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文学之窗(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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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声音带你走进文学的多彩世界

主播:赵玉(读创/深圳商报《文化广场》编辑)

栏目介绍: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精神,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文学,深圳是一座以创新为特质的现代都市,深圳文学充满元气、生气和意气,“深圳文学之窗”立足于粤港澳大湾区,辐射广东,放眼全国,以文学连接情感,以文化凝聚认同,以交流聚合力量,在这里让我的声音带你穿越时空走进各位作家为我们创造的多彩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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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丹,女,祖籍湖南汉寿,1989年来深圳,职业公务员,现为深圳市作协会员,南山区作协理事。父亲是中学语文教师,受父亲影响,爱好文学,1991年开始公开发表散文作品,讫今在《深圳特区报》《深圳商报》《羊城晚报》《青年报》《女报》《南山文艺》《莲花山》等报刊上发表散文作品百余篇。2003年由花城出版社出版了散文集《不一样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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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

湖南大学出版社

【作品简介】

《当时明月在》是作者的第二本散文集,以非虚构作品为主。全书共分六辑,第一辑为水系列文章,主要描写作者的故乡——位于湖南省洞庭湖滨的汉寿县,虽只4篇文章,却各有视角,篇篇精彩。首先信息的来源非常独特可信。父亲写于五十年代的“个人鉴定”,给作者提供了二十世纪初洞庭湖区域发生的社会及家庭事件,这几乎可以称之为“独家新闻”的史料,使得作者的描写更加个性化,也更加真实和生动。作者本身在洞庭湖边长大,从小耳濡目染,其亲朋好友曾经亲身经历那些“波澜壮阔”的往事,这些就像一双双手掀开了湖湘大地的一角,让我们领略了洞庭湖上的那些“惊涛骇浪”,看到了被岁月沉淀的洞庭湖曾经的旖旎风光,更看到了一个个消失了的“南湖”和被洞庭湖水淹没了的生灵。作者认为,这些消失了的湖泊是有生命的,它不应该被忘记。至于那些被湖水吞没的生命,更不能随风而逝。描写并记住他们,可以更好地谋划未来。短短的几篇文章,使本书显得大气、厚重、有意义。

作者花了大量篇幅描写她的故乡、亲人、她所走过的路、一路看到的风景、经历的人事,看得出她是一个敏感、多情的人。这是写作者的本能和姿态。很难相像,一个迟钝的、感情世界平淡无奇的人会写出打动人心的作品。从“一碗肉汤”“前尘如影”到“当时明月在”“此行万里”等篇章,无不饱含了作者至深的感情,具有很强的感染力。正如作者所言,很多怀念亲人的文章都是拌着泪水写下的。“不忘来时路”并不代表活在过去,通过回望使人更加珍惜眼下的幸福生活、使人更有勇气面向不可知的未来。

散文写作要求作者具有较强的文字功力,杜绝无病呻吟和华丽词藻的堆砌。作者的写作初衷就是抗拒虚假、抗拒做作,她以独到的视角观察社会,观察的对象既有上市公司的高管,又有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按摩师,既有大都市,也有小城镇,凡能打动她的,都能进入她的笔下。她是一个善于“捕捉”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精雕细刻”的人,每一个人物都写得有个性、耐看,值得细细品味。作品整体来说叙事多于抒情,有较强的可读性,能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其部分作品很受读者喜爱,传播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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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评论】

一语天然物态新

•李云龙

邹丹的散文集《当时明月在》,抗拒虚假,抗拒做作,天然成趣,关联着作者孜孜求索、矢志不渝的一种生命状态,关联着其“春芳著路迷”的心灵内景。

她以扁舟急桨的方式进至孤寂的文学世界,未舍昼夜,聚沙成塔,给自己也给湖湘留下了或非技压群芳却足以瞻望乡关的这样一部作品,那种在晴雪之间、凉热之间、晨昏之间、明暗之间受洗或受伤的甘苦,那种由初阳所辉耀、由青霾所笼罩的忻戚,令人动容。

