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人稱王老師
一件小事，觸發了一個不小的話題。幸虧彼此相愛也夠坦白。
準備返京。新加坡T1航站樓，可供選擇的餐館不多。一家KFC，一家西餐，我們都不想吃。就剩“勝博殿”和“三盅兩件”了。
前者是日式的炸豬排套餐，後者是南洋茶點。
日式套餐在新加坡玩兒的一週裡吃過兩三次。南洋茶點裡熱熱乎乎的粥、粉、小包子小餃子，按我們三口人的飲食習慣，都是樂於接受的。順理成章的，我提出吃“三盅兩件”。
女兒說：我想吃‘勝博殿’。
我擺出我的理由，自以為足夠有說服力。她依然堅持她的選擇。
我自以為是個“以理服人”的媽媽。“三盅兩件”的櫥窗上貼著大幅的精美的菜餚圖片，很誘人的樣子。我說你吃過“三盅兩件”嗎？你瞭解嗎？你過去看看那些圖片，有沒有你喜歡吃的，回來再不改主意，媽媽不強求。
她面無表情，起身往我們背後的“三盅兩件”走去，很給我面子地站在櫥窗前頭看照片。
我抓緊時間跟老公說：哎你發現沒有？在外面定吃什麼，我越說吃這個，她越要吃那個，好像成心似的。以後我想吃什麼就反著說好了。
爸爸嘛，你們懂的，對於生活瑣事，嘴慢，腦子也不快，還沒說什麼，女兒已經回來了。
“我看完了，我還是要吃‘勝博殿’。”
好吧，吃。
就那麼巧。那晚在飛機上，娛樂系統裡有一部紀錄片《零零後》。我注意到了，女兒在看。
期間我斷斷續續瞄了兩眼。片中的主人公都是女兒的同齡人，因為選學什麼專業有自己的主意，或是因為爸媽生了二胎冷落了自己，他們不同程度地跟爸媽彆扭著、僵持著。紀錄片那種特有的冷靜、直接，讓中年爸媽看上去格外疲憊，十幾歲的孩子心門緊閉。
影片結束，女兒長舒一口氣，和我有了如下對話。
唉，我還挺欣慰的，我的青春期症狀沒有他們幾個嚴重。
小小年紀還欣慰上了……你是怎麼知道“青春期”這回事的？
最早就是我小時候，聽你和爸爸說起花花姐姐，說她青春期了所以老是那副樣子，我大概就知道了青春期不是什麼好事兒。有回同學問我什麼是青春期，我告訴她，就是脾氣暴躁，跟爸媽犟，不愛學習。她馬上說，噢！那我就是青春期了！
媽媽認為青春期不是貶義詞，只是中性詞，指的是一段時期。美好的變化，方方面面的進步，也可以在青春期裡發生。
可是我還是覺得青春期太可怕了。
怎麼呢？
比如剛才吃飯的事，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非要和媽媽較勁不可，我也不想那樣，明明我和媽媽的關係一直都很好。
你承認你是和媽媽較勁了？
嗯。就那十分鐘，過去就沒事了。
沒事了。本來也是小事一樁，我沒放在心上，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媽媽更看重的是在大事上我們能不能保持基本一致，做人、做事、學習……
那些我跟媽媽沒什麼分歧。
那就好。現在輪到我欣慰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跟激素變化也有關係。波峰波谷，氣溫體溫，協同作用……我講不清楚，將來你生物會學到。
以後再有今天這樣的情況，你再溫柔一點好嗎？媽媽可以抱著我問我想吃什麼。
好。下次我試試。
媽媽你小時候有青春期嗎？
有。大陰天我去上學，姥姥提醒我拿傘，我不聽，還說出“再也不想在這個家生活下去了”這樣的重話，也不知道是咋想的。還有，姥姥姥爺越說我什麼衣服不好看，我越要穿，穿上示威似的在他們眼前晃悠。當時我沒有你現在意識這麼清楚，多年之後我才知道，我那是青春期。
你那樣時間長嗎？
還好。程度也還好。所以你也不用特別拿它當個事兒。你能意識到有問題，誠實對待，主動和媽媽談，這些都比媽媽小時候強太多了。我不怕挑事兒地再說一句：比好多大人處理矛盾都強。（小本本上確實記了幾個名字！）
是吧?
那可不。我只提醒你一點：別拿青春期給自己一路開綠燈。不對的事情非要做，對的道理非不聽，你們都得順著我，因為我是青春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
特別好。媽媽的話你都明白。你說明白我就相信你是真的明白。
一個早晚要面對的話題，這是第一次談及，絕不會是最後一次。
就在寫這篇稿子的前一天，晚上，她拿數學卷子找我簽字。我給她講著題，看她神色漸漸凝重，我以為數學不是她拿手的科目所以她情緒不高，於是摸了摸她的腦袋，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就讓她自己改錯題去了。
5分鐘之後，我經過她身邊去拿一個東西，她把我攔腰一抱。腦袋拱在我懷裡，小眼睛巴嗒巴嗒看著我，說：
“媽媽，我剛才又青春期了……”
聽到她把“青春期”當動詞用，我真是沒忍住哈哈笑了。
“你怎麼啦？”我問。
“我剛才煩媽媽了，我覺得媽媽囉嗦。現在沒事了。”
“煩媽媽不要緊，不煩數學就行。”（嘖嘖你們見過這樣重視學習的家長嗎？）
她搖搖頭，不知道是不同意我的話，還是不煩數學，還是在自責。
別人家都是家長怕孩子青春期，憂慮親子關係會惡化。我本來也不怎麼怕，有這樣一個女兒，就更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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