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不说话，除了哑巴?有没人这个时候说，那个时候不说。有人这个地方说，那个地方不说。有人跟这些人说，不跟那些人说。有人多说，有人少说。有人爱说，有人不爱说，却也有那咿咿呀呀的声音，指指点点的手势。
说话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天天说话，不见得就会说话;许多人说了一辈子的话，没有说好过几句话。我们并不想做辩士，说客，文人，但是人生不外言动，除了动就只有语言，所谓人情世故，一半儿是在说话里。
说话约略分别为:向大家演说，讲解，乃至说书等是一种，会议是一种。公私谈判是一种，法庭受审是一种，向新闻记者谈话是一种，这些可称为正式的。朋友们的闲谈是一种，可称为是非正式的。正式的并不一定全要长了面孔，但是拉长了很多。这种话都是成片断的，有时是先期预备好的。只有闲谈，可以上下古今，来一个杂拌儿，自然零零碎碎是，随机应变。但正式话是死的，不够用的，神而明之还在乎人。会说的教你眉飞色舞，不会说的教你昏头搭脑，即使是同一个意思，甚至同一句话。
中国人对于说话的态度，最高的是忘言，其次是慎言，寡言，讷于言。慎言是小心说话，小心说话自然就少说话，少说话少出错。寡言是说话少，是一种深沉或贞静的性格或品德。讷于言是说不出话，是一种浑厚诚实的性格或品德。这两种多半是生成的。
我们是介在两者之间的平凡人，没有那伟大的魄力，可也不至于忘掉自己。只是不能无视世故人情，我们看时候，看地方，看人，在礼貌和趣味两个条件之下，修饰我们的话 这没有力，只有机智;真正的力不是修饰所可得的。我们所能希望的只是:说得少，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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