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發展史也是一部與各種傳染病作鬥爭的歷史，至今為止唯一被徹底攻克的只有天花。1980年5月8日，世界衛生組織在肯尼亞內羅畢宣佈，危害人類的天花已經被根除。
拉丁美洲有三大文明：瑪雅文明（今墨西哥東南部、危地馬拉、洪都拉斯的叢林文明）、阿茲特克文明（今墨西哥中部和南部）和印加文明（今秘魯、玻利維亞等地區）。昔日阿茲特克帝國的都城，就是今天的墨西哥城。
第一次來到墨西哥城的時候，從飛機上俯瞰，繁榮的郊區和貧民窟交織混雜在一起無邊界地鋪開，幾幢現代化的高樓挺立其中，城市三面環山，空氣流動不好導致有些霧霾。這座沉澱了千年文明的城市也許是世界上久負盛名的超級都市之一，人口超過2000萬，墨西哥超過五分之一的人居住於此，是世界十大城市之一。老城區遍佈殖民風格的建築，漫步其中，墨西哥美食的香味撲鼻而來。
與來無影去無蹤的印加文明有所不同，阿茲特克文明的起源和毀滅都有據可循。五百多年前的墨西哥城可比今天看上去還要壯觀，就間接地毀滅於“境外輸入”的天花。
由幾支遊牧民族組成的阿茲特克人（Aztec）是墨西哥人數最多的一支印第安人，公元11世紀時他們還艱難地在下加利福尼亞州的沙漠上跋涉。在一路向東向南的遷徙中，其中一支自稱墨西卡（Mexica）人的遊牧民族大約公元1250年到達墨西哥中部高原，看到特斯科科湖（Lake Texcoco）畔高大的仙人掌叢中，一隻老鷹抓著一條蛇騰空而起。根據他們的神靈指示，這裡就是他們定居的樂土，就在此安定下來。“墨西卡”成了後來“墨西哥（Mexico）”的來源，神靈的指示也被繪製在國旗上。
1325年，阿茲特克人建造起帝國的首都——特諾奇提特蘭（Tenochtitlan）。他們用燈芯草結成漂浮網，在湖中種上樹木，築起三道石堤通往湖岸，架設吊橋控制出入，在城外填湖造田種植農作物，形成了壯觀的水上城市。1426年和附近的兩個部落特斯科科（Texcoco）和特拉科潘（Tlacopan）簽署三聯盟條約，強大的阿茲特克帝國從此誕生。在國王伊茲科亞特爾的帶領下，不斷開疆拓土，版圖從墨西哥灣一直到太平洋海岸，北與契契梅克為鄰，南至今天的危地馬拉，成了中北美洲當時最強大的政權。帝國的都城特諾奇提特蘭，就是今天墨西哥城的前身。
阿茲特克文明在發展過程中，不僅吸收了托爾特克文化和瑪雅文化的成就，也有自己的獨特一面。他們有簡單的象形文字，懂得用草藥治病，用土法麻醉，在繪畫、建築、藝術上都已經達到了較高的水平，奠定了今天墨西哥很多文化的基礎。
墨西哥人類學博物館中的阿茲特克文明
在地球的另一端，1493年哥倫布終於帶著伊莎貝拉女王的貪慾出發了，在美洲找到黃金一夜暴富的夢想迅速傳回伊比利亞半島，無數年輕人前赴後繼地奔赴新大陸。1519年，西班牙殖民者埃爾南·科爾特斯（Hernán Cortés）率領一支約500人的探險隊抵達墨西哥灣維拉克魯斯（Veracruz），建立了第一個西班牙人定居點。當他們來到帝國都城的時候，隔水望著這一座漂浮在湖面上的島城，那一座座宏偉壯麗的神廟、宮殿、高塔令他們懷疑自己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夢境。他們不禁感嘆：這分明是中美洲的威尼斯啊！今天在墨西哥城索卡洛地鐵站內，還有昔日城池和今天的對比圖。
在尚武且喜歡用黃金做裝飾的阿茲特克人眼中，騎著高頭大馬，戴著插有羽毛頭盔的西班牙人就像是羽蛇神下凡，國王蒙特祖瑪二世（Monctesuma II）還命人給殖民者送去黃金作為禮物。面對2200萬人口的帝國，科爾特斯自知幾百殖民者無法撼動，愣是撐到了次年5月阿茲特克一年一度的“青玉蜀黍節”。阿茲特克人邀請西班牙人參與他們的慶祝儀式，科爾特斯率軍抓了國王，國王的弟弟奎特拉瓦克繼位並反擊。一週後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西班牙人棄城逃跑，這就是西班牙歷史上著名的“淚水之夜”。阿茲特克人把西班牙俘虜送了祭臺，大金字塔下血流成河好幾天。
