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父一生在礦上工作，後來身體不如從前，提前辦了退休。岳母多年家庭主婦，岳父退休後，她在超市打了一份工。總之，岳父母家是中國千千萬萬普通家庭的一個典型---沒多少錢，安排合理的話，日子過得下去。
剛認識蔡芬時，她在一傢俬立醫院做護士，工資不過三千多一月，這工資，她要還一千多的房貸---蔡芬首付買了間小小的公寓。剩下的那點錢她還要給妹妹蔡姣打生活費。那時蔡姣正在老家上高中，一學期要五六千的生活費，平均下來，一個月要一千多。也就是說，蔡芬供完房供完妹妹，工資幾乎所剩無幾了。這點錢，如何過日子，蔡芬自有她的生存之道，這點，我在婚後深有體會。
婚後不久，我和蔡芬去批發市場買碗，從市場東頭到西頭，再從南頭到北頭，蔡芬在經過對質量和性價比的反覆對比後，開啟了砍價工程。一個半小時後，她最終砍下了十五塊錢。老闆生無可戀又無比同情地看了我兩眼。
砍價時，岳父的電話一個接一個，他要到我們這裡看病拿藥，已經到了車站，等我們去接他。我幾次催促蔡芬，她不為所動，堅持要完成砍價大計。待我們到火車站，岳父已經熱得快要中暑了。
額外補充一句，岳父此前已經很多次往返與火車站和我家，地理位置很熟悉，攔輛的士二十分鐘不到就可到家。岳父見到我，意味深長說，小馬同志，很忙的話就不要來接我了，我自己打個車過去就行。
婚後一年，蔡芬生下孩子，不巧的是，臨近生產時我媽摔了腿，躺醫院去了，蔡芬不想請阿姨，覺得貴，外人在家還不方便。岳母答應到時她來幫忙，照顧女兒和外孫。當時我們感激得差點要掉眼淚，雪中送炭啊。
蔡芬發作去醫院，我騎著小電驢家裡醫院兩頭跑，從單位請完假回家把岳母載到醫院去，好有個照應。岳母忽然變了口氣，她說她坐不得車，一上車就頭暈。我說坐摩托車，吹風涼快，十五分鐘就到。岳母堅稱頭暈不肯去，揉太陽穴的頻率也越來越快，最後乾脆倒沙發上哎呦哎呦去了。我被這突然的變故弄得措手不及，趕緊到處找人幫忙。最後我一遠房表姐當即坐了三個小時的車過來，在醫院陪著。
蔡芬見她媽媽沒來，猜到了實情。她毫無表情說了句，又頭暈了吧？一到關鍵時刻，她就犯病。
月子才做到一半，蔡姣高二暑假也到了我家。
蔡姣一到家就跟岳父母說，她要去打暑假工，並拜託我幫她留意工作機會。岳母高興壞了，嬌嬌就是懂事，還在讀書就知道掙錢減輕父母負擔了。做事很辛苦的，我給你做炸蝦吃去。
如蔡芬所料，蔡姣並沒有出去工作，我發給她的工作信息沒見著半點回應。蔡姣整天躺在床上玩手機，刷視頻，打遊戲，還有追劇。頓頓吃著岳母做的炸蝦，因為愛吃，岳父天天大早出門去買最新鮮的。連續吃了五天之後，蔡姣突然鼻血流不止，這可把岳父母嚇壞了。送到醫院一瞧，醫生叮囑，天熱，少吃不吃油炸食物。
回來後，岳父煮了一大鍋涼茶。按他們的意思，孩子愛吃，怎麼還不讓呢？吃完，喝涼茶就行，廣東人就是這麼降火的。而岳母很不情願將鮮蝦換成了冰凍蝦。他們覺得我勸他們換種吃法是我捨不得花錢。
蔡姣帶著未展開的暑假工事業去了學校。岳母交代，在學校吃好穿好，不要擔心錢，你姐有。
我媽的腿才好，岳母就說超市催她回去上班，催得很急。岳母走後，岳父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我們這看病拿藥，其實按照醫生的診斷，定期複診和拿藥都可以在老家醫院，不存在技術差異。我們不大明白為什麼岳父偏偏要捨近求遠。他說，小醫院，技術不行，哪裡比得上大醫院？
每次岳父來，照例要住上一個星期以上，住上不打緊，可幾天下來，弄得誰也不高興。就說吃飯，岳父說自己胃不好，不能吃辣。於是我媽做菜就儘量清淡，誰知岳父卻開始抱怨，做個菜一點味道都沒有，不好吃。專門做個辣醬碟放一邊，又跟蔡芬說我們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不把他這個親家放心上。
