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毕飞宇的小说《推拿》，经由娄烨导演的电影改编已为不少人熟知。这本小说因描绘盲人推拿师这一边缘群体的生活而被视作体现底层关怀的力作，
但它并非只是盲人的群像，而同样也是健全人的“照妖镜”。在阅读之中，我们看见他们，也照见自己。
毕飞宇的《推拿》：盲人的群像，健全人的“照妖镜”
01 他们的“骇人的自尊”，多来自我们的巨大的怜悯
对于盲人来说，人生最宝贵的几样东西里，“自尊”应该占据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位置。
因为生理上的缺陷，盲人往往异常敏感地捍卫自尊。这是人之常情，但也容易使得盲人因此而背负过多的心理压力。
小说中的推拿师们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在为自尊而奋斗着、挣扎着，他们生怕被人看不起，却又常常陷入和自己较劲的困局中：
王大夫为了自尊，狠命地挣钱，不惜和讨债人刀刃相向；张宗琪为了自尊，永远小心翼翼地活在被毒死的恐惧中，如惊弓之鸟一般保护着自己的生命；徐泰来为了自尊，用拳脚报复那些取笑他的人，结果却在被孤立的处境中陷入日复一日的郁闷。
实际上，正如沙复明从都红的一番话里领悟到的那样——盲人根本无需背负过多的尊严，很多尊严都是盲人自己强加的。
要想摆脱困局，首先就不能作茧自缚，而是要给自己一些勇气去跨过“自尊”这条门槛，很多事情便会明朗起来。
盲人之所以会有“骇人的自尊“，很大程度上和健全人对待他们的态度有关。作为健全者的我们，在很多时候给予残障人士的是怜悯和同情，或者是基于这种心理的大肆吹捧。
小说里极具音乐天赋的都红热爱唱歌，她的老师却非要让她学钢琴，理由是“特殊教育一定要给自己找麻烦，做自己不能做的事”，因为一个残疾人只有千辛万苦地做好自己不能做的事，才会具有感动人心、震撼社会的力量。后来都红搞砸了一次演出，却仍被当做励志人物热烈赞扬。
毕飞宇的《推拿》：盲人的群像，健全人的“照妖镜”
看完这段，我不禁感到莫大的讽刺：这就是所谓“特殊教育”的真相吗？这难道就是我们表彰残疾人榜样的可怕逻辑？在那些鲜花和掌声背后，竟是我们作为健全者充满鄙夷的嘴脸吗？
这些行为的根本出发点都在于健全者从未平等地看待残障人士，前者给予后者的感情总像是居高临下的施舍，难怪都红会觉得“她这样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只为了一件事，供健全人宽容，供健全人同情”，满含着欲哭无泪的辛酸。
02 用心“看”世界，自成另一方天地
健全人容易轻视盲人的原因多在于生理上的优越，但我们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看不见是一种局限。看得见同样是一种局限。”
这让我想起纪录片《我住在这里的理由》里的一位盲人老师青木阳子。
她爱品茶，能敏锐地依靠茶香和茶味来品鉴出茶的好坏；她爱音乐，能全身心地沉浸其中感受音符的跳动。她有着超强的记忆力，热爱学习语言；在黑暗中，她也能比一般人更准确地识别方位。
反观明眼人，因为过于依赖眼睛，对很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盲人在调动一切贴近生活、拥抱生活，而我们却像是匆匆赶路的过客，只是和生活擦肩而过。那么，谁又能说，我们比他们更懂得生活呢？
盲人不仅更能感受到日常里的细微之处，也更珍视这个世界的善意和爱。
青木阳子老师在中国的20多年里，受到李校长夫妇如亲生女儿般的照顾。从别人那里得到的关心，她用另一种形式传递给他人。她坚持开办免费日语学校，把这份善意和爱通过教育带给更多的盲人学生，改变了他们的人生。
而有些明眼人，自视甚高，往往被眼前的事物所迷惑，真假难辨；更甚者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其实和盲人无异。
毕飞宇的《推拿》：盲人的群像，健全人的“照妖镜”
正如青木阳子老师在节目里所说的：
“盲人看不见，但是盲人心里有眼睛，心里的眼睛什么都看得见就可以了。如果心里没有眼睛，那才是真正的盲人。”
青木阳子老师的身体力行，也证明了盲人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迎合健全人的眼光而强行“励志”，而是可以根据自己的所长去发掘更多的可能性。
就像小说中的小马，就在拆解时间里找到了一条通向宇宙本质的道路，乃至成为时间本身。我很喜欢的台湾歌手萧煌奇，则是在音乐中找到自己的意义和价值，并用歌声把正能量传递给听众。
说到底，盲人除了视力这一点外，其他与健全人没什么不同，“他们活得挺好，活得比大部分人都要好”。盲人世界只是有自己的运行规则，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不歧视也不怜悯，以尊重的态度平等、平常地对待他们。
今年的春天以让人猝不及防的方式打开，武汉作家方方的封城日记火爆全网，展现了一个作家应有的良知和正义。而我认为，大胆触及盲人话题，写下《推拿》的毕飞宇同样也彰显了一位作家对于社会、对于众生的关怀和悲悯。
希望有一天，世界上不再有“主流群体”和“边缘群体”的区分，而以爱和善连接每一个人，达到“众生平等”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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