阿茲特克曾經的大金字塔遺址
然而命運就是這樣弄人，有幾名西班牙戰俘身上攜帶有天花（另一種說法是阿茲特克人活吞了戰俘）。天花病毒生命力頑強，在宿主體外可以存活3-18個月，沒有接觸過天花病毒的人感染後，有7-17天的潛伏期，發病後3-5天內就會死亡。在此之前，天花在歐洲已經肆虐多年，歐洲人得天花的死亡率是10%，而新大陸的土著對於天花這種傳染病毫無免疫，加之特諾奇提特蘭四周環水，地理環境封閉，特斯科科湖又是鹹水湖，城中缺乏淡水。所以瘟疫爆發時城中的阿茲特克人死亡率高達90%！如此高的死亡率大大超過了歐洲的黑死病。1521年科爾特斯捲土重來，驚訝地發現沒有遭到任何抵抗，因為他看到的是遍地無人掩埋的屍體。
倖存的阿茲特克人看到西班牙人毫髮無損，相信了這場災難是西班牙人信仰的上帝的安排，從此墨西哥淪為西班牙的殖民地長達300年之久，被命名為“新西班牙”，成為西班牙帝國的一部分，埃爾南·科爾特斯則被任命為總督，重建了特諾奇提特蘭。西班牙人建造了人工排水系統，排空了特斯科科湖的水，避免了每年的洪水災害，在湖床上填土擴建城市，修建了許多歐式建築，更名為墨西哥城。
在這還想多提一句的是，征服南美印加帝國的弗郎西斯科·皮薩羅還算是科爾特斯的遠房舅舅！沒想到這一家子舅甥倆一出手，幾乎征服了整個拉丁美洲。
昔日如同威尼斯般夢幻的城市已經不復存在了，今天的墨西哥城處處殘留著阿茲特克文明的印記，也訴說著300年殖民的過往。作為國家首都，墨西哥城的很多地方和北京有點像，雖然城市面積很大，但最具象徵意味也最值得遊覽的就是以憲法廣場為中心的歷史中心區，廣場一側的
馬德羅步行街（Avenida Madero）人來人往，像極了北京的王府井商業街。
或許世界上再沒有地方能像墨西哥城巨大的中心廣場一樣，如此顯著地成為文明斷層的佐證。憲法廣場（Zócalo）是墨西哥城的心臟，南北寬220米，東西寬240米，是面積僅次於天安門廣場和莫斯科紅場外的世界第三大廣場，中心一根旗杆上飄揚著世界上最大的墨西哥國旗。在西班牙語裡“Zócalo”意為“底座”，墨西哥獨立後，曾計劃在這裡建造一座大型紀念碑，但因為沒錢只完成了底座部分，廣場因此而得名。從阿茲特克時代起，這裡就是全國的中心，接待外國元首，國家慶典，閱兵儀式，亡靈節等活動都在此舉行。
我來到廣場的時候恰逢週日，還未走近就聽到鼓聲大作，走近一看原來是阿茲特克舞者正在舞動著。他們頭戴精緻的羽毛頭飾，腳踝處套著貝殼腳鐲，跳起來嘩嘩作響。每個星期天都是阿茲特克人聚集在廣場的日子，點燃松枝用煙霧驅邪，是他們一種傳統的祭祀儀式，也用這樣的舞蹈來祭奠那早已遠去的文明。
在廣場的東北角，就是阿茲特克人心中至高無上的中心——大神廟（Templo Mayor）。它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印第安神廟，竣工於1487年，作為祭祀中心被擴建六次，雙重祭祀阿茲特克人代表水火的雨神和戰神，這是古時阿茲特克社會最重要的兩個事情：祈求風調雨順獲得糧食豐收，通過戰爭攫取土地人口和權力財富。它不僅是阿茲特克帝國的歷史遺蹟，也是整個中美洲古印第安文明的代表性宗教文化建築之一。1521年，西班牙殖民者用炸藥炸燬並掩埋了它，直到1979年出土了一塊重達8噸的石板，上面雕刻有阿茲特克神話中的月亮神，從而進一步挖掘確立了這個遺蹟就是阿茲特克帝國首都的中央神廟。
月亮女神浮雕
