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第:他才是變法中的真君子

劉光第:他才是變法中的真君子

老叫獸:當官借錢。

小石君:出仕破產。

1883年,

一位剛中進士的年輕人坐船北上。

他滿懷一腔熱血,

打算去進北京施展拳腳,

要一改國家的頹敗。

他是被張之洞舉薦給光緒帝的維新派,

後來光緒直拔他為軍機處行走。

然而六年後,

還是這條水路,他卻被親友送回了家鄉。

不同的是,

此時船上載著的,

不再是充滿理想的青年,

而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這具屍體,就是戊戌六君子之一的劉光第。

劉光第是六君子中家境最貧寒的一位。

他的祖籍是福建武平,

後來遷到了四川富順。

到了父親這一代,劉家已經十分艱難,

但他勤學苦讀,自強不息,

終於在光緒九年中了進士,

被授刑部候補主事。

按說當了官,就該發家致富了,

可是劉光第卻更窮了。

而這份貧困,

完全是因為他的品行操守:

他不肯要灰色收入。

劉光第得知被授刑部主事之職後,

首先想到的是辭職。

因為他很清楚,這個職位薪水微薄,

以他不願貪汙的個性,生存都成問題。

劉光第乾脆留在家鄉的文昌書院裡教書。

當地的縣令陳錫鬯聞知此事後,很是感慨。

於是為他介紹了四川自流井一位叫劉舉臣的鹽商。

四川鹽商,自古富甲天下。

這位鹽商瞭解到劉光第的人品和處境後,

也很欽佩。

於是二人通譜聯宗,

劉舉臣為叔,劉光第為侄。

劉舉臣承諾,

每年贈送劉光第二百兩白銀,

作他在京為官的開銷。

而縣令陳錫鬯本人,

也答應每年資助劉光第一百兩白銀。

有了這兩筆比較穩定的收入,

劉光第才敢啟程,

去北京為國家和天下做一番貢獻,

實現一名書生的夙願。

京城米貴,居大不易。

雖然在京做官多年,

但劉光第從不赴“飯局”,也不混“圈子”。

他不喜交遊,

也不像康有為那樣到處演講騙錢。

劉光第廉潔奉公,

在幾乎無官不貪的清末,

簡直是一個異數。

明清兩代的官員,

尤其京官,薪水十分微薄。

於是,

土規矩、潛規則就成了官員的主要收入。

《官場現形記》中記載:

當時官員,“歲入得自糧餉者百分之一,得自土規者百分之九十九”。

比如他的同鄉王掄三升為員外郎,

有別項進款三四千兩。

此人看他太窮,想照顧老鄉,

於是主動提出拉他入夥,給他一半,

劉光第卻辭謝“不敢受”。

與其說不敢受,不如說不願受。

劉光第升任軍機章京,

外地進京的藩司按慣例給他送錢。

他斷然拒絕,

來人驚訝道:

“人受而君獨拒,得毋過自高乎?”

意思是:

大家都貪汙腐敗,你何必裝得這麼清高?

此外,按照軍機處的潛規則,

每人年末可分得五百金“年終獎”。

當然這筆款子也是來自地方的年末“孝敬”,

而劉光第依然分毫不取。

劉光第一家人在北京,

靠著一年三百兩艱難謀生;

他本人“一布袍服,十年不易”;

他的兒女“敝衣破褲,若乞人子”;

家務全靠妻子一人操持。

捕快到劉光第家抓捕他時:

“見傢俱被帳甚簡陋,夫人如傭婦。皆驚詫曰:‘不是一官人’!”

簡直就不像是做官的人!

其實,這才應該是“做官的人”。

老叫獸:沒做虧心事。

小石君:也怕抓錯人。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劉光第是傳統士子的優良典型。

他關心國家,為時局擔憂,

所以力主改革變法。

甲午戰爭之後,

他寫下了數千言的條陳,希望上達天聽。

無奈級別不夠,而別人又不肯代他上奏,

這些條陳只能寄給朋友和家鄉父老閒覽。

而劉光第的遇難更是冤案中的冤案。

事實上,

劉光第對康有為等人的“圍園錮後”,

一無所知。

當康黨想以武力解決守舊派時,

劉光第還在家中為擬好一條摺子而推敲字句。

他從來沒有參加所謂的“謀反”,

也不是“康黨”。

事實上,

他對誇誇其談的康有為很是厭惡。

康有為在北京成立保國會,

鼓吹自己心中的變法,

劉光第曾和友人旁聽過一次,

但“聞其議,絕惡之,初未與通”。

他轉身就走。

當康有為的計劃被袁世凱出賣後,

慈禧立刻發動政變,

康梁等人早就逃之夭夭,

劉光第卻一直待在家裡,

絲毫沒有出逃的意思。

原因很簡單,

劉光第自認為沒有做任何有愧於朝廷的事。

自己老實本分,有功無過,沒有逃的必要。

從逮捕到處死,

劉光第等人在獄中被關押了四天。

他當時和林旭、康廣仁關押一室。

在獄中,

劉光第還在誦讀《朱子全書》和《周易》,

不放棄修身明志。

當時,

康廣仁因受堂兄康有為牽聯入獄,

非常委屈。

康廣仁失聲痛哭:

天哪,哥子的事,要兄弟來承當!

