湖北任夔州府知府谈寿龄、浙江武义知县蒋清翊、安徽建德知县路岯等,都曾定居山阳。山阳与清江浦近在咫尺,自然也是清江浦的后方和战略纵深地带。

鉴于捻军常来淮安骚扰,咸丰九年(1859),漕运总督袁甲三建议于城外建立围砦。他说:“清江应筑圩守御,彼有河督,无庸我谋。(山阳)城外地方则有藉诸君。”当时先后派徐云溪、张小圃、张汝梅与李元庚出城实地测量搞预算。后因袁甲三调走,人惮于兴作而未实施。后来的漕运总督是联英,河道总督是庚长,淮关监督是祥恒。他们互为饮宴结盟,哪有心思在清江浦筑城。十年(1860)正月三十日,捻军攻破清江浦,联英回到淮安,庚长等也首选淮安,跟着逃了过来。祥恒逃至淮安城下,守城者不予开门,改逃到苏州而去。二月十五日捻军撤走,河帅庚长到清江转了一圈,见清江焚掠几遍,复回淮安,至二十四日方才由淮安西门回浦。

这时人们才想起筑土圩子事。河下新筑的圩子周长1200多丈,约合八里多。清江浦划给清河做县城,一直没有城池,俗语云“纸糊的清江,铁打的淮城”,咸丰十年(1860)焚烧得比河下更惨。事后漕运总督吴棠始于运河南岸,利用邑绅所建土圩筑砖圩,复用河湖堤岸石工加筑成城,“凭河守险,是为清河新县城。”“经始于(同治)三年之春,至四年秋而工竣,计长1200余丈。”也合八华里多。

吴棠(1813-1876),字仲宣,号棣华,原籍安徽休寧,其先人遷居明光三界镇(其地原属盱眙)。道光十五年(1835)举人,光二十四年(1844),大挑一等,以知县用,签掣南河。先后历官清河知县、邳州知州、徐州知府、淮徐道员、江宁布政使、漕运总督。同乡同学秦茂林在河南任知县,遭战乱,将长子秦尔熙遣到相对安全的吴棠处。吴棠一直不忘友情,将秦尔熙招为赘婿,将大女儿嫁给了他。后来吴棠升任两广总督、闽浙总督时,秦氏婿也一直带在身边。直至同治六年(1867)秦茂林死了,丧回老家,这双佳儿佳妇才回江苏奔丧。吴棠自己虽曾坚守清江浦,但却将其女儿女婿定居地安排在山阳河下。其住宅人称秦公馆,是吴棠所置。当时兵荒马乱,年屆半百的他(49岁),32岁始得的18岁长子又死了,遭遇丧子之痛,便为女儿女婿安个安定的家。淮安河下土圩刚筑好,相对比较安全,便在那里购置一宅,是不错的选择。在河下置产还有一个原因。河下寓公黄海安的妹妹、黄海长的堂妹是吴棠新娶的妻子。黄海安又与吴棠连襟,同为谭氏婿(吴棠前妻姓谭)。有舅舅兼姨父在此,到河下置产安家当然很理想了。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吴棠的恩师杨殿邦也在淮安安家定居。吴棠大哥吴检将他的大女儿,也就是吴棠的亲侄女,许给了杨殿邦的长孙杨士燮。吴检的次子吴炳仁也寓居淮安。这样一来,堂姊妹仨安置在一起,可以互相照应。

此时有些商人、文人也撤到山阳。王鸿翔(1869— ),字燕生、研荪、惕生,号澹庵。王氏本镇江丹徒人,祖父王春源,字雨香,父亲王继曾字少香,一写作少薌,镇江府优廪生,咸丰元年(1851)恩科举人,乙丑(1865)会试挑取謄录,诰授奉直大夫,员外郎衔,揀选截取知县。世寓清江浦,擅盐荚之利,家饶裕,而纯笃嗜学,无富商习。晚年颐养冲和,门无杂宾。手不释卷以自娱悦。著述多毁于捻祸。咸丰末年捻军乱后,少香先生始迁居山阳河下竹巷街柳家巷,所购之宅原系程氏之寓园。王鸿翔得山阳徐嘉的指教,光绪二十九年(1903)中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特授编修。其子王觐宸,字光伯,是《淮安河下志》的作者。

清河文人吴昆田、蒋升等人,都曾一度迁居山阳城中,以避当时的战乱。而山阳文人也经常在清江浦活动。顾云臣未发达时,侨居清江浦,馆于汪氏。清江浦陷于捻,家室荡尽,自投於河,入水不沉。不得已,趋就岸。辗转入淮城,赁城东破屋以居。后中进士,入翰林,官湖南学政。阮颐隆娶于河员桐城张某女,卜居清河之北门小马号,后迁仓门口。辛亥烈士阮式即其子,光绪十五年(1889)生于清江浦,曾就读于清江浦江北高等学校。

清江浦虽从山阳划出,由附庸变为大国,为南河总督骈驻地,成为江北重要城市,但仍与山阳一直保持良好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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