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運、王維,淺談山水詩的源頭和風格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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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山水詩?

山水詩,是指描寫山水風景的詩。一般認為真正開創山水詩的詩人是東晉的謝靈運。為什麼《詩經》、《楚辭》裡面不乏山水的描寫內容,卻不被認為是山水詩呢?

詩歌的發展從春秋戰國一直到東漢,雖然在體裁上有一些小的變化,但是內容和功用上並沒有大的進步,而且也不講究修辭。一直到了曹植出來,文采一說才開始真正在文人中流行起來。曹植不但在徒歌的基礎上創造出梵唄,激活了漢字音韻學的發展,在文學修辭方面也是開創先河,讓詩文進入了可以修辭的層次。

在他之前,詩歌雖然有士大夫作品和民間作品,但是主要還是民歌風範,以說清楚事情為主,即便有各種修辭,也只是順其自然而發。

曹植開創了文采之路,而當時的詩壇除了曹植,還有曹操、王璨一路的風骨之作,也就是內容有力,言辭古樸的風格,即“建安風骨”。不過曹植的辭藻派作為新興事物出現,很快就大為流行,在魏晉南北朝時期成為文壇主力,最終發展到“彩麗競繁、興寄都絕”的齊梁體,成為完全的形式主義文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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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言詩和遊仙詩

除了“建安風骨”、“齊梁豔體”之外,在當時還有另外一條出路。那就是“竹林七賢”中的領頭羊阮籍所慣用的隱晦朦朧的《詠懷八十二首》系列。只是這條出路後期被齊梁體合併,建安風骨也逐漸消亡,只剩下空洞浮華的宮體詩。阮籍作為當朝高人,並不願意服務新朝,但是大勢之下又不能明言,所以詩作中自然就代入了含蓄曲折的意味。

在東漢末年,由於經學崩壞,道家、佛家的立論趁虛而入,大行其道。儒學在失去經學的威信之後慢慢被道家避世的思想浸透,誕生了玄學。而這種空談、避世的思想理論正是末世文人最喜歡的,所以他們的作品就偏愛說玄理,也創造出一大詩歌派別,即“玄言詩”。

同時,因為道家對仙境的描繪,也出現了很多“遊仙詩”。仙境美輪美奐,最終還是要落到人的所見和想象之中。求道者為了成仙走遍名山秀水,所以仙境也不過就是山水風景之上的想象。

玄言詩的隱士風、哲思味兒,和遊仙詩的寫景結合起來,就成為一種新型的詩體。這種詩體的特點,就是寫景加明志。寫景,慢慢從從仙山寫到現實中的山水,從對仙境的追求逐漸下沉到對名山大川的欣賞;明志則從對神仙的嚮往變成對隱士生活的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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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詩和田園詩

這種詩向內就是陶淵明,寫田園,寫附近的景色,附帶著闡述哲理;向外就是謝靈運,天下山水皆入我眼,附帶著抒發意氣。所以,山水詩和田園詩其實都是從玄言詩和遊仙詩而來,

謝靈運是最早將山水景色描寫極盡雕琢並抒發自己情感的詩人,他的世襲爵位身份和政治上不被重視的地位,以及喜歡四處登山(發明了謝公屐)的性格,成功地讓他成為山水詩的開派宗師。

而在詩風的變化中,曹植——陸機——潘岳——徐庾體的發展,雖然和建安風骨曹操——王粲——左思以及阮籍——陶淵明——謝靈運的路線有不同,但是總的來說到了南北朝後期,文風上已經被曹植的文采派一統天下。建安風骨逐漸消失,也導致了詩歌內容的空洞,而山水詩、田園詩在逐漸去除玄言詩尾大不掉的說理性之後,在文采上可精工、可淡泊,就沒有經歷流派的消亡,同樣在初唐詩文革新,重提“建安風格”,痛批“齊梁體”的時候,山水詩、田園詩也沒有受到影響,反而在內容上更加充實,直接成為唐詩中最大的一個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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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寓情於景,言在詩外,寫山水總是基礎吧?所以山水詩發展到後來,基本上已經融入所有有起興之意的作品之中,而這種大同就直接導致了這種流派劃分的消失,到了宋代,詩派的劃分就開始走個人寫作風格路線,並且生出“西昆體”、“太學體”、“香山體”、“四靈詩派”、“江湖體”等等。

