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ICU裡的“戰鬥機’幫他找到失聯20多天的家人

這隻ICU裡的“戰鬥機’幫他找到失聯20多天的家人

錢江晚報·小時新聞 記者 吳朝香 通訊員 王家鈴 李文芳

這是一隻普普通通的智能手機,顏色也是最普通的黑色。但是對64歲的朱阿姨來說,它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一天中,她最期待的時刻,就是拿起這隻手機和女兒視頻。

朱阿姨是一位新冠肺炎危重症患者,住在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邵逸夫醫院支援荊門醫療隊負責的新冠ICU(重症監護病房)內。病房裡的這隻手機是她和家人說上話的唯一渠道:幾分鐘,幾句囑託,彼此問個好,都能讓她舒心一整天。

“我們基本每隔三天,就用這個手機和患者家屬通一次電話,溝通情況。還在手機裡添加了很多患者家屬的微信,方便他們視頻。” 荊門市第一人民醫院新冠ICU負責人、浙大邵逸夫醫院重症醫學科副主任醫師周建倉說,有些患者自從住進ICU後,就和家人失聯,最長的有20多天,“最後就是通過這隻手機聯繫上家人。”

能和家人保持聯繫:視頻裡看一眼、電話上說兩句,對ICU裡的新冠重症危重症患者來說,這種精神慰藉沒有人可以替代。

“很多危重症患者,一旦甦醒,都面臨著諸多心理問題,我們通過這種方式幫他們做心理疏導。”浙江省首批援荊門醫療隊隊員、邵逸夫醫院精神衛生科醫師張磊說。

这只ICU里的“战斗机’帮他找到失联20多天的家人

就是這隻手機聯繫著病房內外

和家人失聯20多天,拔管後的他焦慮異常

30多歲的賀新森(化名)是荊門第一例ECMO患者。他年三十晚上被確診,病情一直惡化,在當地幾次轉院,2月4日用上ECMO。2月12日,邵逸夫醫院醫療隊抵達荊門,他也被轉運過來。2月20日,賀新森撤掉ECMO,2月27日順利拔除氣管插管。

“他拔管後很焦慮,對外界的問話也不怎麼回應,有時候會發呆,反應也有些遲鈍。” 張磊形容,那是一種人遇到重大災難時僵住的感覺,那個時候,賀新森說話還不是特別連貫,只是反覆報一個電話號碼,“他可能是想和家人聯繫。”

用上ECMO後,賀新森就和家人失聯了。他被轉運到邵逸夫醫院重症救治團隊所支援的荊門市第一醫院之前,已經輾轉多家醫院,隨身攜帶的物品一時不知落在哪裡。

“他說的那個號碼撥過去是空號。”張磊和同事幾經輾轉才聯繫上賀新森的父親,“我們用手機幫他和父親視頻,他父親特別激動,20多天了,終於知道兒子的情況。躺在病床上的小賀說不了太多話,但看錶情,很放鬆。”

和家人聯繫上之後,賀新森的情緒慢慢好轉,能準確回答醫護人員的問話,還會主動下床,走動,偶爾還會露出笑容。

這兩日,在呼吸治療師的幫助下,肺活量逐漸提高的賀新森還主動對日夜守護他的浙江醫療隊說,我想為你們吹首薩克斯。

60多歲的阿姨差點走極端

到達荊門後沒多久,邵逸夫醫院就專門在ICU裡配備了四隻手機。

“這些手機本來是我們工作用的,用於ICU內的醫護人員和外面的同事溝通交流。後來發現,有些病人沒有手機,或者年紀大的,不會用手機,他們沒辦法和家人聯繫,會產生許多心理問題。我們就把其中一隻手機拿出來,添加這些家屬的手機和微信號。”周建倉說,最多時候,它裡面添加了10多位家屬微信,每天有七八位患者通過它和家人視頻。

重症監護病房內,幾乎每一位新冠肺炎患者都會遭遇心理問題,或大或小。

64歲的朱阿姨曾讓周建倉驚出一身冷汗。

朱阿姨轉入重症監護病房時,病程已經有一個星期,上了無創呼吸機。治療後,病情明顯好轉,無創呼吸機撤離。但朱阿姨的心情一直不好,醫生查房時,不怎麼應話,什麼時候看她,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

