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帝王與文學:蕭衍、蕭統、蕭綱使文學走向了對唯美的追求之路

在中國文學發展的脈絡中,帝王諸侯、貴族世家對文學的重視與提倡,常常左右當時的文學風氣與發展。而這些對文學有興趣的天子王侯,往往利用其政治地位,召集一批文人雅士,從事文學創作。

春秋戰國時代,稍通文學之士以“縱橫家”或“言語侍從”的身份,於王侯門下充當食客,如楚頃襄王時的宋玉、唐勒、景差等人,但當時並沒有明確的文學觀念,此時亦難以“文學集團”稱之。

直到西漢時期的吳王濞與梁王武,召集文人如枚乘、鄒陽、嚴忌、司馬相如等人,形成最早的“文學集團”。

但真正影響南朝文風、開啟後世帝王注重文學的是“三曹父子”。

曹操雖為政壇領袖,卻刻意網羅文人、獎勵文學,而曹丕在《與朝歌令吳質書》中更詳細描繪了“南皮高韻”之會及其平日文人王侯聚會歡樂的情形。

這一時期傑出文人,如建安七子(除了孔融之外),都是曹家的賓客;除了建安七子之外,曹氏父子更是當時的重要作家,他們親身參與文學創作,寫出許多傑出的詩賦,起了引領風氣的作用。

南朝帝王與文學:蕭衍、蕭統、蕭綱使文學走向了對唯美的追求之路

建安七子浮雕

曹氏父子以帝王之尊提倡文學,上行下效,形成一派作風。在他們的扶植下,形成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優秀的文人群體,並創造了光輝的“建安文學”。

而帝王雅好文學的風氣,也從此流傳下來,使得南朝文學集團特別昌盛。

梁武帝蕭衍與昭明太子蕭統

南朝文學的集體化現象,又較西晉時期更為明顯。

齊竟陵郡王蕭子良愛好學問文章,以禮賢下士著稱,曾在雞籠山西邸召集文士,當時蕭衍亦遊其門,與名詩人沈約、謝朓、王融、範雲等八人,同屬“竟陵八友”之列。

建武元年,蕭子良病逝,其重要成員也逐漸離散,雖然這些文人聚於西邸僅有數年的時間,但文學活動卻十分熱絡,彼此酬唱贈答,同題共作,甚至研討出聲律理論,應用於詩歌創作,形成“新體詩”。

但“竟陵八友”除謝朓、王融早卒外,其他都由齊入梁,蕭衍更以梁朝開國之主的地位,提倡文學,獎掖文士,形成新的文學集團。

南朝帝王與文學:蕭衍、蕭統、蕭綱使文學走向了對唯美的追求之路

蕭子良畫像

相較於竟陵王子良的缺乏文采,身為集團主人的蕭衍,本身就是不錯的創作者。他即帝位後聚集文學之士,自然成為文壇的新領袖。

蕭衍非常喜好詔令群臣賦詩,自己也經常創作,令文士奉和,多次見於史傳記載;他獎掖文士,不僅賜以金帛,甚至因其捷才美文而加以晉升。

蕭衍文學集團中,包括竟陵舊友,如沈約、任昉、陸倕、蕭琛等人,又招引後進文士,如到沆、丘遲、王僧孺、張率、劉孝綽兄弟、到溉兄弟等人。

蕭衍對待後進亦一視同仁,不因其年輩、官階較低而小視之,這意味著文士參與遊宴賦詩等活動時,彼此之間應當是較為平等的“文友”關係,身份地位的差別較不顯著,文才優劣才是判別高下的依據。

蕭衍以帝王之尊提倡文學,在梁初的影響力,自然無人能出其右。

鍾嶸曰:“方今皇帝,資生知之上才,體沉鬱之幽思,文麗日月,賞究天人……抱玉者連肩,握珠者踵武。”

這段話對梁武帝顯然有溢美之辭,不過用來描述當時文學風靡、文士眾多的現象,應當是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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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武帝蕭衍畫像

蕭衍十分用心栽培其子蕭統,派遣大批知名文士侍從東宮,使他能在良好的教育環境下成長。

蕭統“生而聰睿,三歲受孝經、論語,五歲遍讀五經,悉能諷誦”,九歲時“於壽安殿講孝經,進通大義”,他性情仁孝,寬和容眾,具有創作才能並且賞接文士。

“討論篇籍,或與學士商榷古今,閒則繼以文章著述,率以為常。”

東宮文學人才眾多,藏書豐富,加上蕭統對學術、創作的興趣,竟將文學風氣提升到晉宋以來未有的高度。當代知名文士雲集東宮,遊宴賦詩、論文講學,並編纂《詩苑英華》與《文選》。

盛極一時的東宮文學集團,卻在中大通三年,因蕭統的去世而告終。隨後入主東宮的蕭綱,帶來他在外藩時期形成的文學集團,及“新變”的文學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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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統雕像

