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孟武:《水滸傳》與中國社會

書目

《水滸傳》與中國社會。初版於抗戰以前,修訂於1967年。

作者

薩孟武(1897—1984),福建福州人,政治學家。

薩孟武:《水滸傳》與中國社會

摘記

在中國歷史上,有爭奪帝位的野心者不外兩種人,一是豪族,如楊堅、李世民等是。二是流氓,如劉邦、朱元璋等是。此蓋豪族有所憑藉,便於取得權力,流氓無所顧忌,勇於冒險。

紳士階級的道德是“忠”、“孝”二字。

流氓階級的道德是“義”字,而發揚光大之後,則成為“仁”。梁山泊是流氓階級所組織的團體,所以他們重義而不重孝。

總而言之,不管是誰,只要他對於士人能夠尊賢使能,對於農民能夠薄其稅斂,必可得到士農的歡迎,而成為天子。

薩孟武:《水滸傳》與中國社會

在小農制度之下,技術既然無法改良,其結果,農民單單耕田,就不能維持一家的生計,而須經營種種副業,終則健壯的男人均出外做工,土地的耕種則一委於老弱的婦女。

一切宗教無不產生於民眾受難最苦的時代,但是宗教乃不能拯救民眾的困難,反而民眾的苦難卻因宗教的麻醉而愈益延長。因為宗教常把樂園建設在幻想的世界,民眾受了幻想的迷惑,忘去現世的苦痛,其結果,常常不想改造現實的社會,而只想離開現實社會,由是民眾漸次失去革命性,苦難也因之而延長。

食色是人類的天性,食的問題不能解決,已經可使人們鋌而走險,如果色的問題再不能解決,而其結果將更不堪設想。

中國古代是一個黑暗的社會,處處有土豪劣紳的壓迫,處處有奸官惡吏的魚肉,中國人民數千年來歷受摧殘,已經失去勇氣,毫無抵抗的能力了。

古代中國的官俸是很微薄的,單單依靠官俸,絕對不能維持身份相等的生活。

薩孟武:《水滸傳》與中國社會

士大夫的秀才最多隻能做卿相,比不能做帝皇。他們不能做帝皇,不是因為他們的才幹不夠,乃是因為他們是中間階級,胸襟不廣,只配幫別人成大事,不配自己獨立做大事,蕭何幫助流氓的劉邦,范增幫助貴族的項羽,就是一個證據。

士大夫階級只配做人臣,不配做人君。做人君的用人,用人的當能知人,不但不宜妒才,且須愛才,用別人的才,以補自己的拙,這是人君的要件。反之,為人臣的用於人,用於人的,要提高自己的地位,勢不能不壓低別人的地位。既要壓低別人的地位,其結果常常嫉賢妒才。

據我之意,古代婦女所以毫無權利而只視為產兒的工具,乃是因為婦女在經濟上不能獨立。

誰有強力,誰便有財產。這裡所謂強力乃包括肉體力和政治力而言。

薩孟武:《水滸傳》與中國社會

“一治一亂”是中國的社會史,“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中國的政治史。中國的經濟以農業為主,手工業副之,數千年來,技術未曾改良,然而人口是會增加的,收穫是會遞減的,所以數傳之後,消費力就超過與生產力,引起物價尤其米價的騰貴,致全國陷入饑荒之中,初則土匪逼地,次則群雄割據,終則政權顛覆。

在生產力幼稚的社會,生財之法不能依靠於經濟手段,只能依靠於政治手段,得了一官半職,就可發一筆大財。

上自皇室,下至朝臣,無不引用子弟親戚,滿布要津,政治安得不腐化,社會安得不紛亂。不過開國始祖引用私人,多在於天下已定之後,在天下未定以前,無不求賢如渴,絕對不肯以私徇公。

薩孟武:《水滸傳》與中國社會

李逵是個魯莽的人,有話便說,毫無顧忌。這種人本來不受人家歡迎,除了人家想利用他之外。李逵雖是宋江的心腹,但是他常常在大庭廣眾之中,說出宋江的秘密。當宋江尚欲利用李逵的時候,固然只有忍耐,一旦宋江得到天下,則狡兔死,走狗烹,李逵的話實可招殺身之禍。

中國官職,秦漢甚少,東漢以後,漸次增加。固然增加,而因文化的發達,知識階級亦隨之加多,不能全部容納於官僚組織之內。當時中國古代沒有大規模的企業,而知識階級又均以治國平天下為己任,即以“做官”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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