邹丹在波涛之中颠簸舟行的写作情状,其埋首此间、悄然握牢且虽然经风历雨而仍属意川海的散文襟怀,也许恰恰切合了文学的某种愿景:未必非得缀玉联珠,未必概须宏大音效,举凡目之所及,心之所向,人之所薄,己之所重,都可以纳入文学视野。要而言之,文学应该允许扬善除恶,也应该允许颂美刺虐,众神归位,佩韦自戒,如此,才称得上是理想的文学、理性的文学。这样的文学,才能真正引动云蒸霞蔚、山吟泽唱,真正让文学生态更其丰富多元、逸趣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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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所涉墨法隐现、荏苒代谢而言,邹丹的这本集子,多有回望,亦含前瞻;写了凝集,也道了披离。而这或许恰恰晓示了散文自由取譬的特质:各在天一涯,不失林泉之志;纵少高蹈远引,而此身即山川。我想,散文当然可以设立昊天难登的很高的艺术门槛,但不能宫门深锁,排斥那些原生的月明霜白,无视那些晶亮的叶间清露,这应该是它的一个基本逻辑。邹丹的写作,让我对散文有了一种去陈迹、返天然的新看法:廨宇新霁是散文,田家晚唱也是散文。它宜有大海辽阔,也当不弃溪岸曲折。就我的阅读感觉来说,邹丹的相当一部分作品,轻盈里头藏绵密,目尽而有余意,起向往,受煎熬,新生和陨灭与俱,柔软并坚硬共存。进一步讲,我认为,她的散文有一种自觉,能始终不懈地去达成目标,坚决剥离花言巧语,以天然去雕饰的真文字写作。

她在这部集子里所呈现的,便是其远足归来、风雨无阻的不屈的个体精神具象,是其艺术行旅的一种韧性标定,是其写作实践的一个新尝试、新成果。

整部集子,无一不是关于三湘大地的密实叙事,不论短长,都倾注了浓烈乡愁,喷涌着炽热真情。走得再远,她的心还是在汉寿(柔软并坚硬共存),还是在“向阳河畔”(它的出现,使众多湖塘,水底朝天,但它毕竟是故里所在,是新生和陨灭与俱),还是在“南湖”——纵令它已变作了陆地(新生和陨灭与俱),也难止邹丹的无限系念、不了乡思。随作者笔触迤逦而行,我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牵肠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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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共分六辑,每一辑几乎都含有对稼穑农桑、乡邦阡陌的长久注视,不管是直接还是迂回,总之,故园在书里(亦即作者血管中)激荡而起的巨大回音,都从未减弱。这当中透出的,始终是远行当归的精神、奋力向前的韧劲和坚持散文创作的心性和柔肠。

辑一“乡情依依”中,《古今洞庭水》《乡愁:记忆中的汉寿第二大湖泊南湖》《大水之年》《向阳河畔》,频繁出现了“水”的意象,涉及水乡今昔,写出了和水有关的这片土地上的散聚悲欣。篇什中的坠落和跃起,都缘水而生发,贯注了历史记忆、时代凿痕和情感托付。

纵向看作品所引资料的时间跨度,至少可上溯到晋代,然后是唐宋以降,至明清几朝,而与此相连的每一阶段的洪涝灾情,作者都勤相搜集,细加甄别,并凝固而为相关篇目中的旧事钩沉、长辈笔记或身历者口述。

《古今洞庭水》对史志的追踪,是一种钩沉;对时代凿痕的寻找,是一种钩沉(限于篇幅,对后一种寻找暂且略去)。

像对比洞庭湖面积的扩增与缩减。作者摘了《龙阳县志》里的资料,提到晋咸康元年(即公元335年)“武陵龙阳雨水淫漂屋室,伤人损禾稼”,明确了洞庭湖当时的面积:约为五百里。而到唐宋,湖水扩大到七八百里,“八百里洞庭”的词形也因此在这一时期的诗文典籍中大量出现。

像远眺古代文化事件。作者昂然叙述:“公元759年秋,诗人李白与友人载酒泛舟于县境内的赤沙湖西,面对湖水静美、素月银辉”,吟出了“洞庭湖西秋月辉,潇湘江北早鸿飞”这样的句子,而且一写就是五首诗。她还提到,也是在这一时期,“本县县志开始频频出现‘大水’与‘特大水’的记录”。

