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桂與薛蟠:剽悍的人生,東風壓倒了西風

夏金桂與薛蟠:剽悍的人生,東風壓倒了西風

夏金桂

夏金桂,皇商“桂花夏家”之女,薛蟠之妻,外號“河東獅”,《紅樓夢》中的一朵奇葩存在。如果按照賈寶玉的理論,把《紅樓夢》中的其他女兒比作水做的骨肉,男人比作泥做的骨肉的話,那麼,夏金桂大概就是水泥做的。

想當初,薛蟠和夏金桂也算王八看綠豆——看對了眼(香菱稱它為“情人眼裡出西施”)所以,才會有後面的求親之舉。只是,薛蟠和夏金桂的結合實在太過草率。表面上看,兩人都符合彼此心中的形象。從寶玉對香菱的問話“咱們也別管他絕後不絕後,只是這姑娘可好?你們大爺怎麼就中意了?”中我們可以看出,儘管薛大傻子自己很粗鄙,但是對於正頭妻子的才貌,內心要求並不低。從他既能因林黛玉的風流婉轉而酥倒,又能一眼相中香菱而為之打死人,還能一眼看到柳湘蓮就想跟他相好來看,薛大傻子對於美的自然識別能力並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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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蓮和薛蟠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連賈璉都知道,對於香菱來說,“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別人就更不用說了。可是,即使香菱這樣模樣性子都這麼好的女子,到了薛蟠那裡,“過了沒半月,也看的馬棚風一般了。”這不能不說是香菱的真正悲哀,當然也包含有王熙鳳對於賈璉的提醒。不過,即便如此,薛蟠在沒有娶親前,對香菱大約也還算是比較愛惜的。

別人慌張自不必講,獨有薛蟠更比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媽被人擠倒,又恐薛寶釵被人瞧見,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賈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見了林黛玉風流婉轉,已酥倒在那裡。

至少,那個時候,香菱在他心目中還是有一定位置的。而薛蟠之所以將求偶的標準定得非常高,想必也和他有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妾室有關係。

夏金桂與薛蟠:剽悍的人生,東風壓倒了西風

香菱

不管怎麼樣,夏金桂在婚前是做足了樣子的,“作女兒時靦腆溫柔”,甚至在薛蟠結婚的時候,寶玉因病不能出門,卻也是“聞得這夏家小姐十分俊俏,也略通文翰,寶玉恨不得就過去一見才好。”

模樣俊俏,略通文墨,靦腆溫柔,更不用說夏家和薛家門當戶對,甚而至於比薛家還富些,“其餘田地不用說,單有幾十頃地獨種桂花,凡這長安城裡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連宮裡一應陳設盆景亦是他家貢奉,因此才有這個渾號。”再加上薛家和夏家本來就通家往來,敘起親來又是姑舅兄妹。夏奶奶見了薛蟠“出落的這樣,又是哭,又是笑,竟比見了兒子的還勝。”

這樣看來,從當時的情況來講,薛蟠娶金桂,真的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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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和夏金桂

婚前的偽裝人設,註定要在婚後轟然倒塌。

薛(雪)與夏(夏季),註定相互消融。

夏金桂長得頗有姿色,也頗識得幾個字,而其性格中的驕橫跋扈、潑辣狠毒,心機深沉,可與熙鳳比肩。所以作者說“若論心中的邱壑經緯,頗步熙鳳之後塵。”

但和王熙鳳不同的是,夏金桂從小父親去世得早,又沒有兄弟姐妹,於是獨得寡母溺愛,“嬌養溺愛,不啻珍寶,一舉一動,皆百依百隨,因此未免嬌養太過,竟釀成個盜蹠的性氣。愛自己尊若菩薩,窺他人穢如糞土;外具花柳之姿,內秉風雷之性。在家中時常就和丫鬟們使性弄氣,輕罵重打的。”這就為她後來的行為埋下了伏筆。

而夏奶奶之所以看見薛蟠“又是哭,又是笑,竟比見了兒子的還勝。”甚至短期留薛蟠住在家裡,“連當鋪里老朝奉夥計們一群人蹧擾了人家三四日,他們還留多住幾日,好容易苦辭才放回家”亦頗有做戲的嫌疑。

或許,夏姑娘在本地早已“名聲在外”,畢竟她在家是什麼樣子,當地人一打聽就知道了,不排除因此而致婚事延期的可能(“一說就成”“娶親日急”的情況也是在父母對於兒女婚姻大事十分謹慎的封建時代非常不正常,迎春也是這樣,所以婚後非常不幸)。

對於薛蟠來說,初來乍到,短期見面,自然看的是第一印象。第一印象,看的自然是貌,正所謂“一見鍾情”。連寶玉也是在知道夏金桂的事蹟之後十分驚訝,“舉止形容也不怪厲,一般是鮮花嫩柳,與眾姊妹不差上下的人,焉得這等樣情性,可為奇之至極”。所以後面薛蟠後悔的時候也是隻能怨命不好。

夏金桂與薛蟠:剽悍的人生,東風壓倒了西風

八七版的夏金桂過於著相了,如果一眼就能看出來她是潑婦,眾人早就反對了,而且這妝容髮飾太簡單

嫁入薛家沒多久,夏金桂就發現自己面臨的挑戰不小——“薛蟠氣質剛硬,舉止驕奢,若不趁熱灶一氣炮製熟爛,將來必不能自豎旗幟矣;又見有香菱這等一個才貌俱全的愛妾在室,越發添了‘宋太祖滅南唐’之意,‘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之心。”她就像一個排兵佈陣的大將,開始實施自己的一步步“婚姻三十六計”。