“她住進ICU後就沒有和家人聯繫過,一直是一個人,孤單又恐懼。她害怕治不好病,害怕治療過程很痛苦。”周建倉設身處地,體會到朱阿姨的不安:ICU裡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各種治療機器滴滴答答的聲音、醫護人員穿戴著嚴密的防護裝備,看不清表情和長相……

有一天晚上,朱阿姨做出了極端的舉動:拿下自己的褲帶,勒在脖子上……所幸被值班醫生及時發現。

“我們後來聯繫上了她的女兒,加了她女兒的微信號,隔三差五,讓老人和女兒視頻通話幾分鐘。”周建倉說,自此之後,朱阿姨的心情就舒展很多。

除此之外,醫生們還給朱阿姨轉了病房。她原來的病房是單人間,沒有窗戶,之後被調到雙人間,這樣有人和她交流,光線明亮很多,同時儘量減少儀器報警聲的影響。

“後來,她的睡眠、胃口都好了。”張磊說,有一天,朱阿姨主動提出想喝牛奶,這讓醫護人員覺得驚喜萬分。

和兒子通話後,絕望的他升起了希望

在重症監護病房內,50多歲的黎先生是最容易情緒失控的一位。他的父親和母親都是新冠肺炎確診患者。黎先生2月15日確診入院,在此之前,他的父親去世。

黎先生的病情很嚴重:用了有創呼吸機、氣管插管、振動排痰儀……對他的救治,萬分驚險,醫療隊費盡全力,把他從生死線拉回。

“但是拔管後,他很淡漠,不願和人交流。讓他做康復訓練,他也不願意做。好幾次,我們都看到,他在默默流淚。”張磊和同事讓他和家人通話,最初也被拒絕,“3月16日那天,他終於同意和兒子視頻,問母親病情好轉了沒有,父親下葬了沒有,兒子復工了沒有。”

這次通話後,黎先生的情緒慢慢好轉起來。

“恐懼、孤獨、焦慮、抑鬱,這些都是患者常見的心理問題,除了專業用藥和心理疏導,與家人的這種聯繫,家人的鼓舞非常重要。”張磊說,雖然每次他們彼此的通話時間不長,三言兩語,但這種親情的撫慰能讓病人情緒變得平穩。

這位醫生每天最多和20多位病人家屬通話

在醫療隊中,周建倉是使用這隻手機最頻繁的一位醫生。他每隔三天都會和病人家屬通一次電話:告知病人的病情進展、下一步的治療方案、囑託家屬們多和病人聯繫、鼓勵他們要有信心。最多的時候,周建倉一天會和20多位病人家屬通話。

“很多家屬都只知道病人被轉到荊門一院了,但轉進來後,他們就不知道病情如何了。”第一次和病人家屬打電話時,周建倉在電話那頭聽到最多的聲音就是靜默,家屬們不知道醫生帶來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幾秒鐘的靜默,顯得壓抑又緊張,“聽到病情轉好,他們的聲音都是激動的。”

有些靜默則顯得悲傷。

这只ICU里的“战斗机’帮他找到失联20多天的家人

周建倉曾和一位年輕男性家屬通話,他們是家庭聚集式感染,一大家20多人確診,年輕男子的父親危重症,上了ECMO,岳父病逝。

“我那天和他商量他父親的治療方案,他突然說了一個名字,問這個人是不是不在了。是他岳父的名字。”

周建倉說,他其實已經知道了這個壞消息,但還是不甘心地又確認了一遍。這種問話之後的沉默是無法言說的痛楚。

周建倉在和病人家屬一遍遍的電話中,會細細詢問病人的愛好、職業、日常的身體狀況、甚至飲食偏好。

“知道了這些,我們再和病人聊,就能找到他感興趣的內容,容易打開他們的心結。”

那位第一例使用ECMO的賀新森,周建倉在和他母親通電話時,甚至聊出了他在哪裡讀大學、什麼專業,包括喜歡交什麼朋友。

周建倉和同事們用這隻手機連起了病房內外,對周阿姨、賀新森來說,這隻手機帶著暖意。

如今,邵逸夫醫院援助的荊門重症監護病房內,從之前的滿負荷運轉到如今15位患者轉出,其中,13位患者治癒出院。這裡的病人越來越少,但病房裡的溫暖卻如窗外春日的朝陽,所有人都信心滿滿,期待與家人重逢。

而這隻被隊員們稱為“戰鬥機”的手機也會和周建倉他們一起,一直堅守到ICU清零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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