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即使疫情過去,我們的人性也早已暴露無遺

《鼠疫》:即使疫情過去,我們的人性也早已暴露無遺

文 | 有料的文史•Autumn

好的作品,能在日常生活中平靜存在,特殊生活中光芒四濺,兩種模式無縫轉換,讓人一遍遍重讀,一遍遍感嘆。其中,阿爾貝·加繆寫於1946年的《鼠疫》,正是這樣的佳作。

《鼠疫》的故事發生在阿爾及利亞的城市奧蘭,這是一座真實存在的港口城市,樹木稀少,天氣惡劣。4月16日,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春日,卻是災難的起點——街頭巷尾忽然出現了死老鼠。最初,它們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隨著發燒去世的人越來越多,當局終於承認鼠疫在這座城市肆虐起來了。面對突如其來的瘟疫,大家不知所措。剛開始,居民們認為,疫情很快會過去,抱有一種盲目的樂觀,但是疫情一天天嚴重,城市被封鎖,交通停運,學校改建成了醫院,救護車的聲音響個不停,滿載屍體的電車晃晃悠悠地開過,焚燒屍體的奇臭飄蕩在城市上空。人們開始變得麻木,好像所有的感情都消失了,只想著醉生夢死。終於,十個月之後,消失的老鼠又出了了,死亡人數在減少,漫長的鼠疫隨著冬季一起結束了。

《鼠疫》:即使疫情過去,我們的人性也早已暴露無遺

《鼠疫》

莫言說“文學是無用的”,這實在是過於謙虛了。《鼠疫》中發生的許多事情,你可以完美地對標我們當下的現實:比如城裡有謠言說薄荷葉可以遏制疾病,喝酒也可以防止傳染,是不是讓你想起大家搶購雙黃連?有謠言說貓和狗能夠傳染鼠疫,因此居民們開始大肆捕殺它們,這是不是另一個現實的呈現?

除了居民大眾的普遍反映,書中幾位重要人物面對這種無法預知的荒謬處境,六個主要人物做出了不同的四種選擇,代表了他們不同的生活態度。也許這些會告訴我們,面對災難,我們能用怎樣的模式過活。

即使當下的疫情已經平穩,可我們仍然需要《鼠疫》。

第一種:英雄的動力來源於哪裡?

本書中可以稱之為英雄的人物包括裡厄醫生、塔魯以及格朗,但他們三個人恐怕都不會接受這個字眼。

裡厄醫生是最早發現鼠疫並上報給省府的人。作為醫生,他給人的感覺似乎太過客觀與冰冷,儘管他常常義務上門去救治那些無力支付醫藥費的人。裡厄是加繆本人的投射,對於生活不抱幻想,但是身體力行,富有犧牲精神,腳踏實地。在疫情期間,他是那種最優秀醫生的代表,四處奔走,睡眠不足,疲憊不堪,還要承受著病人一個又一個的離去。這是對醫生最大的打擊,你竭盡全力,卻無法從死神中搶奪生命,只能面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為了應付這種場面,裡厄醫生刻意讓自己冷漠起來,以至於他的母親頗有微詞,但是如果沒有這層冷漠,一個以救人為使命的醫生要如何繼續行動下去?塔魯與裡厄進行過一次談話,想要了解他何來這種犧牲精神。裡厄回答說,“我盡我所能保護他們(病人),再沒有別的了。

即使這種勝利是暫時的,也不是停止鬥爭的理由。”塔魯接著問,“這一切是誰教給您的。”裡厄回答說是苦難。

《鼠疫》:即使疫情過去,我們的人性也早已暴露無遺

神話中的西西弗

加繆寫過一本小書《西西弗的神話》,主人公西西弗每天把石頭滾上山,但快到山頂時石頭又會滾下山腳,如此看來他在做無用功,但加繆說他可能是幸福的,因為滾石頭就是他的生活,無法改變,那麼不斷地做下去就是一種精神上的反抗和感受。對於裡厄來說也是如此,儘管鼠疫對自己來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但還是要直面現實,承擔起自己的責任,要不斷鬥爭下去。我們也可以用羅曼·羅蘭的這句話來形容裡厄醫生,那就是“

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真相依舊熱愛生活。

塔魯是來此地旅行的遊客,遇上瘟疫封城。他並不焦慮,每日穿梭在城中,旁觀一切,在筆記本上寫下一篇又一篇的日記。在與裡厄進行完上述談話之後,塔魯組織起了志願防疫隊:進行街頭灑掃,運送病人到醫院,組織病人隔離等等。這是一項辛苦而危險的工作,塔魯說自己這樣做是出於理解,這不是豐功偉績,而是一種責任,面對鼠疫只能這樣做。但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他在追求一種內心的安寧,為此他需要站在受害者的一邊,具有同情心。

格朗與以上兩人完全不同,他只是一個底層公務員,長相猥瑣,收入微薄,毫無存在感。太太多年前離開了,於是他打算寫一部送給太太的著作,但是卻一直徘徊在第一句。與英雄毫不沾邊的格朗在公務員工作之外,開始額外負責衛生防疫的秘書處工作。他年紀已經很大了,身體也不算好,但毫不猶疑接受了工作,認真工作,兢兢業業。對於裡厄的感謝,他反而有點驚訝,“這又不是最難的工作,面對鼠疫只能防衛,不能不這麼做。”在格朗看來,這樣做理所當然,就如同二加二等於四一樣。他只是

一個微不足道的人,但懷抱那種善良之心,做出的細小工作,就是一種英雄主義的象徵。

第二種:寄託於單純的信仰有用嗎?

