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莫欺老病未归身,玉局他年第几人
主题词:玉局观、张仙送子、归去来兮
宋元符三年(1100),苏轼六十五岁,在儋州,今海南儋州市中和镇。
正月十二日,哲宗卒,徽宗即位。四月二十一日,以生皇子恩,苏辙量移岳州,苏轼量移廉州,今广西壮族自治区北海市合浦县廉州镇。
六月二十日,苏轼渡海北还,以三更发琼州,晚到递角场,今广东省湛江市徐闻县也。
——自绍圣四年(1097),六月十一日,在此渡海去海南,刚好三年。
七月四日,至廉州。喘息未定,告命下,授舒州团练副使、永州居住。今湖南省永州市。
八月二十九日,离廉州,沿江坐船至梧州,本欲逆贺江北归,因贺江水干无舟可行,遂改道广州,十月底抵达。十一月初一日,在广州,告命又下,授苏轼朝奉郎、提举成都府玉局观、外州军任便居住,授苏辙太中大夫、提举凤翔府上清宫,外州军任便居住。
苏轼于十一月初离广州,逆北江而上,过清远峡,至英州,今广东省英德市,在路上得此消息。
元丰八年所作《送戴蒙赴成都玉局观将老焉》,诗中有句:“莫欺老病未归身,玉局他年第几人。” 竟在此时,遂得其愿,真诗谶也。
——“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
也就是说终于可奉旨退休了。
再往前推,自绍圣元年(1094),四月,落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依前左朝奉郎知英州;六月,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则度岭南来,江湖流落已然六年多了。
此时已不能吟唱:“归去来兮,吾归何处,万里家在岷峨……”
因为,成都是回不去了。
就仕途官道而言,成都可以说是苏轼的起点,也以此为句点,虽然只是字意上的,也是老大的安慰吧。
据《苏轼年谱》,至和二年(1055),在二十岁的时候,苏洵带苏轼携课业往谒张方平,老少二人,一见倾心。《乐全先生文集叙》:“轼年二十,以诸生见公成都,公一见待以国士。”
得张方平举荐之助,第二年春,苏洵携二子奔赴京师应试进士,从此走上出仕之途。
“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
年少时的雄姿勃发,此时唯化作:“事业已归前辈录,典刑留与後人看。” 二句而已。
却著衲衣归玉局:
祠禄制是宋朝佑文政策的产物之一。唐代的宫观使,是实际执掌宫观事务的宫观官。而宋代的祠禄官,虽叫做“监某庙”、“提举某宫观”,却与宫观事务没有太大关系,“祠”与“禄”之间基本脱离,只是借名食禄而已。此制始设于宋真宗,初衷是为了“佚老优贤”,以宰相、执政、翰林学士等兼领,是专门提供给高官退休后的一种福利政策。清代学者赵翼在其所著《廿二史札记·宋祠禄之制》条中表述甚明:“自真宗置玉清昭应宫使,以王旦为之,后旦以病致仕,乃命以太尉领玉清昭应宫使,给宰相半俸,祠禄自此始也。”
奉祠制度建立的初衷虽为“佚老优贤”,让官员安享晚年,本是皇帝的一种礼遇,但实行起来的时候,很大程度上却是给与官员的一种贬抑。
《宋史·何郯传》云:
「治平末,再知梓州。居三年,老而病,犹乞进用。神宗薄之,诏提举成都玉局观,从臣外祠自此始。」
《续资治通鉴长编·神宗熙宁三年五月》:
「文彦博论置宫观差遣非是,且如何郯,两制,乃令 提举玉局观,郯虽无耻,然朝廷不当如此。」
从神宗的态度及文彦博的论辩,就可以看出,所谓“诏提举成都玉局观“云云,实是一种惩罚羞辱,在宫观挂职,领取微薄的俸禄,从此打入冷宫之意。尤其是将一些高官外放到偏远地区的宫观奉祠,实是一种放弃。
“授苏轼朝奉郎、提举成都府玉局观”。你以为“给宰相半俸”?非也。宰相二品,朝奉郎正七品矣。
对苏轼而言,最想的便是: “但令文字还照世,粪土腐余安足梦”。从此投老江湖,远离世路风波恶。
所谓“提举成都府玉局观”,只是冥冥中的呼应,是一种心灵的安慰。
成都府玉局观,像是一个轮回,这里不但是苏轼仕途的终点,甚或可说,也是他生命的起点。起码在三苏的文章中如是。
据苏洵【题张仙画像】:
「洵尝于天圣庚午重九日,至玉局观无碍子卦肆中,见一画像,笔法清奇,乃云:“张仙也。有感必应。”因解玉环易之。洵尚无子嗣,每旦必露香以告,逮数年,既得轼,又得辙,性皆嗜书。乃知真人急于接物,而无碍子之言不妄矣。故识其本末,使异时祈嗣者于此加敬云。」
《眉山县志》还加注说:
「张仙,指唐眉山人张远霄,曾师事陆修静,后居邛崃崇真观,观中有石刻像,相传有求嗣者,祷之则应,此为苏洵在庆历八年(1048)所写。」
张仙,也就是俗称的送子张仙。是中国民间供奉的吉祥神,传说能够赐给世人儿女后嗣的道教男性神祇。
——年轻的苏洵因缘际会,于玉局观遇张仙画像,买回家焚香以告,后得轼辙二子。年老的苏轼,最后获朝廷责授提举成都玉局观,是在精神上获得了一种回归吧。其出生与最终仕途归宿,都与坐落于道教发源地之一成都天下名观的“玉局观”相勾连。
此时的东坡便以“玉局老”自号,后世也称他为“玉局翁”、“苏玉局”等等,成为苏轼与成都不了之缘的最后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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