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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的氣氛，近來一直很沉悶。原因是，何全中的老婆李蘭英要跟他離婚，痛苦的何全中不想蘭英離開他。
這天晚飯前，繫著圍裙的何全中，去臥室招呼還在生悶氣的李蘭英吃飯。蘭英半天不說話，何全中勸道："蘭英，我知道我不浪漫，也不會跳舞，不會甜言蜜語，可我對你是真心的；再說，咱們兒子和閨女都上初中了，為小志和小美兄妹倆著想，我也不能離。求你了，蘭英，為了孩子，今後我會對你更好的，需要啥，你儘管買，我沒二話。"
"去去，少囉嗦，說啥也沒用。你知道，我不在乎物質，我跟你沒共同語言，這婚離定了。你要不同意協議離，那就上法院。"
何全中再三懇求規勸，李蘭英絲毫沒有鬆口的餘地。心碎的老男人何全中，為了兩個孩子，繫著圍裙跪在了李蘭英面前："蘭英，我求你了，別離好嗎？孩子們和我離不開你，我哪裡有錯，你告訴我，我全改……"何全中聲淚俱下，嗚嗚地哭開了。
聽到爸爸在哭求媽媽，他們的兒子小志和女兒小美，也都推門進了臥室，齊刷刷地跪在了李蘭英面前。丈夫和兒女的舉動，讓李蘭英一瞬間懵了。但她很快斷定，這是丈夫和兒女商定好的苦肉計。她鐵了心地不予理睬，並氣憤道："你們想逼死我啊，都給我滾！這婚離定了，這個家，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說著，李蘭英起身，拉開臥室門，穿上高跟鞋，噠噠噠地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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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發生在八O年代末，那時社會上正流行舞會社交，跳舞是一種時髦。李蘭英就是在跳舞中，認識了省體工隊的退休老漢高慶理變了心的。高慶理已是花甲之年，但面色紅潤，氣質儒雅，令李蘭英頗為著迷。在他們多次跳交誼舞過程中，李蘭英得知老高的老伴已病死多年，便萌發了跟老高結為夫妻的念頭。
當李蘭英含蓄地說了自己的想法後，老高很高興，他求之不得。連說，"好啊，小李，我也一直愛你，之前總覺比你大二十來歲，開不了口啊，現在好了，既然你有意，那再好不過。你放心，跟了我，我保你下半輩子過得幸福！"
李蘭英雖是四十有六的年齡了，聽了老高的表白，她立刻感到幸福的暖流溢滿全身，小鳥依人的摟住了老高的脖子。
起初，老高跟兩個女兒說了自己的想法後，兩個人到中年的女兒，全都不同意老高的選擇。大女兒麗紅，和小女兒麗珠一致認定，這李蘭英肯定是看上老爸的退休工資高，圖她們家的錢財。
老高不理女兒們的反對，道是："你們聽好了，不管蘭英圖我啥，我鐵定娶她了，我是告訴你們一聲，不是徵求你們的意見。真要為我好，你們就遂我的願，再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
"爸，這李蘭英你瞭解嗎？你知道她的意圖吧，她跟你差兩代年紀，她憑啥看上你，你想過嗎？"麗紅道。
"咋不瞭解？我只知道，她對我好就夠了。"
"爸，那她現在是單身嗎？"麗珠問。
"她正跟她老公離婚呢，聽她說快辦好了。"
女兒們你言我語，力勸老高，不要衝動，免得上當。道是一把年紀了，也不怕別人笑話。
老高就說一句話："管別人幹啥，我是為自己活。你們都是當媽的人了，你們說說，這幾年你們一年到頭，能來看我幾次？你們知道我一個老頭子的孤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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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兒聽了老高的話，都閉了嘴。她們明白，自己在老爸面前，從孝心方面來說，是有些理虧。後來，兩姐妹揹著老爸商量後，同意了老高的決定。她們的意思是，李蘭英跟了爸，就當她是老爸的保姆好了，她們只負責做好監管工作，防止老爸吃虧受騙。
老高這邊沒阻力了，就在又一次跟李蘭英跳完舞后，向她報喜說，自己已搞定一切，只等迎娶蘭英。李蘭英羞赧道："嗯，我這邊也差不多了。老高，你再給我點時間，我定會給你滿意的答覆。"
這一晚，他們跳完舞后，蘭英沒有回自己家，她住在了老高家。她要以此給何全中造成心理壓力，讓她知難而退。
連續十多個晚上，李蘭英都沒有回家居住，她已跟老高同居了。這令何全中感到極度痛苦，又無地自如。每天上班，他感到有無數雙眼睛，在緊盯著自己。老婆跟他鬧離婚的事，單位的人都知道了。
面對著一雙雙同情探詢的目光，何全中感到如芒在背。他實在受不了內外的羞辱，一氣之下，同意了李蘭英的離婚要求。
一晃十多年過去，李蘭英跟高老頭是否過得幸福，是否還經常跳舞，何全中已懶得關心。只有小美，三五個月去一次蘭英那裡，看一看媽媽；兒子小志，從未看過她，他認為媽媽是個丟人的女人。他對何全中說過，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媽媽。何全中勸兒子，"都是過去的事了，再不要記恨她了，她畢竟是你們的媽媽。"
