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說到強漢盛唐,我們常常對文景之治、漢武大帝膜拜有加,也常常對貞觀之治、開元盛世心馳神往,然而,對於漢唐開國的兩位皇帝,劉邦爭議極大,不少人對他與項羽的爭鬥津津樂道,相比之下,李淵好像就沒這麼大的名氣,明明建立了一個讓後人幾千年後仍然自豪的國家,卻好像默默無聞,泯滅在史冊深處了,不免讓人覺得他有點憋屈。
李淵這一輩子,有點冤。
細細說來,他的一生被鮮明地劃分為三個階段:稱帝前世受皇恩,鮮衣怒馬;稱帝后戎馬倥傯,君臨天下;退位後,困居深宮,鬱鬱而終。
再讀李淵傳,有一個細節,十分耐人尋味:"皇祖諱虎,……武德初,追尊景皇帝,廟號太祖。"
我們看史書,通常開國皇帝都是廟號太祖,秦、漢屬制度未定之際,可以不計,但唐宋以來,可稱近世,有哪一個開國皇帝不是"太祖"呢?只此一家。況且李淵之不是太祖,並非唐代沒有太祖,開篇就說了,太祖給了李淵的祖父。這就有意思了,史書微言大義之間,未必無褒貶。
作為皇帝,作為開國之君,他的短處是很明顯的。
一 優柔失斷,浸潤得行
最重要的一點是,優柔寡斷。
這一點,《唐書》的評價是不諱言的。"誅文靜則議法不從,酬裴寂則曲恩太過,奸佞由之貝錦,嬖倖得以掇蜂。獻公遂間於申生,小白寧懷於召忽。"
優柔寡斷,表現在各個方面。
其一,起義首謀不是他的。是"太宗與晉陽令劉文靜首謀,勸舉義兵"。劉邦有"大丈夫當如是",朱元璋有"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他呢,他只有聽見"骨法非常,必為人主"之後的"頗以自負"。
年輕的李淵沒什麼出頭的機會,好不容易平個叛,正好撞上煬帝心情不好,裝個病被咒快死了沒,於是李淵章臺走馬間好不容易剩下的英雄氣,變成了潛伏、自汙,也就更沒有什麼決斷,顯得不那麼硬氣。
其二,繼承人的廢立問題上,也是老生常談了。隱太子未必沒有能力,但遇見太宗,也只好感嘆既生瑜何生亮。
當時的情況是,中原的唐王要向突厥稱臣。即使後來人文飾說商湯也有侍奉葛,以大事小的時候,但戰亂的中原在如日中天的草原民族面前確實太弱,而太宗滅東突厥、吐谷渾、平吐蕃、通西域……
這些都是實打實的功績,換一個人,哪怕這個人是地攤文學裡眾望所歸的李建成,也未必能做到。"未必"的事情,老百姓不敢賭。
而李淵,我相信他不會看不到兩個兒子之間的矛盾。早就被立為太子的大兒子和功高蓋主的小兒子之間,必須有一個勝負。
李建成有法理優勢,寬和待人,班底積攢了很久;李世民有軍事優勢,他的軍功,他的部將,是其他人不之及的。但是李淵做了什麼?
他坐觀成敗。對李建成,他沒有打壓秦王的勢力,甚至無意間給秦王機會,對李世民,他無視太子給弟弟帶來的傷害,又縱容他的實力增長,給他希望。
玄武門的引子是什麼?不是吐血的毒酒,是李世民說,懷疑太子私通寵妃。
做哥哥的想取了親弟弟性命這樣的大事,比不上您老帽子的顏色。
可以說,玄武門的衝突,是兩個人的絕望。
其三,賞罰不明。如前所言,"誅文靜則議法不從,酬裴寂則曲恩太過",而李靖,則是遇上了高皇帝也未得封的唐代李廣啊。
如此薄恩寡幸,懦弱無能,政由群小,寒了功臣、老臣的心,也難怪玄武門之後,竟無人抵擋,眾叛親離。
二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另外一點是,不欲犯險。美化的說法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至於直書的說法,為尊者諱,這裡也就不提了。
我很不能理解的正是這一點。如果說優柔寡斷還能文飾為思慮太過,帝王心性,貴族氣度。那不欲犯險呢?或者直白一點,不想打仗呢?
高祖本紀裡,入長安之前,是這樣的……
遣劉政會……遣劉文靜……命太宗……難得有一次"親率",還"不利而還"。
入長安稱帝之後更過分了。
"秦王還京師,高祖迎勞"、"皇太子班師(高祖迎勞)"……稱帝以後,竟找不出一次御駕親征?李淵是誰?八柱國的子弟!何至於不喜戎馬生涯啊。
還真可以說是不喜。
"前代皇王,多起微賤,劬勞行陣……豈若蕭何、曹參起自刀筆吏也……唯我與公,千載之後,無愧前修矣。"難以想象,這怎麼能是一位開國君主說出來的話?若是我,別說"無愧",我該"大愧怍"!
三 言生床第,禍切肌膚
這樣的優柔寡斷、膽小怕事如果放在普通人家不算什麼,畢竟他還曾有撫卹士卒百姓的仁德,引得豪傑來附的豪爽,但作為一個馬上得天下的君主,他的行為只會把軍權拱手相讓,最後做一塊案板上的魚肉,失去君父的威嚴。
難怪史書會說"不有聖子,王業殆哉。"難怪後世詩人說"唐宗開國任房喬",根本不認李淵。可怕的是,這種想法,早在唐代就已經有了。
房玄齡、魏徵一再誇耀太宗靖平海內、揚威域外的功績,就連狄仁傑,他並非太宗朝的名臣,在向武則天進諫的時候,也一口一個文皇帝開國。
劉皇叔的江山是否是哭來的,我不好說,可是李淵的天下,著實是太宗打下來的。再多,也可以算上李建成、李元吉,甚至是巾幗英雄平陽公主……唯獨李淵自己,偏愛坐鎮後方。
至於其他的小瑕疵,耽於享樂可以算一個。以前看《滕王閣序》,註釋裡說這滕王是李世民的幼弟,卻比李治還小。退居太上皇的九年裡,李淵有了多少庶子女啊。跟他姨夫的"孩子們一母同胞"比起來,大有不如。
國祚綿長的王朝裡,開國之君有這麼享樂的嗎?哪怕是偽裝,也會偽裝出一副節儉的樣子,時刻不忘憶苦思甜吧?
也或者,他本來就是貴族,隋唐更替,是親戚家事而已,沒有苦,也就無所謂思甜。這樣說,太宗奪位,實為天下之幸事。
高祖傳裡令我"捧腹"的另一句是——"《鴟鴞》之詠,無損於吾。"
《鴟鴞》詠者何?"鴟鴞鴟鴞,既取我子,無毀我室。"雖說修前朝史書都對帝王實錄、起居注有所依據,但這一句,我願意相信並非唐臣早有的結論,而更像是後世對李淵的同情和開解。玄武門之變,給李唐開了個不好的頭,眼見兄弟鬩牆,眾叛親離,在太安宮的那些日子裡,沉湎於酒色之餘,是否也會老淚縱橫,後悔自己曾經的猶豫呢?
或者這就是李淵蒙"冤",作為開國之君,卻撈不到一個"太祖"的原因吧。
結語:
作為一個開國之君,李淵並不是多麼討人喜歡,但我們仍然不能忽視他給大唐打下的基礎,也不能忽視客觀上他的存在對兒子們的維護,楊樹、李樹的此消彼長之外,也許他也曾有鴻鵠壯志,但最終只是重整山河待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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