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凍與基因(二)

果凍與基因(二)

《耶路撒冷三千年》

果凍與基因

-讀《耶路撒冷三千年》雜感


二、基因

《耶路撒冷三千年》一書中描寫了許多恐怖的殺戮場景,比如說開篇序幕所描寫的羅馬將軍提圖斯攻陷耶路撒冷的虐殺場景,比如說亞述人殘暴的剝皮碎骨的場景,比如說十字軍東征時的聖殿山上的大屠殺場景,比如說帕夏秘密警察對猶太間諜拔指甲和用老虎鉗把頭顱夾裂的場景,都令人不寒而慄。

當然,我們相信,這本書不過是比較直白地把這些屠戮場景描寫出來而已,類似的殘忍屠殺,在人類社會的歷史上,在世界各地各處,都無時不刻地發生過,人類社會的歷史本身就是一部被殷紅鮮血浸透的書籍。

以下的觀點沒有任何權威的出處,純屬個人的胡謅,看官姑妄聽之。

人是雜食性動物,又具備社會性。雜食性使人類的祖先可能比其他動物多了一些食物的來源,食物更加充沛,於是慢慢就有了餘糧,慢慢形成了保管儲存多餘食物的習慣,食物成為了人類擁有的財產。由於人類又比許多動物來的弱小,所以當食物成為了人類的財產之後,自然而然有了一種複雜的勝利感,於是就有了一種把玩戰利品的衝動,在那個茹毛飲血的時代,把玩常常是血淋淋的。

比如說,對捕獲的動物進行虐殺,以宣示自己對食物的佔有權,從而獲得成就感與快感,也補償自己在狩獵過程中的擔驚受怕及傷害(例如有些同伴被獵殺對象咬死了)。

而作為社會性動物,這種虐殺,又在群體的互相鼓勵推動下,逐步進入無法自己而癲狂的境地,甚至演化出了各種神聖的活動與程式,以獲得儀式感,並認為這是獲得神的肯定及護佑的最有效途徑。到了後來,不僅是動物,這種虐殺甚至延伸到了人類身上,例如對待所抓獲的俘虜。

在《耶路撒冷三千年》一書中,就描寫了猶太國王瑪拿西殘酷鎮壓反對勢力,甚至鼓勵在耶路撒冷城南的欣嫩子谷中,在烤爐旁拿兒童獻祭,欣嫩子谷也成為了猶太神話、基督教神話和伊斯蘭教神話中的地獄之所在,稱為“吉赫納”。


如同上述,雜食性與社會性引發了虐殺行為,這種虐殺常常已不是為了獲取食物而必須的,例如動物是為了果腹而咬死獵物,而人類僅僅是為了宣洩快感及獲得神聖的儀式感就施行虐殺。就這樣,人類在千萬年的進化過程中,演化出了殘忍的基因,這種基因根植於人類的潛意識深處,這就是所謂的人性之惡。

正常情況下,這種基因由於文明的作用,可能被抑制而不被顯露出來。但是,一旦在某種條件的刺激下,尤其是群體情緒的互相激發下,這種殘忍基因就會使人類的行為失去控制,虐殺就成為了一種獲得快感的行為,而且愈演愈烈,並且逐漸上癮和癲狂,逐漸喪失了自主意識,個體的人性之惡演變成群體之惡,從而是破壞性、毀滅性的。如同古斯塔夫.勒龐(法)的《烏合之眾》中說的“感性的、本能的情緒特別容易傳染,而理智的、冷靜的情緒在群體中起不到絲毫作用”。


當羅馬將軍提圖斯的軍隊攻入耶路撒冷,攻上神殿山時,殺戮開始了,書中說,“羅馬人和城內反叛者的殘酷行徑可以與20世紀某些最令人髮指的暴行相提並論”,甚至,最後這種殺戮發展到了肆無忌憚的對一切的毀滅,不僅對人,也對物,所羅門王所建立的聖殿及其中在猶太人心目中至高無上的“至聖之所”(猶太人認為的上帝在人間的居所,即使大祭司一年也只能進去一次)被付之一炬,猶太聖殿第一次被毀了。

“他們假裝沒有聽到提圖斯的命令,甚至呼喊同伴把更多的火把扔進去”,提圖斯命令百夫長鞭打縱火的士兵,企圖阻止這種毀滅,然而無濟於事,“當大火將至聖之所包圍時,提圖斯被他的助手拉到安全處,而此時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們放火了。”

以上這些描寫,十分形象地揭示出一旦人類身上的殘忍基因被激發出來,是如何演變成為無法控制的毀滅性行為的。


許多所謂的遊行示威,最後就是這樣子,演變成為一種失控的暴亂破壞,這時候人們的行為及意識,已經和最初秉持的理念和信仰無關了,而僅僅是為了宣洩毀滅的快感而已。

在今年備受好評的電影《小丑》的最後,就有一個場景,一個暴徒在哥譚市暴亂中,手拿炮仗如痴如醉地跑動放火,身上充滿了一種施行破壞的快感,這就是一個很形象的詮釋。


果凍與基因(二)

《自由引導人民》德拉克羅瓦


小時候家中沒有書櫃,父親的藏書都裝在兩個大木箱中,其中有幾本西洋名畫的圖冊,而西洋名畫,有大量的裸體形象,那時“四人幫”剛剛粉碎不久,這類圖冊還幾乎相當於禁書,至少對於小孩子來說,大人是這樣看待的。於是,我常常把這些圖冊偷出來欣賞,毫不諱言,當時懵懵懂懂,是有些情色心理的。