像寓目“筑堤围垸”传统。作者细致核查方志后发现,1391年龙阳典史青文胜在向朝廷呈送的疏章中沉重讲述:“……北涉洞庭湖一望,则波涛万顷,筑泥沙而作障,雨落三朝被水淹。”之后的两三百年,人们争相环湖开垦。人与天斗,与水争地的最后结果,当然是湖水面积锐减,原有的大湖——像南湖,后来甚而彻底消失。邹丹围绕故乡水所做的这些摘引、描述,不但暗含了她的惋惜之情,也间接表明了她对水体变化的一种态度。她正是借新生和陨灭与俱的方式,写出了自己的灵魂隐秘:居于别处而未敢稍或忘记乡山荣枯以及故里分合。

相关例子,还可以在书里找到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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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手书,则让邹丹似闻弓弦有声。

她谈到自己翻阅父亲文字时的感受,说:“读父亲写于1955年的文字,心情如同窗外的天色,惨白、黯淡。美丽的洞庭湖,原来也曾是怒吼的洞庭湖、呼啸的洞庭湖……在湖水的涨落变迁中寻找高阜洲土、建设家园、围湖筑堤、撇挤浮水、开拓良田、养家糊口,是当地人们生活中一个永远不变的命题。”

即使是照录原文,我们也能瞥见她血脉深处的拍岸波涛。

再如李五妹(作者幺婶、时年八十四)的口述,讲南湖边的茶家园村,“大水围困了7个月才退去,退去后土地淤泥很深,几乎无处下脚。灾后拉肚子的人很多,那时医疗条件差,死了好些人,尤其是老人和孩子……”;回首隔壁杨家的遭遇:4个儿子相继在42天内,因染上大灾之后流行的疫病死去……亲历者的这种痛苦记忆,关乎新生与陨灭,而邹丹记录在册,也关乎她的留连与挽悼。二者如果没有那种根叶相牵的血与泪的彼此碰触,是无法做到感同身受的。邹丹不忘所出,把故乡的亮色与灰颓都写了下来,这证明她更多地是在摩挲生她养她的那块土地之更为本质而非浮于表面的部分。一味颂扬亮色而无视灰颓,则要么是眼睛盲瞽,要么是阿谀成性;一味放大灰颓而无视亮色,则要么是濒于绝境,要么是别有用心。邹丹穷旁薄以观源流,在书里贯注了真正的爱意,所以她写得情真意切,又平衡有度。

这种写作,凸显了辑一(实际上也是全书)的历史观、价值观、生死观,使集子多了一种严谨和温暖,也多了满盈的实在与诚笃。邹丹列出的许多东西,并不完美,但这正好说明,她多方着力于抗拒虚假,抗拒做作。她在抗拒虚假、抗拒做作方面,不仅仅在于上面一端,还可见于其搜找史志的用心程度以及讲真话、道真情上,像她所举人伦圆缺、社会更迭和朝代兴亡,既是史有所载,也是前后互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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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向看作者所写区域的地理跨度,我们同样可以发现,邹丹的视角也是打得很开的。汉寿、汉寿一中、常德卫校,自然是她永恒的主题、生命中永远的坐标;南岳甚至萱州,也进入了她的笔下;至于深圳、广州,在作者眼里,则更是日光灿然。而无论写哪个地方,作者都是以温婉挚诚的语气言说,无论讲哪里,她的灵魂深处,永远都有湖湘的影子、汉寿、常德卫校的影子。

如此文字,是邹丹以血为墨,以心为纸,以魂为笔写出来的,也是她以肝脾为甑笼、为锅灶蒸出来的。那是与虚假、做作绝无关系的写作,那是相当真情的写作。

她写奶奶,写父亲母亲,写儿子,笔致最为深婉。

《春天的思念》一文,作者讲她在一个私人聚会上,接到了侄子铁的电话。对方只是一声“小幺,奶奶走了”,传者和听者,或许都极力在电话里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彼此的悲伤,却通过这一声,感到了彼此的悲楚,这种悲楚如强大电流,直击对方肺腑,让人无法自持。而简单一语,把人物关系,血缘亲情,把那些难以言传的东西,都熔铸到了其中。