梁簡文帝蕭綱

可惜蕭統三十一歲就逝世;蕭統死後,梁武帝選定蕭綱為太子,梁代另一個文學集團即以簡文帝蕭綱為中心。

蕭綱從小出任外藩,與蕭衍的文學集團有長期的隔離。梁武帝蕭衍對蕭統的文學教育極為注重,動員大量當世文人入侍東宮;相對於其他諸子,則只派一兩位親信文人隨任外藩。

蕭綱為晉安王時代,此時文學觀念雖在孕育階段,仍聚集許多文學之士。此文學集團對於年輕的簡文帝而言,無論文學觀或文學作品都產生極大影響,其中與簡文帝關係最親密、影響最深遠的人,莫過於終身隨侍左右的庾肩吾與徐摛。

此二人長久侍奉蕭綱,有足夠時間影響蕭綱,何況繼承他們文風的兒子徐陵、庾信,也都在蕭綱身推波助瀾。

蕭綱的文學集團,從他們的文論以及《玉臺新詠》的選錄標準來看,比較屬於世俗的、豔麗而流蕩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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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綱畫像

由於王室世族奢侈淫逸生活之影響,蓄妓養妾風氣甚盛,女色聲伎之享受已成為門第世家生活之重心,故詩人文士詠物之興趣與注意力,轉向集中於宮廷女子身上。

詩人以客觀寫實之態度,形似、切近、細密、雕琢之手法,全力描繪女性內在與外在之各種憐愛情態,於是“宮體詩”誕生。

“宮體詩”在南北蔚為風尚,遂造成文學史上前所未有的唯美風潮。宮體有四個特點:文彩華豔、聲調道暢、以輕柔筆觸詠物寫情、立意浮淺。這四點在庾信早期作品中很明顯,如《鏡賦》。

“宿鬟尚卷,殘妝已薄。無復唇珠,才餘眉萼。靨上星稀,黃中月落……量髻鬢之長短,度安花之相去。懸媚子於搔頭,拭釵梁於粉絮。”

以華美雕琢的清麗辭句,以細膩逼真的描寫技巧,去形容女性容貌儀表、情態顏色,但那位女性的精神卻是空虛放蕩的,這就是一篇很典型的宮體風格的駢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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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女子劇照

因此,唐初文人對此類作品一概斥其“輕佻”、“淫靡”。這些批評,正代表唐代史家從總結“興亡治亂”的角度來評價南朝文學——此乃“亡國之音”。

然而,這種以綺麗、新巧、流麗、婉約著稱,缺乏實際生活感受和內心感動的“徐庾體”,卻風靡了南朝文壇;即使到了初唐,整個文壇仍然沿襲這種輕豔浮華的文風。

南朝文學集團對文學創作的影響

齊梁時代文學集團聲勢盛大,皇室貴族致力提倡文學、禮遇文士,因此齊梁文人幾乎都從遊於文學集團。兩者關係密切,文學活動也就或多或少影響文人的創作。

文學集團的活動,並不限於遊宴賦詩;編纂書籍、研討學問也是常見的活動。然而,在遊宴歡會的場合中,詩歌創作基本上就帶有社交性、遊戲性,以及逞才競技的意味;這樣的背景,對題材內容、作品風格也產生了限制。

影響最大的,是集團領袖擁有命題和評判的權力——其本身喜好的題材與風格,對文士有強烈的影響;加上,創作時常常被限定題目與內容,文士們難免為創作而創作。

再就創作方式來說,集團活動時,主人有時會在創作方式上加以限制、提高難度;既是對文士才能的考驗,也具有遊戲、競爭的趣味。

“竟陵王子良嘗夜集學士,刻燭為詩。四韻者則刻一寸,以此為率。”

竟陵王以刻一寸燭作為四韻詩的計時單位,蕭文琰還認為太過容易,而自願以更短的時間來作詩,可見文士自己也十分主動,意欲展現其才思敏捷。

南朝帝王與文學:蕭衍、蕭統、蕭綱使文學走向了對唯美的追求之路

《琅琊榜》中的皇帝,以蕭衍為原型

蕭衍亦曾經限時令臣下賦詩——以三刻為限,下令臣子完成三十韻詩。相較於蕭子良的四韻,蕭衍似乎比較偏好長篇製作,結果謝微才思敏捷,因此獲得武帝欣賞。

除了限制時間外,文人聚會時還會進行一種記憶遊戲——“隸事”。

“隸事”是一種看誰能記誦、默寫某物某事其典故及出處的遊戲,多者為勝。文人們對“隸事”的勝負往往十分在意;獎品並非貴重財物,他們更重視其所代表的榮譽。如蕭衍十分在意“隸事”勝負,而且無法容忍別人勝過他,沈約、劉峻都曾因為“隸事”而得罪過蕭衍。

一般情況下,帝王對文學的影響有兩個方面:一是要求文學發揮教化作用,為統治階級服務;二是要求文學發揮娛情作用,滿足其精神享樂的需求。

由上所述,南朝帝王與文學的關係,偏重於第二方面,也就是放棄了政教的目的,而強調娛情的作用,這在客觀上使文學走向了對唯美的追求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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