我媽說，你這個岳父可惜了有顆老爺的心。幾次這樣之後，岳父一來，我媽就藉口有事回自家去了。蔡芬知道原因，不好說什麼。岳父一來，蔡芬老老小小都要照顧到，擔子重了不少。我去上班，蔡芬上廁所的功夫，孩子哇聲大哭，到處找媽媽，岳父待在他的臥室裡，戲曲的聲音放得很大，他完全聽不見小孩的哭聲。
蔡芬不是沒有火氣，只是她比較健忘，下次岳父的電話一響，她就跟清除了記憶一樣，催著我去車站接人。總有開會走不開的時候，我就建議說自己打個車過來。蔡芬覺得我瞧不起她孃家人。為此，我們之間吵了不少架，從前還商量著要個二胎，吵多了，那意思就淡了。
蔡姣高考填志願，岳母打來電話要參謀參謀，幫她填個好學校。蔡姣的分數不上不下，剛夠著二本線。保險起見，我建議她就填省內的xx大學。岳父母並不希望她離家太遠。
蔡姣說，好，聽姐夫的。
待錄取通知書一到家，大家都傻眼了，來的是外省一所遠不如XX大學的學校。原來，蔡姣要跟男朋友同讀一個城市，自己偷偷改了志願。岳父母甚至蔡芬都對我頗有微詞，他們一致認為我在她人生的關鍵時刻拉後腿，沒有盡到一個姐夫的責任，耽誤的蔡姣的大好前程。
蔡姣跟所有人說是我堅持讓她填那個學校的。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再見到我，蔡姣沒有流露出一絲冤枉人後的慚愧和不安，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生完孩子，各種花銷劇增，蔡芬對自己就更摳了。她每個月要給蔡姣一千塊的生活費。蔡姣每次電話來，話裡話外透露著錢不夠花的信息。我反對再給蔡姣錢，一來父母俱在，二來蔡姣可以一定程度上自食其力。蔡芬反駁我，我就這一個妹妹，捨不得她吃苦，她要出門做事遇著壞人了怎麼辦？再說，我給我是我的錢。
我的她的，蔡芬和我分得很清楚，而和父母妹妹，沒你我的概念。要想家庭安寧，我得捨棄一些東西，比如錢和道理。
蔡姣假期來我家時，我看她背的包不便宜。我對包並沒有什麼研究，蔡芬從未要求我送她什麼名牌包，只是恰巧辦公室有人買了這款，女人們湊在一塊聊起時順耳聽了一手。
男朋友送的。蔡姣輕描淡寫。
有錢，還捨得。這並不壞。
大三時，岳父的一個電話把我們都驚傻了，蔡姣借了校園貸，除去倒閉的兩家平臺，她竟欠下了將近二十萬的債務。而現在，她人消失了。
蔡姣平時用的高檔化妝品，輕奢包包，還有動輒出門旅遊的費用，都是高利貸給的。
找了好一陣，一幫人鬧得人仰馬翻，終於在大理找到了蔡姣。大半個月的流浪生活並沒有讓蔡姣醒悟，她並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人回來了，債還得還。
岳母對蔡芬進行了電話轟炸，哭訴蔡姣的不幸遭遇。蔡姣遇人不淑，要不是那個壞小子，她哪有這麼大的膽去借高利貸。
哭來訴去，岳母的意思是讓蔡芬和我給蔡姣堵上這個窟窿，要是沒現錢，就賣掉一套房。
補充說明一下，蔡芬結婚前那套小房子她出的首付，婚後我在還貸款。婚後我又買了一套大的，首付我出，貸款我還。
你們兩套房，反正小房子以後也是要給嬌嬌的。如今她有難，你做姐姐的不能見死不救。岳父母見電話洗腦不成，登門而至，抓著蔡芬不放。
蔡芬省吃儉用攢下的錢買的房子怎麼就該還必須給蔡姣呢？我打斷岳母哭訴中的逼迫。
蔡芬和我鬧時性子最剛烈，在父母面前就成了一攤稀泥。岳母再哭一會，估計她會跑出去賣血割腎給蔡姣還債。
這場巨大的風波最後還是平息了。我不清楚蔡芬怎麼突然轉性想明白了事情的是非曲折，態度也堅決起來。蔡芬和我答應幫忙償還五萬塊的債務，剩下的，他們自己想辦法。岳母得知後，大罵蔡芬和我是白羊狼，鐵石心腸。
蔡姣同時給我和蔡芬發來信息---你們太讓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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