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醫生自己確診新冠肺炎,生死20天,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疫情期間,總共有3000多名醫護人員感染,犧牲了幾十人。讓人痛心不已。

我在武漢有一個朋友(A),也是ICU醫生,他們科有個年紀大我幾歲的主治醫師也確診了新冠肺炎,背後發生了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既心酸,又感動。

2月初,我們馳援武漢。

毫不隱晦地說,當時的武漢天空都是陰沉沉的,再加上下了幾天雪,寒意逼人。讓嚴峻的疫情添加了幾分悲涼色彩。

某天下夜班,朋友A給我電話,說他們科一個醫生確診了新冠肺炎。

我當時正在睡覺,一聽到這個消息,立馬跳了起來。睡意全消。

怎麼感染到的?不是有比較好的防護了嗎?N95、防護服、面屏等等有沒有?雖然不是我的同事,但畢竟是奮戰一線的戰友,我無比關心,所以我一連問了他幾個問題。

都戴了,都有!他本人也是非常謹慎細緻的人,也想不通是怎麼就搞上這個東西,太可怕了。A壓低了聲音,聽得出他也是比較擔心的。

我能感到自己心跳加速了起來,我倆都停頓了幾秒沒說話。據A的介紹,這個戰友身體素質還是不錯的,還不到40歲,身強力壯,但恰恰這麼一個細心的、壯年的、ICU專業的戰士偏感染了新冠病毒。不能不讓人驚愕。

現在回想起來,有可能是1月底的時候他去會診時就感染了,當時防護還不是很到位,後來雖然防護物資逐漸充裕,但先前可能已經感染了病毒,處於潛伏期,2月初才發病。畢竟我們對這個病的認識也是逐步加深的。

他現在情況怎麼樣,缺氧嚴重嗎。我問A。

萬萬沒想到醫生自己確診新冠肺炎,生死20天,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現在還行,沒有發熱,就是四肢乏力、痠痛,拉肚子,有點輕微氣促,一查咽拭子核酸,陽性,做了胸部CT,典型的磨玻璃影滲出,肯定是確診了的。A說。

在我們科。A說。

在你們科?插管了?我愕然,問他,A是ICU的,跟我一樣。如果病人在ICU治療,那就意味著很嚴重了。

還好他馬上給我釋疑了,沒有插管,僅僅是因為自己人,住自己科,照顧更方便而已,萬一有不測,我們搶救可能都會更加快速一些。我們主任說了,自己家人得病,我們所有人都要全力以赴。送出外面,人多手雜,反而不放心。

多好的主任。

需要無創無呼吸機麼?我問。

也不用,目前還是用經鼻高流量吸氧而已,看起來還行,如果不行,會盡快插管上呼吸機。A說。

聽到此處,我稍微寬慰。一個新冠肺炎病人,如果病情嚴重,可能會出現缺氧,輕微的缺氧經過普通面罩、鼻導管吸氧就可以了,嚴重一些的就用經鼻高流量吸氧,再嚴重一些的可能需要無創呼吸機,更嚴重的就需要氣管插管上呼吸機了(有創呼吸機),如果還是不能緩解缺氧,就只能用最後的手段-----ECMO(人工肺)。

病人目前用經鼻高流量吸氧,也側面證明他病情還不算很嚴重。

但還是要警惕的,A說,他現在在床上稍微活動一下心率都會飆到130次/分,氣喘也會明顯。這些都是肺部感染並不輕微的佐證。如果不好,還得儘早插管上呼吸機。

希望他能過關吧。我說。

掛了電話後,我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武漢疫情嚴峻,這個病毒不分男女老少都會侵犯,而且我們看不到它,它在暗,我們在明,務必做好每一個細節,確保不會出問題。萬一真出問題,也認了。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會發展為危重型,不用太緊張。我跟自己說。