《鼠疫》:即使疫情過去,我們的人性也早已暴露無遺

書中有一位很有威信的神父帕納魯。在鼠疫期間,他進行了兩次佈道。第一次佈道時,鼠疫剛開始不久,全城人還有一種盲目的樂觀,參加的人很多。在這次佈道中,帕納魯神父斥責了眾人,認為瘟疫降臨是因為人類自作自受,是一種天譴,是上帝懲罰世人的原罪,是命中註定的事情,身為人類只能默默忍受苦難。

在漫長的疫情期間,一個又一個人死去。帕納魯神父親眼目睹了一個小孩子忍受了一夜的折磨之後,在痛苦中死去。長久堅持的信仰受到了打擊,如果瘟疫是因為人類的罪惡而降臨的,那麼這個小孩子又有什麼罪呢?如果相信上帝,怎麼來解釋這件事?如果不相信上帝,又該相信什麼?思考了很久之後,神父又進行了第二次佈道,這次聽眾很少。神父坦言自己對信仰產生了動搖,但最後他認為對於上帝要麼全盤相信,要麼全盤否定,而他選擇了毫無保留的相信,即使小孩子不斷死去,也是因為人類的原罪,而不是上帝的錯誤。不幸的是神父也染上了鼠疫,他默默地忍受著,拒絕醫生的診治。

帕納魯神父是另一種人的代表,他們聽天由命,反躬自身,而不是積極採取行動。

第三種:面對絕望,選擇狂歡的人

不管是裡厄還是神父,他們都屬於對於疫情憂心忡忡的人。但是還有一種人面對疫情,反而如魚得水,過上了一種快活的生活,這個人就是柯塔爾。

他的出場堪稱神秘,鄰居格朗在門口看到一張字條“請進來,我上吊了。”然後走進屋裡救下了正在自殺的柯塔爾。柯塔爾表面身份是酒類代理商,為人內向,寡言少語,孤僻而多疑,外出活動相當神秘。但是自殺事件之後,柯塔爾完全變了,他開始積極尋求別人的同情,與所有的人和睦相處,頻繁光臨豪華飯店與咖啡館,小費給得特別慷慨,但偶爾又敏感。當省府宣佈進入鼠疫狀態,關閉城市的時候,柯塔爾是所有悲傷人中最為歡樂的一個人,他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如魚得水,城裡人都在醉生夢死,酒類走私越來越猖獗,他的生意蒸蒸日上。當鼠疫消退的曙光出現時,柯塔爾開始焦慮不堪,他一再追問裡厄疫情是不是要結束了,他拒絕相信。因為他是罪犯,害怕警察,生活一旦恢復正常,他的夢魘就要來臨了,這也是他當初自殺的原因。疫情對他來說是一個緩刑,期限已到,柯塔爾為了抗爭朝警察與群眾開搶,最終還是被逮捕入獄。

第四種:面對災難,個人幸福是可恥的

《鼠疫》:即使疫情過去,我們的人性也早已暴露無遺

書中還有一個重要人物就是朗貝爾,一個來本地採訪的巴黎記者,因為鼠疫封城,他被困在了這裡。為了儘快回到愛人身邊,朗貝爾一直在奔波,尋求離開本地的辦法。最初,朗貝爾來尋找裡厄幫忙,他認為公共利益是由個人幸福構成的,個人幸福不應該被剝奪。但裡厄拒絕了,他承認情感的重要性,但更看重大眾利益。從裡厄這裡走不通之後,朗貝爾尋找政府機構的幫助,在漫長的拖延中,也以失敗告終。朗貝爾最終通過走私犯聯繫上了守城的士兵,經過幾周的商量、策劃,好像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城市了。

但這個日期來臨之前,朗貝爾卻再次找了裡厄,放棄了離開的計劃,放棄了獨自一人的幸福,因為在鼠疫面前,獨享幸福是可恥的。他留了下來,加入了塔魯的志願隊。

一點思考

六個主要人物,四種選擇,我們沒有權利去評判哪種選擇是對的,哪種選擇是錯誤的,只能盡力去做出符合自己道德標準的選擇而已。

加繆創作這本書的時候大在1941年與1942年之間,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因此,這本書中的鼠疫不僅僅是指瘟疫,它還在暗指戰爭,它就像另一場瘟疫一樣,無情地收割人的生命。加繆在一封公開信中明確說過,“我希望大家對《鼠疫》有多層次解讀,但它顯而易見映射了歐洲抵抗納粹的鬥爭。”所以,對於鼠疫的象徵意義,大家儘可能展開聯想

當鼠疫終於結束,全城人陷入了狂歡。塔魯在黎明前死去,裡厄走在人群中,“他認定,這樣的普天同樂始終在受到威脅,因為歡樂的人群一無所知的事,他卻明鏡在心:據醫書所載,鼠疫桿菌永遠不會死絕,也不會消失,它們能在傢俱、衣被中存活幾十年;在房間、地窖、旅行箱、手帕和廢紙裡耐心等待。也許有一天,鼠疫會再度喚醒它的鼠群,讓它們葬身於某座幸福的城市,使人們再臨禍患,重新吸取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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