劉光第則從容的安慰康廣仁:

不要擔心,刑部收治犯人,必須要會審;

只要一審訊,什麼事情就都能說清楚;

大不了,就不當這個京官就是了。

“即罷歸,固所願也”。

然而,

可以把事情說清楚的審訊永遠沒有到來。

熟知審判程序的劉光第過於天真,

他忘記了這是一場政變。

操縱國家司法的並不是法律,

而是獨裁者至高無上的權力。

慈禧說:“倘語多牽涉,恐致株累”。

她怕被受審的人扯出內幕,

牽涉到已被剝奪政治權力的光緒,

所以乾脆全殺了了事。

劉光第與康有為等人的不同,慈禧很清楚。

當時的張之洞急電朝廷:劉光第並非康黨。

但慈禧必須處死這幫被光緒選中的京官。

她痛恨的不是改革,

而是企圖自立的光緒帝。

於是,

刑部破天荒的直接跳過了審判環節,

直接行刑。

等待六君子的只剩下了刑場。

下午三點半鐘,

六人被押進刑場。

成千上萬的人哭泣著為他們送行。

有友人為劉光第送來鶴年堂藥店的鶴頂血,

此藥一旦服下,

可以立即昏迷,減輕就刑時痛苦。

但劉光第把藥推開,他說:

讀書數十年,到了今天才是檢驗心性功夫的時候,用此藥何用?拿開!

劉光弟是最後被殺的,

他受刑時,淡定自若,寧死不跪。

就義時四十歲。

老叫獸:黃鐘譭棄。

小石君:瓦釜雷鳴。

半月後,

運載劉光第靈柩的船隻進入四川。

沿途百姓紛紛來到江邊致祭。

在最後四十里河道上,

自願參與拉縴的人多達數百。

劉光第的桑梓之地趙化鎮,

早在他被殺時,

就開始舉行盛大的悼念活動。

臘月初八,劉光第的靈柩抵達趙化鎮。

而公祭也達到了高潮:

船抵趙化中渡口碼頭時,

大炮九響,槍聲齊鳴。

家家披麻,人人戴孝,哭聲響遍碼頭。

在兩匹長白布的圍繞下,

家鄉父老牽引靈柩,繞行全鎮一週。

遊畢,靈柩停於隆興寺。

初十晚,公祭堂上,

當地士紳領袖藍瑞圖宣讀了祭文:

彼蒼者天,忠義何罪?

……

生而為英,死明眾志。

光被四表,功流百世!

按一般的理解,劉光第乃朝廷欽犯,

被殺頭之後,

運回故鄉也只能偷偷掩埋下葬。

但當地民眾卻為這個政治犯舉行了盛大公祭,

甚至宣讀了公然痛斥朝廷的祭文。

這是因為,

劉光第在京師做官的行為事蹟,

被鄉人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他在京師時,

偶然得知發矇老師李少崖年老失明,

衣食無著,

他當即給鹽商劉舉臣寫信,

希望從給予自己的兩百金中,

拿出三十金,送給這位孤苦的老人。

晚清多天災,

劉光第的故鄉兩次遭受震災和洪災。

他一得知消息,

就立即和同鄉京官一道,

四處籌措善款,寄回故鄉賑災。

這正是他的死,

讓故鄉民眾痛心疾首的原因之一。

在故鄉民眾眼裡,

劉光第是一位恪盡職守,廉潔奉公的清官;

他是一位熱心公益,

時常照顧家桑梓的同鄉;

他是一位曾經教化鄉間,啟迪後學的儒者;

他是當地讀書人的驕傲和偶像。

街坊們看著他長大,

看著他考取進士,

看著他坐上木船遠上京華。

這樣正直、出色的人忽然被無罪處斬,

在悲痛之餘,

民眾自然對國家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發出了忠義何罪的質問。

劉光第就義前,曾對友人說:

“吾屬死,正氣盡矣。”

確實如此。

一旦這些優秀正直的讀書人被殘忍處死,

這個日薄西山的王朝,

就再也得不到任何民眾的信任。

在這個即將傾塌的帝國大廈裡,

剩下的臣民全都是:

憑欄一片風雲氣,來做神州袖手人。

在民間,

就連最底層的人也已經明白:為了保滿清的江山而把自己的腦袋拼掉,實在是一樁得不償失的傻事。


劉光第,字裴邨,四川自貢市富順縣趙化人,客家人,著有《衷聖齋文集》《衷聖齋詩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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