在高壓環境下,自己跟自己說話是一種本能。尤其是在酒店,我們都是自己吃飯,自己一個房間,不跟別人接觸,不聚集,即便說話也要保持1米以上距離。

說不害怕也是假的,但也沒有太害怕。

過了一個星期,我給A電話,問他那邊情況怎麼樣。A說情況還是糟糕,但科裡面那個醫生的病情還行,沒有急轉而下。

真好。

我這段時間見了很多突然就不行的病人,不管是插管的還是沒插管的,有些病人看起來還可以,按照以往的經驗,三五天是死不掉的,是有機會的。但這次他就會突然惡化,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大家都被打懵了。不僅我們是這樣,其他團隊也有這樣的焦慮和無奈。包括北京協和醫院杜斌教授接受採訪時也說,一開始大家都被打懵了,摸不著方向。

我也擔心這個戰友會突然不行。我甚至擔心會突然接到A的電話,告訴我他不行了。

幸虧我得到的不是壞消息,起碼沒有惡化。

又過了一個星期,A主動給我電話,聊了聊武漢現在的情況,大家觀點差不多,情況似乎好了一些,現在的病人感覺沒那麼重了,手也順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批病人最重所以死亡率最高,還是說我們治療有經驗了,搞不清楚。其實我們對新冠肺炎還是沒有特效藥的,各種抗病毒藥物,都沒有顯效,關鍵還是支持對症治療。

解決病人病情期間所有的異常情況,保障身體能繼續正常運轉,或許是決定成敗的關鍵。這是一句廢話,但事實上我們儘可能這麼做。病人缺氧了,我們想盡一切辦法提供氧氣,包括呼吸機、ECMO,腎衰了我們就給他洗腎,凝血差了就給他輸點血,營養不夠就腸內或者腸外營養支持,心臟不好就加些營養心肌的藥物,肝功能不好了就要警惕各種藥物的肝損傷......

萬萬沒想到醫生自己確診新冠肺炎,生死20天,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任何細節都不能出錯,因為沒有後悔的機會。

科裡面那個醫生,瘦了很多。A說,好在,昨天覆查了胸部CT,看到雙肺滲出好一些了,血氧也好一些,胃口也好些了,但就是不長肉。他笑笑說。

聽得出來,他顯然比上一次輕鬆了不少。

都是自己人,如果他突然不行了,你給他插管會不會怕?我問A。

怕毛啊,A說,來不及害怕啊,先插了管保住命再說。我們科已經私底下有很多次預演了,當然都是偷偷的,不給他知道的,他在小房間(負壓病房)裡,也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

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價。我們老大說了,政府不也是這麼說的嘛。不考慮任何成本,能救一個算一個。現在都是這樣。

他緊張麼,我問A。

肯定緊張啊。之前有好幾次欲言又止,後來還是跟我們主任說了,想寫遺書。我們主任不答應,不給寫。還罵了他。說到這裡,A哈哈大笑。

他笑的這麼欠揍,我就知道,這位戰友應該可以過關了。

不給寫遺書,萬一真不行,說不行馬上就不行了,那怎麼辦。我問A。

我們主任有信心,我們有信心。A很認真地說,如果給他寫了遺書,他自己就頂不住了。那影響更差。

好吧。我也多次說過,心態真的很重要。心態不是唯一因素,但的確也是關鍵因素。尤其是清醒的病人。

時間過得很快,接近3月尾。A跟我說,明天那位醫生就可以出ICU了。

臥槽!

差不多了?我問。

又複查了個CT,我發給你看看。雙肺基本乾淨了。他活動能力好了很多,核酸都是陰性的了。恢復的不錯。A說。

看著他的CT片子,我莫名地感動。誰也不知道這20天來,他的內心究竟是個怎麼樣的歷程。一個想著要寫遺書的人,最後關頭逆轉過來了,活過來了,這種心情真是難以描繪。

昨天我跟A通話,突然想起來這個戰友,問他境況如何。

A笑著說,他都回來上班一段時間了,你說呢。哈哈。

此時此刻,我內心被一種感覺莫名擊中,有感動,有心酸,也有害怕,說不出來,但總歸一句話,那就是感恩,感恩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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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失去了很多病人,失去了很多戰友,也挽救了很多病人。但說實話,我們都不認識這些病人,有時候雖然也會難過,但沒辦法感同身受,也來不及悲傷,必須彎腰拾起武器繼續拼殺。但如果是身邊人,尤其是自己戰友患病陷入彷徨,那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更大的打擊。

還好,他扛過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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