炎炎烈日下，遺址上的斷壁殘垣經過了時光的洗禮，依稀可見浮雕或繪畫，曾經輝煌的模樣只能憑空去想象。西班牙人為了徹底消除抹去原土著文化和宗教，宣示自己新統治的強盛力量和神聖合法性，用大神廟被拆毀的石塊建造起了旁邊的墨西哥城主座教堂（Mexico City Metropolitan Cathedral）
教堂1573年奠基，直到1813年才竣工，是拉丁美洲最大和最古老的教堂，兼有哥特式、巴洛克式和新古典主義三種建築風格，單從建築藝術角度也是一個傑作。教堂與昔日的神廟廢墟緊鄰，代表著現在和過去，征服與衰落，令人對歷史變遷倍感唏噓。
走進教堂，內飾精美華麗，巨大的管風琴引人注目。教堂正門入口首先可以看到“寬恕祭壇 (Altar of Forgiveness)”，凡是認為有罪都要先來這裡請求寬恕赦免了，死後才能升入天堂，而不是地獄。
教堂內部看上去感覺和西班牙塞維利亞大教堂有點像。確實，當初西班牙人本就想以塞維利亞大教堂為藍本。但恰恰就因為墨西哥城是填湖而成，土質鬆軟被迫縮小了規模。今天看到的教堂許多立柱已經傾斜，地面也有些歪斜。幾百年來地基已經下沉了不少，如此巨大的石質建築地基如果不夠牢固很容易發生沉降。教堂中間有一個擺錘，下面有一塊大理石板，記錄著擺錘歷年的軌跡，顯示出這座教堂逐年在傾斜，現在通過加固休整暫時穩定了下來，至少是減慢了。
廣場東側的國家宮（Palacio Nacional）也曾是阿茲特克君王居住的宮殿，西班牙殖民者摧毀了原來的宮殿，建起了這兩座完全對稱的樓房，外表以紅色火山石堆砌，作為殖民地總督府一直到墨西哥獨立。今天作為總統辦公駐地，內部有西班牙藝術家迭戈·里維拉創作的壁畫《墨西哥的歷史》，描繪了墨西哥從阿茲特克時代到獨立的全過程。
國家宮中門上懸掛著一口鐘，1810年9月16日清晨，墨西哥城的“獨立之父”伊達爾戈神甫敲響了擺脫殖民統治的大鐘，所以這口鐘又叫做“獨立鍾”。每年9月15日晚上11點，歷屆總統都要親自敲響大鐘，作為紀念。
而曾經就在大神廟的地下，曾出土了墨西哥最珍貴的文物——阿茲特克太陽曆，今天就保存在墨西哥人類學博物館中，也是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墨西哥人類學博物館距離歷史中心區較遠，需要乘坐地鐵到查佩特科城堡站下車。這裡是拉丁美洲最大的博物館，24個房間展示了墨西哥古老的文明。博物館正門上方就是墨西哥的標誌。
太陽曆就位於最大的6號展廳。這塊曆法石直徑3.65米，重達25噸，阿茲特克人在1520年殖民者入侵時將其埋到了廣場地下，直到1790年在修建教堂時才被髮掘出來。它記錄了阿茲特克人宇宙觀下的世界歷史：太陽神的浮雕位於中心，四個太陽是宇宙開創時的四樣東西（虎、水、風和火）圍繞在四周，顯示了阿茲特克人所認為的史前世界。阿茲特克人相信宇宙是以“大循環”方式運轉的，自從創世以來，宇宙經歷了4個這樣的循環週期，每個週期就是一個“太陽紀”。
需要說明一點的是：這塊太陽曆不是瑪雅文明，阿茲特克人繼承了瑪雅人的歷法併發揚光大。在他們的歷法週期中，我們身處的世界是“第五紀”，始於公元前3114年8月13日，週期為5125年，即這個週期將在2012年12月21日結束，就是“世界末日”。雖然事實證明曾經的“世界末日說”只不過是個笑談，但2020年開年如此艱難，也有人戲謔說“瑪雅人是不是算錯了，世界末日是2020吧”？
雖然“世界末日說”只是杜撰，但曾經毀滅的阿茲特克文明卻滲入到了墨西哥城的每一個角落，生生不息。
=====================
環球旅遊達人，旅行體驗師、自由撰稿人、嘉賓主持。已隻身旅行過五大洲近50個國家，200餘座城市。
本文參與 和 活動
閱讀更多 沙漠玫瑰Rose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