為什麼不再提山水詩呢?因為大家都寫山水。

山水詩其實和寫作形式、風格都不衝突。

陶淵明的淡泊寫法和生活化寫法因為自成一派,開創出“田園詩派”,後來的頂樑柱是天生樂天富農孟浩然。但是你說他們不寫山水詩?當然也寫,只不過各有所長。謝靈運則是承襲了曹植的華彩寫法,而且他相當自信,號稱天下文才十鬥,曹植才高八斗,自己佔了一斗,餘下文人共分一斗。

不過在那個時代,謝靈運說這話,倒也不怕打舌頭。因為他的寫法和陶淵明不同,在他這個領域有文采的沒他有錢,有錢的沒他愛玩,愛玩的沒他有才,所以,他確實很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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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他一首山水詩:

石壁精舍還湖中作

昏旦變氣候,山水含清暉。

清暉能娛人,遊子憺忘歸。

出穀日尚早,入舟陽已微。

林壑斂暝色,雲霞收夕霏。

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

披拂趨南徑,愉悅偃東扉。

慮澹物自輕,意愜理無違。

寄言攝生客,試用此道推。

這首詩具體就不解釋了,除了末尾四句,前面全是寫景。不但有時節、地點的動態變化,對景物的描寫也是細緻入微,不厭其煩。華彩的筆力讓人身臨其境。最後四句“慮澹物自輕,意愜理無違。 寄言攝生客,試用此道推。”就是很明顯的玄言詩的尾子。

景色寫完了,跟你講講道理。我不大想事,自然思慮就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自然就很愜意。你們那些老是上養生課的人啊,不如學我浸淫山水之間,逍遙自然長壽。

大概就這意思。這就是玄言詩對山水詩的影響,而這個影響在陶淵明的田園詩中同樣有出現,比如:“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其實也是說有那麼個道理要講,但是五柳先生就高明在我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我忘了,我懶得跟你說。這其實就是詩歌形式的小小演變和進化。

隨後到了謝朓手中,山水詩就徹底拿掉了這個尾巴,把詩意都蘊含在景色描寫之中,不再明言,成就了盛唐山水詩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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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詩,就是不明白說話,不好好說話——這是文藝創作自然演變而來。不是心血來潮,是無數文人一路衍進的規律——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總感覺白話詩少了那麼一絲韻味的真正原因。

山水詩經過隋末唐初的王績,在盛唐時和孟浩然的田園詩對抗的就是王維。特別是王維後期的山水詩,不但結合了他自身的畫畫功力,同時滲透進了佛道思維,顯得特別空靈,自成一派高崗。當然,即使不講禪意,估計也沒有人能超過他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將王維稱為“詩佛”有些片面,就好像把他當成“山水詩人代表”一樣有些片面,只不過這類尊稱一般是用來指代這個領域內的王者——那麼王維倒是能承受得起山水詩巨擘的稱號。

而實際上對於後人來說,這種流派細分其實意義不大。無非只是在哪一方面的成就更高而已。真正的門派之別到了宋朝才慢慢出現,開始以個人寫詩特色開始區分。而在南北朝,這種藝術手法的流派之分是被動的,沒有門派之間這個侷限的。這是詩歌的發展,是修辭手法成長慢慢成熟的自然階段。也正因為這些形式和內容的成熟,才催生了唐朝詩歌的大爆發。

​也就是說,只要寫了山水的,就可以認為是山水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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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來寫山水的詩詞太多了,用山水景色描寫,來抒發感情是詩人最基本的動手能力。

千年以降,近代最能寫出中華壯美山河的傳統詩人,非毛澤東主席莫屬。只不過主席在構建新時代,在為人民造福等其他方面的功勞太大,以至於我們並不把他看作詩詞領域的弄潮兒。在他們眼中,寫詩作詞不過是抒發感情的末技罷了,但是如果單獨拿出來和現代文人們一比,還真沒有誰能比得上。

主席的壯美山水描寫在前面一篇文章中詳細分析過了,這裡就不再囉嗦。

總的來說,山水詩人多如牛毛。但是值得記下的,無非謝靈運、王維、毛澤東罷了。並不是說李白、杜甫等人的山水風景詩不行,而是他們在其他領域的成就更高,更傲視群雄,而且山水詩這個流派早已經融入到所有作品中去了,單獨拉出來一一比較意義不大。

就好像我們提到毛主席,甚至你一時都想不起他是個詩人。

《沁園春·雪》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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