《此去万里》写了作者1989年8月离家南下时,父母的难受情形。“不过千里路,可在父母看来,此去山高水迢,不知何日相见”!“分别时母亲哭成泪人,父亲似悲似笑,眼睛望着别处”。同样没有刻意渲染,没有夸大其词,可内里道出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一样特别灼人。

后来儿子长大了,去伦敦留学。“要走的人儿还不满20岁”,一起去的有十多位同学,他倒是满不在乎,可邹丹作为母亲,却是意绪难平。作者在一个单篇里头,讲了三代人之间的那种不能舍、不忍别、不放心,这又是怎样的牵肠挂肚!最能让人体会到做母亲的这种离愁别绪的,是邹丹在这篇文章当中所写的细节及其心理:“从车上搬下那个重达二十多斤的箱子,里面装满了他的四季衣物、被褥、鞋、电饭煲、各种吃的用的、感冒药,等等,临行二十天前就开始照清单一一购置。我恨不得把自己也变成这口箱子,随着他飘洋过海,寸步不离”。

《前尘如影》当中,邹丹所作叙事,堪称出色。她从正面和侧面写父亲,正面写了父亲的性情;侧面则写父亲的好友“肖书记、黄老师夫妇”,同样还是写父亲和朋友的为人——那是同气相求、同声相应,是惺惺相惜。父亲生前与肖书记交好,邹丹记得去肖家吃饭的情景,那种放下一切伪装的性情展露,把主客都画出了骨头和神髓。文章还写了父亲去世十三年后,她和四哥再去见肖书记老两口,他们“远远望见(老两口)站在廊下的身影”,几乎都是“小跑着向前”!文中“见伊如见父”的句意和“我的眼眶红了”的表达,不是情至真、人至真,是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的。这也说明,邹丹的文字抗拒虚假,抗拒做作,总是一语天然物态新。

《母亲的辣胡椒》的叙述,朴素得令人吃惊,朴素得令人感动。作者如是说:

“那一年,我因鱼刺卡喉处理不当被送进广东省人民医院急救,这下可急坏了一人在家的母亲。她自责不已。”母亲为此担忧不已,坐立难安,她因按旧日经验,叫女儿吞一大口饭并导致鱼刺卡住女儿喉咙而深深自责。琐碎之中显出的那种母爱,那又是怎样地柔软。作者脱险了,最小的第六个胞姐脱口道出:“姆妈好不容易有了你这粒辣胡椒,你可不能有事!”邹丹“一时摸不着头脑,转头望向母亲”。母亲解释:“如果谁家的某个儿女有出息,孝顺父母,对家庭贡献大,家人就把这样的孩子称为辣胡椒。”“辣胡椒”在母亲的生命当中,重于千钧。而母亲在女儿的眼里,又是怎样的呢?《母亲的辣胡椒》写了作者记忆当中的母亲。那是禾场上,溽暑蒸人的夏季,母亲汗流如注地翻晒刚刚收割的新鲜稻谷,为了让稻谷晒得更干,她“扒、搭、筛、抛”,“太阳越毒,越要下力”……于是,在作者笔下,我们看到的就是“头顶毛巾”的母亲,“认真做着每一个动作”的母亲,“热气、湿气象团雾一样扑面而来,她整个人几乎浸泡在汗水中”的母亲。这是一位极其勤劳的母亲,一位用自己的汗水、奶汁养育了六个儿女的母亲,一位平凡而伟大、值得永远尊敬的母亲。作者这篇文章里,写了“母亲最后住院的那段日子”。母亲其时已完全认不出邹丹了。邹丹为母亲“梳头,整理衣服”,而母亲始终“乖乖地坐在那里不动。她拍打着双腿给我看,‘已经消肿了’,她说道,高兴得像个孩子。“母亲大去后,邹丹对母亲的思念,始终深浓。她写道”许是知道我内心的思念,(母亲)常常入梦来和我相见“。相关文字,都是出语天然,抗拒虚假,抗拒做作。

