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國記法》是最早一部以漢文寫作的記憶術論著。古今中外關於記憶術的各種論著,大多都會提及“定位法"(method of loci)。這是因為“定位法”是最古老最經典的記憶術。實際上,定位法也是其他記憶術的基礎,只要學會和掌握了“定位法”,其他任何形式的記憶術的學習,都將易如反掌。
利瑪竇所論述的“西國記法”,也正是“定位法”。不過,利瑪竇並沒有叫它“定位法",而是叫它“象記法”。這裡的“象”,是指表象、形象。如果說“定位法”這個名稱強調的是表象的位置,那麼“象記法”這個名稱則強調了位置的表象。不管叫“定位法”也好,還是叫象記法”也罷,其實都是一 回事。兩個名稱的差異,是側重點有所不同。利瑪竇說:“象記法頗簡易便捷,而其用亦可謂廣大矣。”
那麼,什麼是象記法呢?利瑪竇作了具體而形象的回答:
凡學記法,須以本物之象及本事之象,次第安頓於各處所,故謂之象記法也。假如記“武”、“要”、“利”、“好”四字,乃默置一室,室有四隅,為安頓之所,卻以東南隅為第一所,東北隅為第二所,西北隅為第三所,西南隅為第四所。即以“武”字,取勇士戎服,執戈欲鬥,而一人扼腕以止之之象,合為“武”字,安頓於東南隅。以“要”字,取西夏回回女子之象,合為“要”字,安頓於東北隅。以“利”字,取一農夫執鐮刀,向田間割禾之象,合為“利”字,安頓西北隅。以“好”字,取一丫髻女子,抱一嬰兒戲耍之象,合為“好”字,安頓西南隅。四字既安頓四所,後欲記憶,則默唸其室,及各隅而尋之,自得其象,因象而憶其字矣(《西國記法.明用篇》)。
如果有的讀者尚不能通過這段文字理解和把握“象記法”的要領,可以暫時不去理會,我們在後文中有進一步 的解釋。
那麼,“象記法”又是誰發明的呢?是利瑪竇本人的獨創,還是其他人的發明?利瑪竇問答說:
古希臘詩人西莫尼德斯嘗與親友聚飲一室,賓主甚眾,忽出戶外,其堂隨為迅風摧崩,飲眾悉壓而死,其屍齏粉,家人莫能辨識。西莫尼德斯因憶親友坐次行列,乃一一記而別之,因悟記法,創此遺世焉(《西國記法.明用篇》)。
利瑪竇的回答非常清楚:“象記法”的發明人,並不是他本人,而是西莫尼德斯(Simonides) !
問題又來了:利瑪竇的這個故事是他自己虛構的呢?還是出自西末泥德的詩作?
這既不是他自己的虛構,也不是出自西莫尼德斯的詩作,而是引用了西塞羅(Marcus Tullius Cicero)的著作。不過,可能是由於他撰寫《西國記法》的時候,身邊缺乏參考書,只能憑藉大腦的回憶,所以,他的回答非常簡單:僅用了76個漢字。不過,這是可以理解的,我們不應當苛求他。正如他所說:他從9萬里之遙的歐洲來到中國,要航行3年方能到達。隨身攜帶西塞羅等人的著作,談何容易!
凱奧斯島的西莫尼德斯(SimonidesofCeos)是古希臘的抒情詩人,生於公元前556年,死於公元前469年,享年87歲。他是我國文化巨人孔子(前551一前479)的同代人。不過,孔子比他年長5歲,而享年則為72歲。
至於西塞羅,他生於公元前106年1月3日,公元前43年12月7日被人謀殺身亡,終年63歲。這樣,他生活的年代,在我國當屬西漢時期(前206——24)。西塞羅的名字不僅和古羅馬的歷史連在一起,而且也和西方人文主義的歷史連在一起。他既是一位政治家、國務活動家,也是一位無與倫比的演說家和思想家。
他身體力行,成功地闡釋了古希臘文化的知識與精神成果,不僅將它傳播給了同時代的人,而且對後代人也產生了久遠的影響。西塞羅的很大一部分著作流傳至今。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人們只是通過他(或幾乎是通過他),才得以瞭解古希臘豐富的哲學思想和修辭學理論的。
關於“象記法"或者記憶術的起源問題,自然也不例外,也可以從他的著作中尋找到答案。迄今為止,關於記憶術產生的歷史背景,歷史學家Frances Yates(1966)在《記憶術》(The Art of Memory)中的描述是最完整的,而她的描述主要是對西塞羅的著作進行一番梳理的結果。Frances Yates的描述很形象很精彩:
有一天,凱奧斯島的詩人西莫尼德斯前往薩塞利(Thessaly)地區的貴族斯考帕斯(Scopas)家中赴宴。在宴會上,他朗誦了一首抒情詩,這首詩是詩人專門為他的主人斯考帕斯而創作的。不過,詩中攙雜了幾行歌頌卡斯托耳神(Castor)和波呂克斯神(Pollux)的詩句(他們是宙斯神
斯考帕斯是一個傲慢的吝嗇鬼,他告訴詩人:“關於這首詩,我先前答應你的價錢,現在,我只會支付一半,另一半你應當去找卡斯托耳神和波呂克斯神支付;這首詩有一半不都是歌頌他們兩個的嗎?”
不一會兒,有人向西莫尼德斯傳話:“有兩位少年正在門外等你,希望和你見面。”西莫尼德斯起身離開了座位,並走出了宴會大廳。西莫尼德斯站在門外四處張望,可是,他看不到任何人。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見身後“轟隆隆”一聲巨響,宴會大廳的屋頂崩潰了!剎那間,整個宴會大廳化成了廢墟,傲慢的吝嗇鬼斯考帕斯本人以及所有的賓客,都被活生生地埋在了廢墟之下。
因為死者的屍體已經面目全非,所以,即使是死者的家屬,也根本無法指認自己親人的屍體。不過,詩人西莫尼德斯仍然清晰地記得所有賓主落座的位置,這樣,他能夠將死者的屍體一一辨認出來。
兩位無影無蹤的叫喚者,卡斯托耳神和波呂克斯神,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如此慷慨地支付他們的那一半歌頌費:就在屋頂快要崩潰的那一瞬間,把西莫尼德斯從宴會上拉了出來,把他從死亡的邊緣上拉了回來。
詩人從這次經歷中領悟到了記憶術的原理。詩人茅塞頓開,他之所以能夠一一辨認出死者的屍體,不就是因為記住了賓客們落座的位置嗎?因此,並井有條的排列當是優良記憶的基本保證。
閱讀更多 高效學習法大講堂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