在家的時候,她由寡母溺愛,百依百順,對丫鬟們使性弄氣,輕罵重打的。出嫁之後,還是如此。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夏姑娘和王熙鳳相比,缺的不是別的,正是家族的教養。

王熙鳳也是個粗人,可她雖然不知書,卻也知禮。在面臨婆婆邢夫人的責難時,她雖委屈,但為了賈母的面子,只得吞聲落淚,讓我們看到一個外強中乾的女強人的內在無助。在面對賈璉偷腥的時候,儘管她也大鬧了幾場,卻也不敢質疑賈母對賈璉的辯護詞“從小兒世人都打這麼過的。”只能自己暗暗用計。

夏金桂不同,她不管什麼禮不禮,也不管什麼臉面。看婆婆良善,敢隔著窗子和婆婆對罵,活潑潑就是一個潑婦,把薛姨媽氣得心肝肺都疼。但對於香菱,她施展的毒計,倒頗有王熙鳳對付尤二姐的“風範”。

先是藉助寶蟾把薛蟠的心拿住,讓他厭棄了香菱,再讓香菱去攪黃他和寶蟾的“好事”,為香菱招來一頓好打。終於,薛姨媽忍受不住,提出要找人牙子來賣了香菱。幸虧寶釵心善,讓她跟著自己。而香菱,從此也將前路一徑斷絕,自此“對月傷悲,挑燈自嘆”而已。

這出“借刀殺人”,讓人感覺似曾相識。

香菱本自柔弱,兼之命運不堪,與尤二姐相比,她更是毫無退路。可以說,除了那一次走失是她自己的選擇之外(那時候她才三歲),她的人生,再也沒有機會服從自己的意志。尤二姐還有原先定親的張華,是她自己貪慕虛榮而墮入苦海。而香菱呢?一出生就已經沉淪苦海,還被說成“有命無運,累及爹孃”。從頭到尾,命運都在玩弄她。

終於,當香菱這朵真真正正的白蓮花(甄英蓮)遇到了潑婦夏金桂,當香菱的名字被改為“秋菱”的時候,她便最終“荷枯藕敗”,應了那句太虛幻境中的讖言“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

可這哪裡僅僅是夏金桂的作孽呢?遇到薛蟠,本就是她的命中之劫,就像癩頭和尚說的,“菱花空對雪澌澌。”

夏金桂與薛蟠:剽悍的人生,東風壓倒了西風

菱花空對雪澌澌

桂花是花,蓮花是花,菱花也是花!而且桂花在文人心目中是多好的花!李清照曾言“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道盡桂花風雅。何以,曹公竟然讓這樣一個狠毒的女人霸佔了去?

或許,正如寶玉所說,“那一個配比這些花,沒的玷辱了好名好姓。”

可她這桂花卻偏偏姓夏,想必也是生不逢時的。因為桂花,尤其是“金桂”,正是秋季開花。對於香菱來說,蓮花到了秋天枯敗,而桂花卻正逢其時。可她,偏偏入“薛”(雪)成為管家奶奶,嫁給了薛蟠這樣的酒囊飯袋。

夏金桂的跋扈,既有夏奶奶的嬌慣,也有薛姨媽的縱容。正是因為薛(雪)遇夏則融,所以薛姨媽在潑婦一般的夏金桂面前沒有了任何體面。可讓人尤其不能小覷的是,她有王熙鳳一樣的手腕,能讓呆霸王薛蟠風頭漸次,他那橫衝直撞式的魯莽再也沒了用武之地。只是日夜悔恨,不該娶了這攪家星。

收拾了香菱,制服了薛姨媽,收伏了薛蟠,她並未就此收手。

又開始尋趁自己的丫頭寶蟾。

是的,寶蟾,就像當年的秋桐。她本也是夏姑娘計劃中的一部分。

不過,有其主必有其僕,這寶蟾可不是省油的燈,她可不是柔柔弱弱的香菱,可以讓人肆意擺佈。“他雖不敢還言還手,便大撒潑性,拾頭打滾,尋死覓活,晝則刀剪,夜則繩索,無所不鬧。”丫鬟主子互相撕扯,搞得薛蟠只能遠躲。

明面上的“金玉良緣”,就這樣成了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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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版的寶蟾太漂亮了,實力碾壓夏金桂,這個與原著非常不符,原著中的寶蟾只有三分姿色

你問薛家為什麼不敢輕易休妻?

一則是因為臉面,彼此連帶,關係利益不輕;二則,恐怕還是因為當初夏家豐盛的嫁妝。

正如夏金桂撒潑時候所說:“嫌我不好,誰叫你們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們家作什麼去了!這會子人也來了,金的銀的也賠了,略有個眼睛鼻子的也霸佔去了,該擠發我了!”

可這樣強勢,這樣作的後果,雖然轄制了薛蟠,也讓薛蟠距她越來越遠。正如鳳姐之“一從二令三人木”,美色,竟然成為這些色鬼聞風喪膽的所在。

夏金桂與薛蟠:剽悍的人生,東風壓倒了西風

夏金桂和薛蟠

在高鶚的續書中,夏金桂因薛蟠犯事,勾搭薛蝌不成,又陷害香菱,反失手將自己毒死,死狀慘怖,分明報應。

這樣的結局是大快人心的,符合大眾對於“惡有惡報”的期待。

可是,她的結局最後真的是這樣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

很有可能,她和薛寶釵一樣,守了活寡。

為什麼?

夏金桂把桂花改作嫦娥花,自寓身分如此。而她身邊,又有一個寶蟾。

不管是守寡還是“作死”。夏金桂都是罪有應得。可是,假如她的性格和香菱或者薛寶釵一樣好,能有個幸福結局嗎?

夏金桂與薛蟠:剽悍的人生,東風壓倒了西風

薛寶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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