隨著歲月之輪的飛速旋轉，又是十多個春秋過去。期間，李蘭英跟老高過了兩三年的平靜生活，後來煩心事接連不斷。老高的兩個外孫子外孫女，時常以關心姥爺為藉口，來到老高家，對李蘭英語出不敬。常常喊她："哎，小老太婆，去，下樓給我們買兩個菠蘿回來"，"去老太婆，我們餓了，快快弄碗紅燒肉！"
以前，跟何全中過日子，她何時受過這種指使，多數都是何全中做飯，她吃現成的。現在，她只有忍受委屈，儘量不跟老高一家鬧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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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高八十一歲那一年，有一天早上，老高正端著碗吃飯，突然兩手哆嗦，不聽使喚，隨之他很快昏迷了。李蘭英慌慌張張打了120，同時給老高的兩個女兒打了電話。
麗紅和麗珠趕到醫院後，輪番對李蘭英指著鼻子斥責了一通。兩個女兒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責李蘭英害了自己的爸爸，她們道："我爸要是好不了，我跟你沒完！"
李蘭英再委屈，再辯解，全都被老高兩個女兒駁斥回去。半個月後，老高出院了，但他癱瘓了，且半失語狀態，嗚嗚嗚含混不清的發聲令人費解。
老高的癱瘓，成了李蘭英的沉重負擔，她的精神幾近崩潰。眨眼間，二十多年過了，她跟老高早沒了一絲一毫的浪漫興致。
老高出院後半年，李蘭英實在忍受不了這種伺候人、又受人指責的煎熬，她向老高的兩個女兒攤牌，她要跟老高離婚。
老高的兩個女兒道："離吧，早該離了，你在我爸家也享受了二十來年了。不過，離婚是你自願的，你別想得什麼財物，你淨身走人好了。"
老高對兩個女兒的無情表示憤怒，麗紅和麗珠迫於老爸的壓力，給了李蘭英八萬元，算是離婚補償費。
李蘭英在高家遭遇的一切，早被女兒小美告知了何全中和哥哥小志。此時的小美和小志，早已成家立業，且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而他們的爸爸何全中，仍是鰥夫一人。
小美和小志都清楚，當年媽媽狠心離家後，爸爸為了盡心照顧好他們，一直沒有再婚。如今的爸爸，快要退休了。兄妹倆每週末，雷打不動，都要輪流來看爸爸，這讓何全中很覺欣慰。
離開老高的李蘭英，萬念俱灰。她像一片浮萍，不知何去何從。從老高家走出來，李蘭英自己租了一套五十平的兩居室。她自己早已因工廠改制而被迫失業，好在三年前，她開始每月從社保領取基本養老金，解決了溫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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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居的兩年間，女兒小美時常來看她。李蘭英每每問起何全中的情況，小美總是說："我爸好著呢，他身體不錯，工資每月也過六千了，咋說爸也是工程師嘛。我跟哥哥，每週都去看他。這一點，你比不了。唉，你啊，不知當年咋被那個高老頭迷住的……"
女兒的話，讓李蘭英茫然失措。小美看她心情沉重，沒有再說下去。
秋天的一個週末，小美去看爸爸時，發現媽媽也在他那裡。她以為爸爸應該不排斥媽媽上門，但她看了爸爸的表情，明白爸爸並沒有原諒媽媽當年的離家。
媽媽坐在沙發上，這間客廳跟二十多年前她離開時的樣子差不多。小美知道，媽媽是想回這個家的，內心裡，她倒是希望媽媽同爸爸晚年能在一起生活。
小美為了讓媽媽好好跟爸爸溝通交流，找了藉口，離開了爸爸家。
李蘭英看到女兒走了，鼓起勇氣看著何全中的眼睛道："全中，當年都是我糊塗，我鬼迷心竅，我不該離開你，二十年前，我就後悔了。我想回這個家，你能原諒我嗎？"
"過去的就過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別提了；沒什麼事，你走吧，我還有事呢。"
"全中，看在兒子和女兒的份上，我求你了，你就原諒我吧，從今往後，我保證照顧好你……"
"好了，好了，你的好意我領了。我能照顧好自己，咱們都別難為自己了"，何全中鐵青著臉，沒有一絲和暖的餘地。
李蘭英哽咽著，突然在何全中面前撲通跪了下來，她淚光滿面道："求你了，全中，讓我下半輩子陪著你，給你贖罪吧！"
"你這是幹什麼，我可受不起啊！起來，走你的！"
李蘭英只管捂著臉嗚嗚地哭，散亂的頭髮蓋住了臉。大有何全中不原諒她，就不起身的架式。
何全中命她起來走人，她不起，定定地跪著。何全中一氣之下，咣噹一聲碰了門，憤憤地下了樓。
客廳裡，李蘭英嗚咽著，越哭越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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