然而,欣賞來欣賞去,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是德拉克羅瓦的《自由引導人民》,另一幅是基里科的《梅杜莎之筏》,這兩幅,一幅裸的並不算多,另一幅則清一色男性形象,我也沒有異常的性取向,所以這種印象,似乎與情色的關係不算太大。

果凍與基因(二)

《梅杜薩之筏》基里科

八十年代,大學校園流行美學熱,我也湊了熱鬧。學習美學,自然離不開對藝術的欣賞,尤其是音樂和美術,於是,又看了不少名畫,當然,這時候已是可以堂而皇之地看了,而圖書館裡也都很容易借得到這些圖冊,雖然那時候,《伊利亞特》的插畫還是會讓課後到圖書館義務協助管理員辦理借書手續的小姐姐臉紅。

(注:《伊利亞特》是荷馬史詩之一,講述特洛伊之戰的故事,其中有大量裸體插畫,當時我去借閱時,辦理手續的小姐姐臉紅了。插入這段調侃僅是為了調節氣氛,與本文主題無關。)

可是,當時各種世界名畫看來看去,竟然還是最難忘《自由引導人民》和《梅杜薩之筏》這兩幅。


這幾年,因為某些機緣,我又大量觀看了各種世界名畫,發現自己還是對這兩幅最有感覺。

這兩幅畫都是浪漫主義的扛把子之作,都是偉大的作品,但不一定就是西洋畫藝術的巔峰,為什麼我會對其印象特別深刻?讀了《耶路撒冷三千年》之後,我才或有所悟,或許,我是本能地從這兩幅畫中感受到了隱藏其中的人類的殘忍基因的釋放而“心有慼慼焉”。

《梅杜莎之筏》背後的故事是船長貴族們對底層船員的殘忍丟棄,是主流社會對苦難者的漠視與打壓,是求生者啃食死者屍體的悲慘場景。

如果說,這些殘忍的行為,僅僅是一個局部群體基於生存的目的而不得不做出的選擇,那麼《自由引導人民》背後,則是一個全面的社會群體背離了初始的崇高正義的價值導向目標,而走向了殘忍人性的惡意宣洩,走向了破壞與毀滅。

《自由引導人民》所表現的主題是法國大革命的激昂與豪邁,畫面正義凜然,令人激奮。確實,法國大革命的初始起因是為了推翻封建王朝的統治,是民眾為了追求自由而進行的抗爭,其導向目標是崇高而正義的。然而,在大革命期間,發生了大量暴力虐殺事件,也產生了雅各賓政府這樣的紅色恐怖政權,其刀下滴滿了無辜者的殷紅的鮮血,而這些難道不是人性中的殘忍基因所致?難道不是群體失控癲狂的表現?

當然,這幅畫的背景主題已是上述暴力恐怖時期之後的法國大革命後期,但滿地的屍體同樣讓人有了更多的聯想。


現代文明社會中,人性中的殘忍基因並沒有太多機會從殺戮中釋放出來,但卻可能會轉移到政治經濟等其他領域,並堂而皇之地表現出來,這種案例仔細觀察,實際上是比比皆是的。

經濟學大師熊彼得著名的創新理論提出,創新是“創造性的破壞”。上百年來,這一理論一直被奉為經濟生活中的聖經,並指導詮釋了人類社會一次又一次的創新活動,人們已經習慣了丟棄顛覆舊有,全新營造建立的創新方式,並從中不僅獲得升級與進步,也獲得了快感。

然而,我突然覺得,熊老爺子的創新理論,實際上也是對人性中殘忍基因的揭示,而時至今日,在地球資源日益枯竭,環境壓力日益嚴峻的背景下,這樣的創新方式似乎有些不合時宜,因為所衍生的是對資源的浪費與破壞的不可持續問題。

例如,堆積如山令人觸目驚心的共享單車屍體;例如,大眾越來越習慣的一次性消費,快餐式消費;例如,我一直疑問的是5G的基站如果是另起爐灶,那全國六百多萬的4G基站將何去何從,未來是否會隨處可見4G基站成為廢墟;例如,某地化工廠發生嚴重的安全事故,當地政府並沒有尋思如何下大力氣整頓、引導、監管,而是大筆一揮,決策要求所有化工企業搬走,打算在當地發展旅遊產業,可你那地方一馬平川,無山無水,有啥旅遊資源,難道讓全國人民坐飛機來你這裡看農家樂?例如,針對環保排放問題不是加以引導、改造、監管、一體化利用,而是簡單決策,建設所謂的“無豬縣”“無雞村”,導致老百姓連豬肉都吃不起......

用上面舉的例子來詮釋破壞性創新純屬扯淡,我只是順便吐槽一下對近段時間一些事情的看法,也知道這些例子或許不是很恰切,不能恰切地代表人類的技術創新行為。然而,無論是科學技術創新,還是商業模式、行政決策的創新,其背後的機理或許都有共通之處。我想透過這些事例來說明的是,人類習慣於簡單地拋棄現有、破壞現有而另起爐灶,重新創造,並在這種創造中獲得快感。


凡此種種創造性破壞式的創新,雖然帶來了便利,帶來了提升,帶來了升級,帶來了全民的狂歡,但是否狂歡會導致迷失?是否會留下長遠的資源耗費的問題?難道在今天的時代背景下,在舊有基礎上升級改造,漸進式地創新提升,不會比簡單地拋棄舊有,另起爐灶嶄新建設來得更合適?更加契合人類未來的生存與發展?

這些問題,作為一個吃瓜群眾,是有些許難於抹去的疑惑的,總覺得科幻影片中常常看到的未來的窘境,或許就源自今天人們的創新方式,源自人類身上的破壞性的殘忍基因。

雖然鹹吃蘿蔔淡操心,也胡謅一通,不過未來難料,且行且珍惜......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