我想借用作为书名的《当时明月在》里的一段话来作结:“州在江中,坐拥汤汤江水,不惊不喜,左携长沙城,右揽岳麓山,任岁月,风吹雨打过“。这也可以看成是邹丹创作态度的一种写照。在这一点上,她和拟人化的“橘子洲”的淡然守正,恰是心气相通。无论外头有多少诱惑,她只在意自己的精神世界,只取一瓢饮,为文学而痛苦并快乐着;无论人事如何变迁,她只在意一语天然物态新;文字可以不断打磨,但关乎生命价值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建构“春芳著路迷”的心灵内景。

【《当时明月在》节选】

一碗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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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晚年,对不少往事记得清清楚楚,连一些细节,都没有遗忘。面对纷纭的现实生活,她却常常真假莫辨,语塞,乃至失忆,有时候走进房间想拿一件衣服,却一下忘了所为何来,呆在那里良久无声。

母亲在世之时,给我讲了许多往事,其中,一碗肉汤的故事,最令人动容。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刚做完人流手术的母亲,好不容易从公社的卫生院一步步挪回家。之前,家里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碰过晕腥了,孩子们都馋得不行,想吃辣椒炒肉。可饭都吃不饱,谁还会开口?看见虚弱的母亲回家,孩子们都懂事地围上前来,端茶倒水。

她已经生了七个孩子了。不能再生了,生了也养不活。因此除了做手术拿掉身上的骨肉,她别无选择。躺在床上母亲面色苍白,浑身无力,几近虚脱,嘴里忽然吐出两个字:肉汤。其时家中,连正常的菜蔬都匮乏,哪里有肉!一旁16岁的大哥和14岁的二哥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哥俩一合计,决定两人分头出去碰碰运气,看看附近村庄有没有人杀猪。

两人一跺脚便出了门,心想,哪怕是给人下跪,只要能为母亲讨到一小块肉,也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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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一切按计划分配的年代,这几乎是一场可以预见结果的搜寻,可母亲没有阻止她两个儿子,她刚作完手术的身体太需要一碗肉汤的抚慰了。兄弟俩消失在雨帘之中,母亲也就开始了她一生中最难忘最漫长、也最充满了期盼的一次等待。

大哥二哥出门之后,她就起身,一直坐在淌着雨水的屋檐下等候。等啊等,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却始终不见他们回来的身影。她太不放心两个乞求在外的儿子了。不禁后悔,开始怨恨自己,同时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从前的日子。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家里开着肉铺,公公婆婆换着花样给她做猪肉汤、猪心汤、猪脚汤,可那时并不觉得珍贵。二十多年过去,孩子越生越多,供应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拮据,她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甚至绝望。自己虽然身单力薄,却是孩子们最后的避风港,无论生活怎样艰苦,她都要努力支撑起自己这张破旧的风帆。

哥哥们一出门就打定主意,一定要为母亲讨到哪怕一小块肉。几里外的邻村刚好杀了一头猪,大哥蹲候在一旁,一直等到他们几十户人家都分完,他才趋前,拢起一双皲裂的手,结结巴巴地陈明理由。乡亲们看一个孩子可怜,挑来挑去,叹息一声,将小小一块猪肉放到他的手里。哥哥一路小跑,到家门口,全身几乎被雨水淋透,脸上却透露出喜气,如同捡了一块金元宝。他俩升火的升火,剁肉的剁肉。很快,从厨房里袅袅飘出来一股久违的肉香。

两兄弟端到母亲身边的一碗肉汤,几片肉而已,漂浮着一撮葱花。袅袅的升腾,吸引了一屋子滞重而贪婪的呼吸。母亲小心地啜了一口,品咂再三。在她看来,这是人间至味。

日出日落,人生起伏,多少过往,翻成新章。令人咂摸品味的故事很多,最让母亲难耿耿忘怀的,就是两个儿子雨天奔走,想方设法给她熬制的那碗肉汤。

我想,如今已去了天国的母亲,有了一碗薄薄的肉汤带去的暖暖的记忆,不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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